《桃源》桃源分节阅读8

    “郁大哥侯伯,有新客人来了——”

    小蛇妖细嫩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郁陶同侯白对视了一眼,掀开帘子朝酒馆门口迎去。

    出乎郁陶之前的意料,他的酒馆外面干干净净找不到丝毫同那夜所见相似的黑烟,只有一个穿着黑白二色宽大道袍,背着背篓的青年正低头跟小蛇妖说话。一根木杆斜斜插在他的背篓里,上端挂着的白幌子在他脑袋后面晃来晃去,上书的“铁口推运势,灵眼断阴阳”十个大字特别显眼。

    已经好久没有看到过这种走街串巷街市口摆摊的道士扮相了。可惜,不待怀念,郁陶就发现那股熟悉的臭味正是从这道士身上散发出来的。

    见道袍青年发现了他们两个的存在抬头看来,不想去靠近恶臭源头的郁陶退后一步,朝身侧的侯白使了个眼色。

    真是这个道士的问题?

    看懂了自己店家的意思,仍是一头雾水的侯白提了几分心,一边暗地打量这个道士一边拿出笑脸招呼了上去。

    楚秋鸣站在阶下,看看身前才刚高过他腿弯的小姑娘,看看不远处满脸热情笑意想带他进酒馆的瘦小伙计,再看看远远站在门内微带厌恶望向自己,明显是三人间头领的青衣男子,觉得这家路边小酒馆真是有趣极了。

    能有如此这番大开眼界的机缘,也不枉他千辛万苦在官道上跋涉了那么久。

    整整道袍,露出自己最讨人喜欢的笑脸,楚秋鸣顺手搭上这伙计的肩膀,应下他的邀请踏上台阶向酒馆里走去。

    “佼佼,这里用不着你了,你去院子里把能摘下来的蔡都摘了吧。”

    “哦,好。”小蛇妖应了侯白一声,朝好看又好说话的客人哥哥挥挥手,乖乖往后院走。

    走进厅堂环视一周,楚秋鸣随意找了张桌子坐下,将背上的竹背篓和腰间的青葫芦安置到一边,狠狠松了一口气。

    “这一路背着可累死我了,敢问你们酒馆里有什么便宜些的吃食吗?”说着,他状似涩然地抿抿唇,看向酒馆里其他的两个……人,“我身上带着的钱不多,或者也可以用别的来抵酒菜钱?”

    郁陶瞟了眼被他放到桌角的青葫芦,稍稍松缓了神色,挡住口鼻,一边在这道士的对面坐下,一边让侯白去后厨里端些酒菜上来。

    “没想到还能碰上一个真道士,你那个葫芦可以给我看看吗?”

    嗯?

    被他如此开门见山的话语一惊,本来已经准备好五六种应对套路的楚秋鸣愣怔了一瞬,轻轻笑叹了一声,把葫芦往郁陶方向推了推,“我也没想到居然真的能在人间看到妖族,还一下子就是三个。”

    “你能看出来我们几个的底细!?”乍然听得“妖族”二字,郁陶整只妖就像被响鼓猛然惊醒一般,浑身气场都炸了开来,无比警惕的盯紧了对面的道士。

    ……原来你们还不知道我知道?从他的异常反应里一下就明了这一点,楚秋鸣无语地摸摸下巴,朝郁陶翘起嘴角:“我是真道士啊,当然能看出点东西来了。”

    “不过,你也不用这样对着我吧?我们两界不是早定下过互不侵害的规矩了吗?”

    被郁陶蓄势待发的逼人气场压迫的难受,楚秋鸣竭力压制住自己想要反击的意识,只手撑着脸颊,无辜回望他。

    迟疑着好好观察了一阵,郁陶才缓缓平复了自己暗涌的灵力。

    “上菜喽,一壶百果酒两个下酒菜,客官慢用。”瞅准时机,早准备好的侯白端着托盘从后厨里钻了出来,麻利地将酒菜布置上桌后便更加麻利地溜去了后院。

    刚刚他老侯算是看出来了,这两人相比谁强谁弱不好说,反正他自己是一个都比不上的;这种时候,还是安分待在一边最好。

    瞥了眼侯白迅捷利落远超常人的动作,楚秋鸣暗赞一声,借着斟酒的机会缓和了下桌上的气氛:“话说,我身上是有什么东西惹你厌恶了吗?你第一眼见我的神情就像是见着了什么脏东西似的。是这个葫芦?”

    “嗯,这里面是不是藏着阴灵小鬼这种东西?”看着玉滑温润的青白色葫芦被楚秋鸣拿在手中晃了晃,郁陶不由得面露嫌恶地皱紧了眉头。

    “原来是因为这个啊,我师父明明跟我说这葫芦能把阴气鬼气都严密封好的来着,看样子你跟这些鬼玩意儿是真不对付。”

    歪头看了看一直很好用的葫芦,楚秋鸣眼角余光掠过对面傲气暗藏、形容昳丽的青年,掠过酒馆门外长势喜人、已夹带着花苞的桃树,心下一动,一句话脱口问出:“难道郁店家你是桃花妖?”

    “不不,不对。”话一脱口,他就在郁陶挂下脸的同时连连否定,“但凡花妖化形,俱都必为女子,是我想岔了。”

    抬眼见郁陶似乎并不因自己猜测他的底细而不悦,楚秋鸣松了口气,决定换过一个安全点的话题。

    反正,虽然自己无法同看另外那个伙计和小姑娘一样看出这位酒馆主人的底细,但以他的做派估摸着,也就是桃叶桃树桃子这一类没跑了……万物皆可生灵,妖族果真是夺天地造化。

    见这楚姓道士放空了眼神不知在想什么,郁陶忍了又忍,伸手从他手里抽出葫芦:“这里边的东西你可有用处?”

    “不,它于贫道并无用处。”被唤回神,楚秋鸣摇摇头。

    “那我能直接把它们灭了吗?”顿了顿,郁陶望着楚秋鸣疑问的神色补了几句,“与我而言,你这葫芦就如同黑夜萤火一般散着恶臭,难以忽视……难以忍耐。”

    闻言,楚秋鸣了然地一挑眉梢,伸出手朝郁陶示意他可随意处置。

    这青葫芦本身的作用便是封禁住阴灵小鬼并日日加以消磨以图能将其早日散灭,郁陶有办法直接干脆的把它们打散倒是可以省下不少功夫来。

    也不知这些无甚气味的麻烦物事在他闻上去到底是个什么气味?

    没有错过郁陶拨开葫芦塞子时那一瞬简直快要滴下墨汁来的黑脸,楚秋鸣一边看着他只轻松几下便驱灭了难散的阴魂,一边颇为好奇地琢磨着这个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  先说好哦,这个道士只会点捉鬼算命,看风水治癔症这样的业务

    唔,够用了

    ☆、两郡往来

    “店家,您同那道人谈好了?没什么事吧?”

    听到身后熟悉的脚步声靠近,侯白停下与佼佼的游戏转头望向郁陶。

    “没事,你把放杂物的房间收拾出一间给楚秋鸣住下吧。”扫了眼变稀疏很多的菜圃,郁陶向侯白点点头。

    “嗯?他要留在咱们酒馆里?”

    “是呀,以后就在一个屋檐下住了,还请多多包涵。”一个带着道冠的脑袋从窗口探出来,笑容满面地回答了侯白的问题。

    侯白抽抽嘴角,消了几分刚刚泛起的紧张之情,疑惑地看向郁陶。

    “我想从他那里知道一些东西,且留他在馆里住段时间。”顿了顿,郁陶瞟了眼倚在窗前看着后院这里动静的楚秋鸣,“他说他身上带的银钱不够付账的,要在我们酒馆里揽客挣钱,你记得把他每日的房钱饭钱也算清楚了。”

    “好嘞,一定次次都给记上。”笑着抓抓后脑勺,侯白直起身体干脆应下,又问楚秋鸣道,“你看东边这间屋子行么?虽然小了点,但要比另外一间亮堂许多,够你一人住了。”

    “唔,哪间屋子比较好清理干净?”顺着侯白的指点看了看两处房间,楚秋鸣问道。

    “东边那间,里面放的都是轻便的家什。”说罢忽觉不妥,侯白皱了皱眉,“我可不是因为东间收拾容易才……”

    “我不是这意思。”摆摆手缩回头,楚秋鸣一边往后院走一边说道,“能在酒馆里留下来已是出乎意料的好事了,怎能再劳你给我收拾地方。就东间吧,容易清理就成。”

    平远郡郡府。

    正堂高案之上,一名穿着玄色深衣的老者正缓缓翻看着摊在他面前的陈旧书册,面色沉凝,略染霜色的粗眉紧紧蹙在一起。

    急促而规律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突兀响起,传进室内,被打扰了思绪的老者眉头一动,微微抬起头看向门外:“何人喧哗?”

    “祖父是我,有急事禀告!”

    “成松?快快上前来!”

    长孙的身影在门口出现,逆着光线快步而来。老者一时激动之下霍然起身,宽袍大袖甚至带倒了案几上的茶杯:“都给我去门外守着,成松快随我进后堂来。”

    看着一直跟在祖父身边伺候的两个小厮无声又迅速的撤出堂内掩上大门,江成松缓了口气,也不再顾及可能的失仪,足下生风又快了几步。

    “孙儿……”

    “礼数就都免了。”江留渊指了指自己下首的座位示意孙儿坐下,强忍着内心的焦急发问道,“清远郡陶嘉仪对我们的提议作何回答?依你一路上所见情形,清远郡现今的情况如何?”

    “这是陶大人交与我带回来呈于祖父您的书信。”从衣襟里摸出被自己保存得很好的信封,江成松双手将它递到祖父手里,趁着祖父拆信看信的时间赶紧整理思路。

    老实说,祖父欲联合陶大人结为盟友的法子是很好,可在他看来,这成功的可能性实在不是很大——

    毕竟,两郡结盟的愿景对他们江家的平远郡确实是好处多多,但对陶家而言就只能算得上是一个鸡肋的主意了。虽说陶大人与他们家向来交好,却也不太可能二话不说便在现今的情势下给他们帮扶吧?要是能想个与清远郡有来有往的办法,真正打动陶大人就好办了……

    “呯”的一声沉闷响亮,把江成松震的心口狠狠一跳。

    见祖父紧攥着信纸,脸上泛红怒极拍桌的模样,他忙站起身过去给祖父顺气。

    “祖父莫气莫气,身体要紧!不管陶大人在信里写了什么,何必为他伤了自己的身体呢?”

    “胸无大志、利欲熏心,鼠目寸光、欺人太甚!他姓陶的难道真觉得我一定要求着他吗?你看看这信!”喘了几口气,江留渊冷哼一声将手里的信纸塞到孙子那里,看似老迈的双眸中精光闪动。

    一目几行地看过整封信件,江成松也渐渐涨红了脸,心中怒火涌动。

    “孙儿当初昏礼之时陶大人也是上门道贺的宾客之一,如今怎么又能提出要孙儿聘陶家女为妻这样的要求?况,这种私事先不说,孙儿以为,我平远郡内再如何兵甲懈怠,也轮不到他一个别郡长官来插手其中;至于最后的粮食之事……若郡府内有谁有人认为此事可议,非是蠢货,便是叛徒!”

    说到最后,江成松已有咬牙切齿之态。

    将手里的信纸草草团成一团丢到一边,他又气又羞又愧地朝祖父低头认错:“是孙儿的错,在清远郡郡府里时没有察觉出陶大人的敷衍……”

    面上已经恢复了镇定自若的江留渊摇摇头,示意孙子不必再多说:“得了,他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还多,有心思还能让你看出来?”

    “陶小子的清远郡里有天下第一大湖镜湖在,郡内生计肯定是要比我们平远郡好些;不过,他也不想想他其他的几个恶邻,抚宁抚湘二郡可不是好相与的。”

    “而我平远郡,地处交通咽喉四战之地,虽无近忧必有远患,不得不未雨绸缪啊。”摸索着手腕上的檀香珠串,江留渊松懈了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

    “当初给你聘了颜将军之女为妻这一桩,现在看来是做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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