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狐》章三 仙妖之别

    章三仙妖之别

    苍翠的树上，一抹浅紫的身影被树叶半掩着。

    她嘴里叼着一块麦芽糖，找到喜欢的位置后，脱了鞋，坐了下来，两只白皙的美丽裸足在空中晃蕩，而那双灵动却漠然的眼睛则是直直盯着树下的景况。

    两名卖菜的妇人正坐在一起，叨叨絮絮地聊着天。

    「张大娘，妳听说了没有？穆大夫居然把医馆交给一个小伙子呢！」

    「当然听说了，我昨天就是那小伙子替我看的病。」

    「可是听说他医死了别人家的媳妇儿啊！妳怎幺敢给他医呢？！」

    「妳别瞎说，我听我家男人说了，当时他就在现场，听穆大夫说什幺妳知道吗？」神秘兮兮地顿了顿，才道，「穆大夫当时可是亲口承认那小伙子比他还厉害！」

    听到这里，树上的人儿便不再打算细听。

    连日下来，关于「那个人」的事情她听得够多了，以往她总能在不同人口中听到不同的趣闻轶事，结果自从穆竹风走了的那天起，每个人就像被施了什幺法术似地，说的话全绕着同一件事。

    想到穆竹风，她就又想到另一件事。望着远方，柳眉不自觉紧蹙。

    不知道师父的情况如何了……

    距师父上回的「沉眠」已是三百多年前的事，时间从最开始的一百年逐次增加，她总担心或许某天，她的师父就再也醒不来了。

    这个世界，也就再没有她可以相信之人了。

    「魅君姊姊！」一声稚嫩的呼喊勾回了她的心神。

    拎起鞋，浅紫身影一跃而下，落地时，鞋子已好好地穿在她脚上了。

    粉嫩的稚气脸蛋，白胖的小肉手捉起魅君的衣角，眼前的男童笑得灿烂，软软的又喊了声：「魅君姊姊！」

    虽无面露厌色，但也没有挂着笑容，只是冷眼看着男童，她问道：「是你青遥哥哥找我？」

    「嗯！青遥哥哥说要妳回去，不可以一个人，要和娘、路伯伯、林姊姊还有大家相亲相爱！」

    什幺相亲相爱啊……

    她是妖，不是人，他难道还以为妖跟人能和平共处？想多了吧！

    「你回去告诉你青遥哥哥，就说我──」

    「说妳什幺呀？」

    看见正移步走来的青遥，魅君只好将还未对男童吩咐完的话瞬间吞回肚里。

    「青遥哥哥！」

    青遥蹲下摸摸男童的头，微微一笑，「好啦，小粽子你该回家了，你娘说呀今天要煮你爱吃的菜呢。」

    「那我要回家了！」兴奋地跑了去，还不时回头，举起肉嘟嘟的小手挥了挥，「青遥哥哥、魅君姊姊明天见！」

    目送着直至身影不见后，青遥随即转身走到魅君旁边。

    「公子不用替人看病吗？」她先发制人地开口。

    「刚看完最后一个了，现在啊……」他停顿，俊眸望向她，「我们能不能去吃饭？」

    没好气地点了个头，小手搭上大手，一前一后着走。

    「魅君，妳为什幺不喜欢待在医馆？」

    「跟公子不喜欢我杀人是一样的道理，不喜欢就是不喜欢。」美目陡然一暗，嘴角扬起苦涩而悲哀的冷笑。

    她讨厌人类。

    就跟她曾经那幺喜欢甚至珍惜过人类一样，那幺的理所当然，那幺的令她绝望。

    见魅君的神情有异，青遥关心地低头问她，「怎幺了？」

    「没事。」深呼吸口气，恢复了平日的表情，「公子想上哪间饭馆，还是直接找个摊子食点麵就算了？」

    「我们去无花客栈吧，我记得妳很喜欢那里的饺子。」

    又是这个原因。

    讨好自己对他而言很重要吗？为什幺总是一而再地对她好？

    「魅君。」他笑唤。温暖的大手一如既往地牵住她。

    犹豫了几秒，她抬眸直视着他问道：「公子就没有自己喜欢的东西吗？」

    「什幺意思？」疑惑地微蹙眉，青遥反问。

    这是在装傻还是真的不懂她的意思？

    这个人的心思她真的弄不明白！

    「小妖才想问公子是什幺意思吧。」她的语气透着一丝微愠。

    这几日下来，青遥既没有像之前的道士一样和她说些天真可笑、充满所谓的爱和慈悲的故事，也没有要她做些热心助人的善事，就只是要她待在医馆，就算只是冷眼旁观，完全不做事，他仍然要求她待着。

    然后，等他看完病后，两人便一起出门，有时是闲逛，有时是吃饭。每一次，他都会默默记住她喜欢的东西。

    他对她的好，竟令她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焦躁。

    连日下来，甚至让一向冷静自持的自己失了分寸。

    「妳生气了？」青遥的嗓带着令她无法理解的情绪。

    像是在关心她一样。

    「……」沉默良久，樱红的唇冷冷挤出一句话：「就算你想尽办法讨好我也是没用的。」

    「妳认为我是在讨好妳？」俊美的面容闻言带上了几分不悦。

    「难道不是吗？」咄咄逼人地反问，魅君此刻全无前时故意的温顺有礼。

    「罢了。」她嘴角一勾，冷笑，「只怪我傻，你的恩情我早算是回报完，居然还在这跟你瞎折腾。」

    「妳难道就不能认真地相信谁吗？」语气降至了冰点，青遥已无方才的温润，「把所有人都当敌人，不累吗？」

    「这与你无关吧！」终究是忍无可忍，她怒道。

    「我们之间本来就不存在什幺信任。」压抑着怒火，她一字一句缓缓道，「从头到尾，我都从未信过你……你会不会太自作多情了？」

    似怒似笑地，她绝美的容颜漾起一抹妩媚笑靥，「好啦，现在我想通了，闹剧该结束了，这游戏也玩够了。」

    「妳想反悔？」

    「对，我就是想反悔。」她又笑了，只是这回三分怒气，三分可笑，四分嘲讽，「我是妖，而且还是众妖中最狡诈的妖狐，就算我想反悔，你以为你能拦得住幺？」

    「妳在怕什幺？」青遥的表情没有任何波澜，再淡然不过。

    「你觉得我怕什幺？」她不答反问。

    接着，扭头就走，头也不回，仅留背影在青遥看似沉静如止水的眸中渐渐远去。

    「我怕什幺……这个问题…连我自己也不知道。」她的低语，飘散在无人听见的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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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仙界，天庭，玉壶居。

    红色身影慵懒倚在榻上，妩媚的凤眼瞇起闭目养神，倾世容颜蒙上窗外照进的一层浅淡的金色晨曦，更令他彷彿神圣而不可触及。

    「槿烨哥哥！」一声娇唤，槿烨还不及反应，来人早已扑进他怀里。

    「芷汐，怎幺又来了？」嘴角一勾，万般风情。

    槿烨大手一拉，稳稳地将芷汐搁坐在一旁的椅子，自己则是起身拢拢衣领，往后边的橱柜走。

    「人家想青遥哥哥了嘛，偏偏这规矩又挑明了不能去见他，说什幺我会偷偷帮哥哥，一点儿消息都不肯透露……你是他好兄弟，你一定知道哥哥他的下落！」标緻的脸蛋写满委屈，虽仅是年近荳蔻，但少女所展露的美貌也可称是绝代佳人了，何况她还嘟起嘴撒娇，更惹人怜。

    可惜的是，像这样类似博取同情的招数对某人是绝对无效的。

    「别装了，这招还是上回我教妳去让娘娘消火气的。」嗔了声，他继续对照着医书的图样翻找着橱柜的药材，「功夫还不到家，连眼泪都挤不出来，少拿来诓我。」

    见自己的方法徒劳无功，芷汐不乐意了，杏眼一瞪，做了一副要狠不狠、要蠢不蠢的模样，直盯盯地瞅着他。

    「想吓唬谁啊妳，一边玩儿去，别打扰我。」摆摆手，槿烨取了药材足够的份量，随即开始细心地磨起药粉。

    芷汐无计可施，又急又怒，「槿烨哥哥！算我求你了嘛，你肯定知道哥哥在哪儿的！我就看他一眼而已嘛！」

    手上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凤眼上挑，他媚笑，「我如果信妳，我就是全天下最蠢的一只狐狸。」

    「槿烨哥哥！」她还不死心。

    估计是被她烦得恼了，槿烨叹了声，不甘不愿地道：「好啦，咱各退一步，我替妳去看看妳哥哥过得如何，但是不许妳跟，妳要敢偷偷跟着我，我定修理妳一顿，听到没有？」

    「听到了！」她咯咯轻笑，欢天喜地着又揽住他的手，「我就知道槿烨哥哥最好了！」

    无奈摇头，槿烨不禁苦笑。

    谁让他将这丫头当妹妹来疼呢，她只要一开口，他这个风流倜傥的花花公子也只有认命的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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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手托腮，一手提笔，两鬓乌丝悄然散落，清俊的面容隐隐透着一丝烦闷，连带影响了他笔下的字显得有些杂乱。

    「青遥哥哥！」

    放下笔，回头一看，一个小人儿正踩着尚未熟悉、摇摇晃晃的步履跑了过来。

    「小粽子，你怎幺又来了？吃过饭了没？」他柔笑问道。

    稚气的小圆脸漾起灿烂的笑，傻气带着天真地回道：「吃过了！娘亲煮了好多好多好吃的呢！」

    「那就好。」青遥笑着摸摸他的头，「吃多点才会长得快。」

    「嘻嘻，爹爹也是这幺说的！所以我每次都吃好多好多的！」他兴高采烈地大声说着，神色里带着得意，接着忽然「啊！」了一声。

    「怎幺了？」

    「青遥哥哥我跟你说喔，刚才我有看到魅君姊姊耶！」他一边说，一边比手画脚，「她看起来好像很不开心呢！」

    停了会儿后，歪着头像是在思考什幺似地，他才指着自己的眉头，补了句：「这里一直皱着呢！」

    闻言，青遥愣了愣，苦笑。

    也难怪她会一直皱着眉了，刚刚他所说的话肯定让她感到很生气吧……

    「青遥哥哥，魅君姊姊长这幺漂亮，比我娘亲都还漂亮，可是为什幺她总是不笑啊？」小手扯着袖口，小粽子不明白地问着。

    「这个……」听见这番童言童语，青遥愣了愣，只好编了一套说法：「魅君姊姊她只会笑给乖孩子看，你平常少淘气些，她就会笑了。」

    「真的？」瞪大的眼里彷彿蕴藏着星星，眨呀眨地闪着光。

    「真的。」青遥点点头。

    小粽子闻言咧嘴一笑，乐得拍了下手，「好！那我要做个乖孩子！像刚刚那个人一样！」

    青遥本还不觉哪里有异，稍待了片刻后，才扬眉不解问道：「小粽子，你说刚刚那个人是指谁？」

    「就是那个走在魅君姊姊旁边的人啊。」小粽子答道，「魅君姊姊居然对着他笑呢！人家可都没看过呢！」语毕，小脸赌气似地皱成了肉包样。

    这世上，有人可以让她笑吗？

    虽然这幺想很不好，但确实是青遥心中的不安因子。

    「小粽子，你是在哪看到他们的？」

    「在那里啊。」手指指向不远处的街道，「我记得他们有说有笑地往那里去了。」

    「谢谢。」青遥举步便要走，忽然又停住脚步，「小粽子，你快回家吧，你娘会担心的。」

    「好！」

    见小粽子往家里的方向缓缓远去，青遥这才转身离开。

    「魅君！魅君！」清朗的嗓在喧嚷的街上响着。

    额上汗滴直冒，但青遥仍是不放弃，固执地继续边喊边找。

    「魅君！妳在哪？」

    若是用法术的话，肯定很快就能找到人，可是偏偏下凡历练之前就被叮嘱过了除非有性命之危，否则绝不能轻易使用。

    他脸色铁青，急得焦头烂额。

    一只白嫩的手忽然搭上了他的肩，熟悉而妩媚的嗓在耳畔、像是挑逗似地响起：「这位小哥怎幺这副慌张样啊？」

    忙回过头，站在他身后，穿着一身醒目红衣，笑得魅惑众生的少年不是槿烨还能是谁？

    「才多久没见，你这张一向处变不惊的脸怎幺突然写着慌张了？」槿烨嘴角一勾，有意调笑他道。

    青遥愣了愣，旋即一手拉住了他，往路边隐密处跑。

    「干什幺呀？」槿烨皱眉，一脸不解。

    青遥没理他，往四周东张西望了遍，确定附近没什幺人后，语气有些急促地道：「槿烨，你帮我找个人，一个个子小小的女孩儿，眼神冷冰冰的，真身是只狐狸──」

    「你犯傻呀？」他没好气地打断青遥的描述，「我既没见过她，也没有她的贴身物品来催动法术，是要怎幺帮你找？」

    俊俏容颜闻言蒙上一层阴霾，薄唇抿得紧绷。一颗心像是悬在空中吊挂似地，莫名不祥的预感直涌上心头。

    槿烨从没见过他这副模样，不免也起了好奇心问道：「那个小丫头到底是谁？居然能让你这幺慌张。」

    「你先别管她是谁，重要的是──对了！」脑子灵光一闪，青遥忖掌一笑，揪着槿烨的袖口，往竹风医馆的方向跑。

    「喂喂喂！玉青遥你慢点！」禁不起好友这般拉扯，槿烨不满埋怨着。

    只是跑在前头的人非但不理，还变本加厉地加快了脚步。

    汗颜，怎幺以前就没觉得这位温文尔雅的翩翩公子还是个急性子？

    他暗歎了声，只好任劳任怨地跟上。

    才刚踏进医馆，青遥便直往目标方向走──这阵子，魅君按他的要求在医馆住下，自然也有她的房间，如果要说哪里能找到和她最切身相关的东西，肯定就是这。

    走进房间，只觉一股独有的清澈如泉水的气息瀰漫，宛如她，总是那般淡雅而漠然的姿态。

    他拿起放在梳妆台上雕工精细的檀香柜上的一把碧色玉梳，梳齿还缠了几丝柔软的髮。他小心翼翼地取下了髮丝，递给了槿烨。

    「头髮应该也可行，而且比贴身物品的效果更显着才是。」青遥道。

    轻睨了眼，槿烨接过，放在掌心中。红豔豔的唇缓缓蠕动，低声唸唸有词。

    末了，头髮从他手中飞出，飘浮在半空，逐渐往门外飘去。二人见状立即紧随在后追赶。

    双眼紧盯着唯一能找到魅君的下落的髮丝不放。此时此刻，青遥全心只晓得一件事，一件连自己也没来由地如此认定的事：跟着它，能找到她；跟丢了，就失去她。

    彷彿感应到他的心乱如麻，被施法过的头髮逐渐加速飞远，离人烟之地愈来愈远，往荒僻之处愈来愈近。

    青遥和槿烨随之加紧脚步，只是前者眉头紧蹙，隐隐含着担忧，后者悠然闲适，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穿过了一片贫瘠漠土，接着踏入了另一片树林，迎面袭来乱无章法、肆处丛生的树木杂草，有些高过踝的草出奇的锋利，竟硬生生划开布料，在皮肤抚下一道道明晰的血痕。

    忽地，「呃……」一声极轻的呻吟窜进耳里。

    循声奔去，视野随着步伐的趋渐靠近，然后在悬崖边豁然开朗。

    极其危急的画面撞进了瞬间瞠大的瞳孔。

    一名背对着他们的陌生男子左手拿着咒符，右手掐着魅君纤细的颈子，她脸上血色尽褪、隐隐发青，样貌在人与狐之间挣扎变换，两只小脚在空中踢踏，嘴巴一开一阖彷彿垂死的鱼渴求着水般地用力喘息。

    大脑一片空白，来不及思考，身体已经有了行动。青遥急急卸掉男子的手，男子张口惨叫一声，按着折了的手，恶狠狠瞪着他。

    「哪里来的臭小子，为何要救这孽畜？」

    话音刚落，他的左颊立即挨了记巴掌。

    「你嘴巴最好放尊重点，别开口闭口都是不乾不净的字眼。」凤眸凛冽地瞪着他，槿烨冷声道。

    另一边的情况，因为没了支撑，魅君跌在地上，想撑起身子，却是喉中一甜，「呃！咳咳……」呕出一口鲜血。

    「魅君！」青遥忙扶起她，俊眸溢满了焦急，「魅君，妳要不要紧？」

    手脚渐渐冰凉，意识愈加模糊，她吃力地想睁开眼，却终究不敌从四肢百骸袭来的浓浓睡意，双眼一闭，在青遥怀裏晕了过去。

    「魅君！妳别睡！妳不能睡啊！」

    被槿烨守着的男子见状咧嘴一笑，阴恻恻地道：「哼，这妖孽中了我的符，早活不成了！」

    「嗖──」

    原是备在身侧、以防情急时刻能救人的银针此刻一排齐出扎在距男子脑门不到一吋的地方。

    「如何救她，」他暗哑着嗓，双眸阴沉，犹如修罗鬼神，「说！」

    即便自己早已吓得双脚打颤，男子仍是摇着头，死死咬紧了下唇不回答。

    瞇起眼，青遥轻柔地放下魅君，步步近逼向男子。

    「青遥。」槿烨蹙眉，低喝了声，「你别轻举妄动，伤人不是你这趟下凡的目的。」

    「我知道，」他的嗓透着极致的漠然，「可他凭什幺伤她？她有做错什幺吗？」

    寒光在那双凤眸中一闪而过，槿烨口气带着几分愠怒道：「你才来这多久，把妖魔策上写的都给忘了是不是？」顿了顿，「你忘了，那好，我提醒你，提醒你现在你执意要保护的家伙已经杀了近百人！」

    「我再告诉你一件事，」槿烨收起怒气，面无表情道，「这个人之所以要杀她，也是她咎由自取，妖魔策上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这个人的父母就是被她所杀。」

    青遥闻言暗自咬紧牙，殷红的血丝渗出。不发一语地转身抱起濒死昏迷的魅君，举步便走。

    「青遥。」槿烨唤他，「你别越陷越深。」

    「她是妖，和你不一样。」

    他身躯一震，但没停住脚步，逕自走远，徒留槿烨的话语在风中飘散，最终丝毫不存。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幺时候回到竹风医馆的。

    回过神时，自己正呆呆站在魅君躺着的床榻边，替她掖好被子、扎穴道，却怎样也无法阻止她体温的流失。

    想用仙力助她稳住呼息和元神罢，他的仙气太过纯净，只会伤了身为妖的她。

    『她是妖，和你不一样。』

    眨了眼，一恍神，床上的人儿连支撑人形的气力也没了，霎时变回一只雪白的小狐狸。

    「魅君……妳睁开眼睛好吗……」他声音嘶哑地靠在狐耳边低低唤道，心急如焚，却连替她分担痛苦也办不到。

    他到底该怎幺办？

    空有一手医术又如何？空有一身仙力又如何？

    他的医术治不了她，他的仙力救不了她！

    「多谢七殿下为我徒儿如此劳心尽力，接着让我来吧。」空灵飘渺的嗓忽然响起。

    青遥回过头，一名超脱凡尘的白衣女子站在门边，眼神柔软却不失威仪地凝视着他。

    女子看上去年约三十，苍白的面颊没多少血色，唇形优美，一头及腰长髮似雪纯白，照理说看了只会让人觉得邪魅的赤红眼眸因女子眼神而变得温婉澄澈，彷彿不属于尘世那般的倾逸出众。

    「我要为我徒儿治伤，还请七殿下迴避一下。」

    青遥犹豫了。

    眼前的女子真的是魅君的师父吗？他可以相信她吧？

    魅君的情况现在已是不容任何差池了，他可以相信她的，对吧……

    须臾片刻，青遥缓缓道：「前辈，魅君就拜託妳了。」望了魅君一眼，这才快步走出房间，关上门。

    裙摆微动，女子走到床边坐下，褪下魅君的衣物。樱唇微张，吐出一颗圆形、色泽温润的白玉，随后将白玉置于魅君的心脏处，双手在距白玉几吋的位置定住，闭上眼的剎那，不祥的妖气从她体内直冲出来，妖力则是藉由掌心传至白玉再传到魅君体内。

    「嗷呜…呜……」魅君嘤呜着，表情扭曲地忍受治癒的痛楚。

    「魅儿，忍着点儿，师父不会放弃妳的。」女子柔声道。

    语毕，她全然不顾自己的身体，毫不迟疑地将妖力灌输给魅君，即便额颊冷汗涔涔，嘴唇发白，仍是咬牙苦撑。

    门外的青遥则是坐立难安地走来走去，深怕魅君会和他当时无法挽救的那名少妇一样死去。

    一刻钟…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三个时辰…四个时辰…五个时辰……

    倏地，「啊啊啊──！」凄厉的尖叫划破只能听见鼓捣般心跳的沉寂。

    「魅君！」

    「不许进来！」

    被硬生生喝住脚步，青遥只好在门外大喊：「前辈，魅君她怎幺样了？」

    「她没事。」语气虚弱地回答，她又道，「七殿下的恩情，我深感铭心，可是，请七殿下不要再来找我徒儿了。」

    「前辈这是何意？这事我不答应──」

    「七殿下搞错了吧……我不是请求，是要求，是命令。」她道，「七殿下你还年少，很多事你不明白，但我明白，也正因为我明白，所以我要你别再来找我徒儿。」

    青遥一听，伸手推门，想再试试说服女子，岂料房内早已空无一人。

    「魅君……」他一脸的怅然若失。

    垂首，目光落到了桌上的一张白纸。

    拿起细看，纸上只写了一行小字：

    遥遥天际仙妖之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