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生门》八生门分节阅读46

    陆忘川说:“我做了什么事你都知道,就别问了,今晚就这样吧,都容我们逃避一回现实,你看今夜的星星多好看,多难得”

    段重殊抬头看向星象,紧抿着薄唇,当真什么都不再问。

    说好了什么烦心事都不提,陆忘川却出尔反尔,迟迟问道:“你后悔把我送到玉昆山九微派了吗?现在我被逐出师门,你是不是对我很失望?我说过很多次想跟你走,你为什么不当真?”

    晚风吹的树叶沙沙作响,落下的叶子飘落在他的肩上。

    段重殊拂去肩上落叶,说:“你走的每条路自由天意注定,我改变不了什么”

    天意…

    陆忘川笑了笑,仰起头长叹了一口气:“今天我见了许多人,去了许多地方”

    段重殊微微侧头问他:“什么地方”

    他眉心微皱,神色中显露一丝……慌乱。

    陆忘川瞥他一眼,笑了一声:“太多了,我都不记得了,你怎么不问问我见了什么人呢?”

    段重殊自觉草木皆兵,他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就算看到了又怎样,也许根本不会耐下心来看一看,就算看了也是过眼不过心,怎么会深究。

    如此,最好。

    他闭了闭眼,问:“什么人”

    “……亲人,现在都不在了”

    陆忘川忽然一歪身子侧躺了下去,头不偏不倚的枕在他的腿上,闭上眼遮住眼角的一点水光,轻轻笑说:“借我躺一躺,明早,明早就还你”

    明天一早,你我分道扬镳。

    聂华阴说的没错,一日为魔,生生世世只能成魔,这世间有千百条康庄大道,而他能走的通的只有一条与段重殊相悖而驰的路,他说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这天意可真是捉弄人。

    之前他死皮烂脸想跟他走的时候,他不肯,现在就算是他愿意带自己走,陆忘川也不会再跟他走。

    他不仅背着万千骂名,还背负一段难以忘却的过往,既然聂华阴能够浸在寒冷的忘川河中五百年修成万魔之尊,那他又如何忍受不了现时的因果和天意呢?

    无论多么孤独,总不比忘川河中五百年的孤独,更孤独。

    他怕极了无牵无挂做一只游历人间的孤魂野鬼,一个人在世怎么能没有寄托和牵挂,娘钱死后他以为他找到了,现在却发现那是颗梧桐树,而他不是什么金凤凰,也就只有离开他,在赴远方了……

    “我问你的姓名,你不说,那我今后怎么称呼你?”

    陆忘川自顾自的说:“**师听起来就是个和尚,这不好……不如我就叫你师傅好不好?”

    说着抬手拽了拽他的袖子:“好不好么,师傅?”

    “…好”

    陆忘川嘿嘿笑了笑,闭上眼问:“你今天救的是谁呢?师傅”

    段重殊微微垂眸看着他,只看到他月光下嘴角带笑的侧脸,顿了片刻说:“你”

    陆忘川又问:“我是谁?”

    “…什么?”

    “我是谁?”

    “……陆忘川”

    陆忘川莫名其妙的嗯了一声,然后再不言语,似乎是睡着了。

    你救的是谁,陆忘川还是聂华阴。

    今夜晚风不止,吹的枝叶攒动,落叶沙沙。

    落雪似的叶子渐渐的落在树下两人身上,像是要将他们葬起……

    ☆、珠莲并蒂一

    此地名为金水镇,距离玉昆山十万八千里之外的一个姑苏小镇,这里的水路远多于陆路,下了山转一圈满眼皆是碧波荡漾,水路阡陌,人情也是非常的温柔淳朴。

    陆忘川在天光还未破晓时就下了山,比早起采莲和走水路运货的人家还要早,在搭在水边的一间茶棚里坐了下来,不管有钱没钱先点了一壶茶要了两叠点心。

    卖茶的是个面相柔善的大娘,大娘见他浑身褴褛,衣裳上还带着血,起初把他当成了凶恶之徒,不敢靠近。

    陆忘川露出一点笑容道:“前几天遇上强盗被抢了,大姐莫怕,只给口水喝可好?”

    刨去他的明眼不可见的缺德,跟人唠家常的陆忘川无疑和谁家郎君公子一样,相貌俊俏不说,他一旦笑出脸上两个浅浅的酒窝,还是很具有懵逼人心的欺骗性的,起码混口茶喝没问题。

    大娘唏嘘两声,给他倒了一碗茶附送一叠点心,并说:“小伙子,请你呀”

    陆忘川朝她笑笑:“多谢”

    一碗茶没喝完,就听早晨寂静的街道远处传来马蹄声,三位衣着装束一样的年轻男女乘着马朝这边奔来,两男一女,略带急促的马蹄声在这个偏远宁静的小镇街道上稍显突兀。

    这三人身着白色箭袖长衫,外罩一件紫色滚金短褂,腰上束着纹络各异的青玉带,头上竖起长发的发馆都是如出一辙的紫金冠。

    陆忘川抬脚踩在屁股下的凳子上,端着茶碗微微侧过身背对街道。

    这身衣服他熟悉,其中一位俊公子他更熟,是赫连家弟子,还有赫连羡。

    三人乘快马和他擦肩而过,在前面三十尺开外的地方又停下,其中那位和男弟子做同样装扮的女子翻下马背走到客栈门口敲门,很是英姿飒爽,且彬彬有礼。

    三人似乎赶了一夜的路,让小二牵了马去喂,进了客栈。

    “大姐,最近的生意好做叭”

    陆忘川模仿当地口音和大娘聊天,意在从她口中得出此地是否有异常。

    赫连家弟子下山只为除邪祟,又这么风尘仆仆,总不会是下山游玩。

    大娘却未向他说起有什么妖邪怪事,很是安居乐业,国泰民安的样子。

    陆忘川向她要了一张油纸把剩下的点心打包,好心的姑苏女人又送了他几块。

    道了谢,他往客栈走过去,找一个坐骑。

    他急着赶回玉昆山,和楚华年穆有才失去联系,他只能回到走散的地方寻他们的下落,还有那只小狐狸。

    对不住了,赫连小公子。

    他闯进客栈后院,在马槽前喂草的小哥面前打了一个响指,小哥儿就晕晕乎乎的退到了一边。

    厚颜无耻的盗贼牵走了一匹毛色上乘四肢强劲,一看就是名品良驹的白马,也就是赫连羡的马,走的时候忽然回头问还在发懵的小哥儿:“今天几月初几?”

    “……六,六月十九啊”

    陆忘川皱了皱眉,六月十九?他只在地府里待了一到一天,阳间已过了一个月之久?

    一个月……两位师兄想必早已不在玉昆山,九微派上上下下的人都被他得罪光了,再回玉昆山也打探不到什么消息,一个月三十天,这变数太大了。

    想不到已经过了一个月之久,他忽然有些气馁,牵着马缰有些茫然,不知该先去什么地方。

    “……欸?你?你什么人?!”

    小哥儿醒了,陆忘川回手又是一弹,然后牵着马就走了。

    到了他手的东西从来不撒手,缺德大发了的陆忘川转手就把赫连羡的宝马给卖了,卖的钱还不够买一个马鞍。

    把马市的老板乐的够呛,赶紧给了银子让他滚蛋。

    嘿,大清早就碰着一个傻子了嘿。

    陆忘川提溜着钱袋摸到了一个成衣铺,给自己随便挑了一身利索的黑色箭袖长袍,不好不坏的料子,唯一亮眼之处就是前襟边和衣襟处绣着几道暗色云纹,浑身上下一水的黑,好在他腰细腿长身形挺拔,这报丧服穿在他身上还挺……有气势。

    趁的一张俊脸多了几分稳重,浑身气势有些冷厉,衣褶像是一把把银剑刀光。

    袖口缠上绑带,陆忘川系腰带的时候往铺子里扫了一眼,瞥到一抹云色。

    那套衣裳和他身上的衣服截然相反,里外三层两件,广袖长衫罩着一件大袖外袍,通体雪白,也不知是什么料子做的,即轻盈又飘逸,层层叠叠极有张力,袖口和衣襟处绣着几朵风翻催浪白牡丹,一根云纹安绣海棠晚睡白玉腰上上坠着一根青流苏。

    “……那身儿我也要了,包起来”

    背着包裹他又回到了今早悄悄离开的小山坡。

    大老远就看到老树下站着一个人,似乎在等他。

    “师傅您老人家醒了?”

    陆忘川笑嘻嘻的迎上去。

    段重殊褪去佛像,额心火漆佛莲也消失,长发如墨白衣胜雪在树下长身玉立的模样,真像是一尊不食人间烟火的玉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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