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呢?”
陆忘川回头问他。
段重殊摇摇头,不至一词。
陆忘川目光迷茫的看他片刻,唇角一掀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穆瑾岚不是说,他是为了保命才逆血祭吗?为什么不能绕他一命,蝼蚁之命就不是命了吗?”
段重殊依旧保持沉默,面色淡漠。
“……你们都一样”
陆忘川如是说,然后几步飞窜出去,很快到达永夜河。
永夜河中的黑色河流似乎更稀薄了,而那把剑始终静静躺在河底。
陆忘川跳进河水中伸手去捞,和第一次拿这把剑时不同,这次竟一时难拿动它。
稍一用力,他把躺在河里的黑刃长剑拿了出来,剑柄出镌刻着两个篆字——封尘。
“陆忘川!”
段重殊追到河边,雪山一样常年冰寂的面容上终于浮现裂纹。
“把那把剑放下,放下!”
☆、三生葬地三
陆忘川置若罔闻的用袖子擦去剑刃上的水,这才发现厚重的剑身上刻满了他看不懂的上古符文。
萧君子的声音在他耳边悄然响起——"煨血"
陆忘川当即咬破指尖,往剑刃上滴了几滴血,血丝瞬间顺着符文从剑柄蜿蜒至剑锋,血光一闪,剑身忽然微微颤动,轻轻铮鸣。
陆忘川用力把住剑柄,它很快安抚下来,似是在永夜河中沉寂多时,终于觉醒一时难辨主人,煨了血后便再次认定了主。
好一把‘封尘’,陆忘川握着剑柄,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力量顺着掌心向内府流淌,比他修道进阶时还要畅快。
萧君子道:"物归原主,别被他抢了去。"
随后真识自散。
陆忘川提着剑看向岸边,发现段重殊已褪去凡相,手持禅杖,额心浮现赤色佛莲。
“你要替天行道吗?”
陆忘川走上岸,笑问:“我只是得了一把剑,你打算如何处置我?师傅”
段重殊把禅杖顿在地上,赤手空拳的朝他走过去:“我只要你放下手里的剑”
“……我若不答应呢?”
说罢将剑锋一横挥扫一道剑气!
段重殊侧身避开这道剑气,身后草地被剑气割出一道峡谷。
没料到他会如此绝然的出手,段重殊迟迟才转头看着他问:“你想做什么?”
不知为何,陆忘川忽然再次感觉到委屈和愤怒,比以往更要深刻,望着他低吼道:“准你们杀人,就不准我报仇了吗?!”
段重殊面露苦笑,迈动步子不紧不慢的朝他走过去:“为穆有才报仇吗?放下你手里的剑,我让你报仇”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一昧的阻止我。
陆忘川吼道:“说了多少次不要你管我!”
段重殊脚步一顿,立在原地,这句话真是久违了,本以为再也不会听到,没想到虽然物是人非,但——依稀是故人。
陆忘川咬了咬牙根,一字一句道:“从今往后,你是你,我是我,我陆忘川今后是生是死,是仙是魔都与你无关”
此时,他将昔日聂华阴说过的话再次说出口,却是一种情义,两番辜负……
从今往后,你是你,我是我,我聂华阴今后是生是死,是仙是魔都与你再无瓜葛,倘若你再纠缠管训与我,犹如此衣!
“当初你救我一命,今日就算我无情无义,就此割袍断义!”
陆忘川将前襟一撩,手持封尘划过衣帛,一片破布在两人面前翻飞落地。
他抬起手背狠狠擦过眼角,提着剑转身欲行,才走了两步,胳膊再次被他抓住。
段重殊握着他的胳膊,唇角颤动了片刻,极其艰难似的说道:“把剑留下”
“……我不是聂华阴,不用你来管!”
陆忘川回身一剑向他斜挥过去!
不料段重殊竟然没躲,剑锋划过他的左肩,割破了他的□□,冒出狭长的血口。
陆忘川一愣,剑锋垂落时又被他空手握住。
段重殊握着他的利刃,面不改色淡淡道:“把剑留下,我送你出去”
陆忘川眼眶一热,陡然发怒道:“你不如跟我打一架!来啊!”
将剑锋一斜从他手中抢出,陆忘川紧握着封尘狼狈的想要落荒而逃。
“把那把剑留下!”
段重殊拿起禅杖打出一道天光阻断他的去路,飞身夺步落在他身前。
陆忘川不由分说的提剑便砍,锐不可挡的封尘在他手中被舞的乱七八糟,比砍柴的马刀还要凌乱三分。
他的剑法虽乱,但这把上古魔剑的威力却不容小觑,每一道剑气挥出去都教段重殊竖起禅杖去挡,兵刃相接擦出一片片火星。
段重殊只守不攻,被他手中的魔剑步步逼退,像是在包容一个对他拳打脚踢的幼童。
陆忘川却是憋了一腔怒火,穆有才被截杀是压垮他心理防线的最后一道壁垒,这世上三个唯一和他情感相系的人此时或死不瞑目,或下落不明,都是那些丈量凡人生死的神宗干的,都是他们干的!
陆忘川把扶星剑法的快和乱发挥到极致,每一招每一式都绝非等闲之辈可抵挡的,而今全用来对付段重殊,是他曾预料到过的,却没想到这么快,当真正和他交手时,他甚至无心惊觉自己是多么的不留余地,视他为死敌。
“我不是聂华阴,你也不是我的大师兄”
陆忘川用剑横扫劈开他的禅杖,怒吼:“你又凭什么管我!”
段重殊防守尚且只用了不足半成的功力,被他这不留余力的剑气震的禅杖微微颤动,脚步向后酿跄几步被一颗大树阻拦退路。
“……你看到了?”
陆忘川如鬼刹修罗般立在他面前,一袭黑衣杀气浓重:“看到了,就像当年你留不住聂华阴一样,如今你同样奈何不了我,除非你杀了我”
段重殊微微垂着眼眸,眼中像是盛了一面陈旧的铜镜,闻言勾了勾唇角,一字一句道:“我不会杀你,若你想要这把剑,不如先杀了我”
“……你以为我不敢吗?”
段重殊闭了闭眼,鼻间长吁一口气。
不敢?他从未觉得他不敢,尤其是如今。
陆忘川抬头看向茫茫天色,忽然觉得自己现在真是可笑极了,就像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混球自以为羽翼丰满想要一走了之大展身手时,身后有人淳淳教导要他三思后行,然而大千世界已经容不下他的心了,只有逆天道而为才能立足,那么究竟如何摆脱这份不该有的牵绊呢?
只有,断的彻底,了的干净,伤口至深才无药可医。
扬起剑时,陆忘川是淡然的,甚至是麻木的,而当剑锋刺进他的胸膛的时候,他才被那抹血色刺痛了眼睛,随之胸口一阵闷痛,仿佛受伤的那个人是自己,而非段重殊。
三寸剑锋没入他的胸口,段重殊垂眸看了一眼胸膛溢出的血迹,缓缓抬眼看着他,说:“你走”
陆忘川握着剑柄却不敢妄动了,方才刺这一剑已经用尽了他所有的气力,怔怔的看着他胸口不断涌出的鲜血。
菩提子和天魔子两位式神旋然现身,遥遥望着树下的一幕。
段重殊抬手握住剑刃,猛然把剑拔了出来,使了三分力道就从他手中把剑夺过去。
陆忘川大梦初醒般茫然的看着他提着那把剑走向两位式神。
菩提子和天魔子单膝跪倒在地上。
段重殊的掌心还在淌血,握剑走到菩提子面前,单手合十念了串佛号:“阿弥陀佛”
菩提子抬头看他一眼,闭上眼,已料后事。
段重殊举起剑时,陆忘川的目光随之颤了颤,他看到那把剑朝菩提子斜劈了下去,剑光穿透白衣少年的身体,随之化为一道白光。
那道白光缠绕在封尘剑刃上与剑身上的上古符纹相克,终究没入符文中,封住其中的魔气。
菩提子一死,大普提即将破封,十方封地其二将要坍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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