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是挺悲伤的故事,但被陈鸣这样一说,总觉得有点难以言说的感觉。
“我说完了。”陈鸣总结道。
“……我也听完了。”
两人互相对着看了半晌,忽而一同笑了。笑着笑着,陈鸣忽然又来了一句,“他又来找我了。”
其实凌敬看出来了,陈鸣虽然嬉笑怒骂,好似没什么不寻常,只是一举一动都笼罩着散不去的愁云惨淡,必定是藏着什么心事。而且不若这样,他也不会无缘无故来找他了。
只是这件事从前他一直避而不答,如今自愿说起,也算是好事。
话一出口,陈鸣掩饰很好的烦躁终于显露了出来,“以前只是在学校堵,现在竟然找上门了,要是让我妈看到……你知道的。”
凌敬自然知道,鸡飞狗跳算小事,很可能是天翻地覆。
“你们……到哪步了?”这句话问出口时,心大如凌敬,也难免觉得有些难以启齿,毕竟男人和男人,怎么做的他都一知半解。
陈鸣显然也有点不好意思,耳朵尖见红,“没到最后一步……他想的,但我一直坚持到十八周岁才行……能拖多久是多久。”
“他威胁你了是吗?”凌敬肯定道。
陈鸣点头,“你很聪明。”
凌敬无奈,“以你的性格,要不是他威胁你,能强迫的了你吗?”
陈鸣沉默了,半晌,才艰涩道:“拿我爸跟再婚对象生的儿子威胁我,我一半的弟弟,我见过,才五六岁,很可爱。那个家伙是亡命徒,真的什么都干得出来……”陈鸣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你会不会觉得我烂好心?”
这是凌敬第一次看到陈鸣不执着于题目成绩,像个会苦恼会烦躁的正常人,也真实脆弱的惹人疼。
“没有什么好不好心的。有些事情你不做会过意不去,那就放手去做,你做了不会不安,那就没有做错。你有良知,甚至是牺牲自我不计回报的单纯奉献。这很好,没有错。”凌敬视着他,眼神柔和,“而你受的苦难,自会有人和你分担。巧的是,这个人就在你身边。”对他认定的朋友,凌敬从不吝赤诚义胆。
他的目光直接而纯粹,仿佛能穿透红尘看进灵魂深处,抚平他所有的皱褶和伤痛。
“好。”陈鸣脸上发红,怔怔道。
恍惚只在一瞬间,回过神来的陈鸣依旧沮丧,凌敬的心意固然让他觉得温暖,可是对方只是个和他一样细胳膊细腿的穷学生,拿什么来反抗阶级力量都不一定能撼动的黑暗势力?
“放心,给我一个月,保证帮你搞定。”凌敬却笑得成竹在胸,摸摸他的额头,叹息道:“就是要再委屈你一段时间了。没事就来找我玩,说说话,看看电影,逛逛街都行。”
陈鸣别扭的避开凌敬摸他的手,“去公园跳广场舞也行吗?”
“……也行。你跳我看着就成。”
有些事,凌敬没有问出口,比如,你是…同志吗?他心里明白,如果是个直的,被个男人强迫着又是拥吻又是干吗的,会只是这样吗?陈鸣不排斥同性间的亲密接触,很可能也没他想象中讨厌那人。这不是好兆头,他必须尽快帮他搞定这件事。正好,连同他的那些麻烦一起,一网打尽。
“宝贝们,水刚烧开,等急了不?”气氛重归平和后,林秀俪忽然敲门凑进来。
凌敬:“……”奶奶你到现在还以为这家伙是要喝水?
陈鸣:“……”见鬼的宝贝!
林秀俪百般留人吃饭而不得,对此陈鸣的官方说法是,他妈还等着他回去,事实却是他怕吃饭的时候林秀俪再来一句什么“宝贝你多吃点”之类的。
凌敬忍不住笑了,“其实奶奶平时不这样,今天……大概太开心了吧。”
陈鸣不解,“为什么?”
凌敬含笑,“毕竟未来孙婿第一次登门拜访。”
陈鸣:“……”
陈鸣终究还是没能留下,林秀俪虽然有些惋惜,但是能和常见不到面的大孙子同桌她也非常开心了。
她开心的表现之一就是凌敬的碗里已经堆成小山,林秀俪还企图在山上种上几棵树,笑眯眯的对他说:“乖孙子多吃点。”“咦,你咋不吃呢?”
林悦见低着头扒饭,眼睛也没闲着,一会儿看看慈眉善目的奶奶,一会儿看看表情难以言喻的静静,好奇的目光不停的在两人之间兜兜转转,嘴里含着米饭有样学样,含混道:“乖静静多吃点。”
凌敬陡然将视线放到见见身上,微微勾起唇,神情变得无限温柔,见见超乎常人的第六感却告诉他危险将至,不禁护着碗警觉的侧过点身子。
“见见也乖,多吃点。”凌敬成功的将自己碗里的“山”转移到见见碗里。
见见恍然大悟,原来静静是为他好,叫他多吃点长高高呢,心里顿时开心的不行,对着凌敬露出个幸福感爆棚的笑容,双眼清澈透亮,“谢谢静静!”
凌敬顿时有种诱骗小朋友的负罪感,只是这种罪恶感还没持续多久,很快便烟消云散。因为单纯的林悦见小朋友做出了个他自认为是回报他人善行的举动——开始从盘子里帮凌敬夹菜,“静静也吃。”很快,凌敬的碗里就长出了一座小山二号。
凌敬:“……”
林秀俪捂着嘴在一边偷笑,笑罢才故作严肃道:“好了小伙子们,都别闹了,认真吃饭。”
总算是消停了。
一家人坐在饭桌上,难免要唠点磕,就听林秀俪说:“静静啊,那两个人走之后,我仔细找了一下,发现昨天你带回来的说是很少见的一袋黑花生不见了。”
有两种可能,一是林秀俪找漏了,二嘛,八成是他们家那个极品亲戚趁他们不注意顺手摸走了。
依林秀俪那种带有轻度洁癖和强烈强迫症风格的整理收纳的方式,凌敬更偏向后者。
“下次我再给你带吧。”顿了顿,凌敬又问:“奶奶,那两人是咱们家什么亲戚来着,我都不记得了。”
林秀俪轻哼一声,“别说你了,我都回忆不起来是上几代的事了。多少年没联系了,咱们家落魄的时候也不见得他们搭把手,现在听说你出息了,就上赶着来巴结。最过分的是,”林秀俪愤愤道:“一点诚意没有不说,还表现的这么奇葩,没有口德,竟然还偷东西!”
其实不止“岳林静”变了,林秀俪也在改变,心态越来越年轻,人也越来越活泼,像这样带点孩子气的抱怨凌敬也是头一次见。
凌敬笑着附和,“就是,取个经还吞吞吐吐的,非得到被赶出门后才供认真实目的。”他这话说的平静,全然没有愤慨抨击的样子,更像是在调侃林秀俪的“为老不尊”。
林秀俪一抬下巴,神情傲慢,“下次再敢来,就放狗咬他们!”
凌敬失笑,“是,一会儿咱就去买狗。”
林秀俪陡然泄了气,“那还是算了。”她有点怕狗。
凌敬含笑不语。
饭后,凌敬帮着林秀俪洗碗洗盘,视线跃过窗台飞向窗外。
小区隔壁那座荒废已久的伪公园似在改造,停着多辆施工车辆。凌敬正想问问林秀俪,一个熟悉的身影猛然跃入眼帘。
凌敬怔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预告:明天
☆、真实与虚幻
列车驶向前方,那个人在我心上。——《夏泽深·一句话日记》
凌敬看得出神,忘了洗碗也忘了关水喉,水柱灌满釉下彩碗碟又扑簌扑簌顺着碗沿往下滴,落在洗水池里发出厚重的声响。
林秀俪闻声探头进来,“静静,想啥呢,水都蓄满水池了。”
这自然只是一句夸张的修辞,意在批评凌敬走神走的浑然忘我。
待凌敬关掉水喉,夏泽深已在他的视线中消失,不知晃去哪个角落指导工作了。
“奶奶,咱隔壁在造什么?”
老太太只关心鸡毛蒜皮,造房子之类的政府大工程显然不在她感兴趣的范畴里,闻言反应平平,“据说是大老板来咱们这穷乡僻壤搞开发,在造啥科技展馆。”
这么一说顿令凌敬更为不解,微创虽然目前势头大好,但在稍一松懈就会落后好几年的高科技领域,研发将是永不变更的主题。展馆确实要有,用来展示最新成果,这很必要,一方面彰显公司的强大实力,另一方面向民众展示介绍产品,为日后的购买奠定基础。但展馆必须精简,不必花哨,也不应选在偏郊,而要设在首都繁华地段。毕竟展览就是为了让人购买,地理位置太偏,有谁找得到?又有谁愿意找?科技与艺术不同,艺术是感情充沛到泛滥成灾感性主宰一切的产物,美术馆的地段再荒凉,也多的是附庸风雅的有钱人愿意去寻找,因为对他们来说,这场发现之旅的本身就是一种艺术,那是给有闲情逸致闲暇时间身家富裕的人玩的,是一种精神追求。科技则恰恰相反,理性、直接、冷硬、简要,可以不美观,但必须实用,因为它是为人民服务的,为了方便百姓而存在。所以,对于科技工作者来说,时间精力应当更多的放在发明上,造出更多既便利人们生活又符合审美的东西。所以,展馆怎么可能建在他们小区隔壁这么偏的地方?又怎么会劳驾夏泽深亲自莅临指导监工?
不过鉴于夏泽深近期的频频抽风,也不排除其放下手中诸多研发事宜,想要造出一座殿堂级的高科技展馆供人亵玩,在浮都最偏远的地区建德区的某个犄角旮旯里。
潦草的洗完碗筷,凌敬对林秀俪说了句,“奶奶,我出去一下。”
“多久回来啊?”
“很快。”凌敬道。
废弃公园原先半人高的杂草已被除了干净,腰身粗壮遮天蔽日的高大乔木倒是被保留了下来。
东南面已被挖了个大坑,掸挖掘机仍在坚持不懈的施工,大有挖地三尺挖出千年大宝藏的气势。
那个醒目的挺拔身影正背对着他负手站在地势最高的小山坡上,极目远眺。
“哎,小伙子,干什么呢?”
建筑地当然被团团围了起来,凌敬只堪堪停在唯一的入口处远远观望,但仅这样,也足够显眼,很快便引起了施工队的注意,一个工人冲他喊道。
凌敬装出忐忑的样子,“这次回家看见这里在造房子,很好奇,所以来看看。”
“奥。”那人神色平淡,大概这几天围观的人多了已是不奇怪了,倒也没有不耐烦,只道:“看一眼就回去吧。”
“我能问一下这是在造什么吗?”
那人看了他一眼,这一眼却带着狗眼看人低的意思了,“没建成时都在保密阶段,不能对外公布,我们都签了保密协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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