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雪鸽》第九十六章--时光尾声完

    第九十六章--时光尾声<完>

    信纸被人缓缓地摺起，上有点点泪痕晕开字迹。

    老人拿下眼镜，某种说不出口的情绪蛰伏在湿润的眼角。

    一刻钟前，他看见孙子手上提着一个手提包，样式古老，不像是时下年轻人会用的式样，某种熟悉的记忆在脑海中复甦，他认出那是他当年给她的提包，里面的东西还是他一样、一样小心放进去的。

    方才紫莺唤他们去吃饭，他则从孙子手上接过提包，打开手提包，发现里面有封信，展信细读，这幺一读下来，便是情绪涌动，久久无法平息。

    他用手抆了抆眼角，背对着在饭间团圆吃饭的儿孙与妻，开口询问的声音有些沙哑：「你们是从哪里拿到这些东西的？」

    「从哪里拿到？」他的孙子手上拿着碗筷，从厨房里走出，来到他的身后，「这个包包就放在门外啊？我以为是爷爷老糊涂忘了拿，就顺手提进来了，怎幺？这个包包不是我们家的吗？」

    「是不、也不能说是」他摇了摇头，手指摩娑提包质地老旧的表面，「唉都过了这幺多年，她还是把这些都还回来了。」

    年轻的孩子听不懂老人低喃的话语，比起祖父的叹惋，手提包的内容物反而更吸引他的注意。

    「话说回来，这包包里面装的是甚幺东西啊？我提的时候觉得袋子挺沉的」

    「也没装什幺，你要是好奇，就自己看看。」他挪了下位子，好让孙子可以看见包里的东西。

    「哇！爷爷，您打哪儿弄来这幺多珠宝？这些全是您的？」

    少年惊叹，一双手在包包里东翻西搅，饰品彼此碰撞，发出细碎的声响，像不知名的谁在私语窃窃。原本在吃饭的人听见少年的话，全都跑了出来。

    「欸！别那样瞎碰，万一碰坏了该怎幺办？」他儿子如此训着他孙子，「不过，爸，这可真奇怪，这幺一大袋东西怎幺就那样搁在门口？都不怕被偷啊？」

    「这不是我放的……」话语出口，他忽然想起一事。

    是了，既然信是放在手提包里面，那幺送来手提包的人肯定也知道里面的东西价值不斐，又岂会随意地将手提包丢在他家门口？那人应该是趁儿子一家到巷口时，赶在他们入门前把东西不动声色地放在门口的，或许那人正是燕语的孙女儿，或许那人还在附近，说不定他还能向她问问燕语离开之后的事情。

    「莺声，我出去一趟。」他走向玄关，带上帽子和枴杖。

    「都要吃团圆饭了，你要上那儿去？」妻子疑惑。

    「就到外头散散步，不用等我吃饭了。」

    他扭开门把，推门而出，佝偻的身影颤巍巍地出了巷口，走到大街上。

    街上车水马龙，因返乡的人潮而热闹着，但在流动的景象中，街道一隅，有辆车静静地停着，车窗里的人儿向外看去，精準地捕捉了老人左右张望、似是探寻的模样。

    「有个老人从刚刚的巷子里走出来，看他的样子好像是在找人。」少女回过头，一五一十地把所见告诉身边的人，「您瞧一瞧，那会不会是何鸽爷爷啊？外婆。」

    相较于少女的兴致高昂，被唤作「外婆」的那人仅是摇了摇头，道：「人一老，眼睛昏花得连旧识都会认不清。」

    「说甚幺呢？您的眼睛明明好得很。」少女撇了撇嘴，「刚刚不就是您说有个长得像何鸽爷爷年轻时的人从计程车上下来，要我快点把手提包拿进去的吗？」

    「费了那幺大的心力，好不容易才找到的，您还要我写信说谎何必呢？不去见见他，不觉得可惜吗？」继续盯着车外的人影，少女的话中隐隐带着嗔怨。

    「只要知道他过得好就可以了。」她的语调不起波澜，「再说了，现在去见他，怕妳外公不高兴呢。」

    「外公才没那幺容易吃醋咧！」少女嘟哝着，心里知道她肯定不能说服外婆回心转意。

    她从小和外公外婆一起住，她家外婆的个性有多倔，她可是从小领教到大，明白得一清二楚。

    「算了，随便，到时候后悔我可不管啊！」

    「都一把年纪了，还后悔甚幺？」她浅浅一笑，倾身轻拍了下前座，「谢谢你愿意陪我们祖孙俩来，小贺，你可以开车了。」

    「乾妈的要求我哪能拒绝？」后视镜映出的眸子略带笑意，「既然事情都办好了，我们就去机场回台湾过年吧！」

    引擎声起，名为小贺的中年男子重新发动起车子，轮胎缓缓转起，压过街道。

    街上的他与车内的她错身而过。

    透过车窗，她远远地看了一眼他模糊的影子，然后垂下眼睑，双手轻抚过膝上木盒里的两只瓷鸽。

    她如今在乾儿子和孙女的陪伴下，把那些珠宝一併还给他，还在无意间见了一回他和他的家庭，仅是如此，她也算此生无憾了。

    车窗玻璃上映出她老迈的容颜，灰白的长髮挽起，露出她优雅端庄的颈部曲线，即使年华老去，上了年纪的戏子仍保留着当年的风采及神韵。

    岁月无声，时光仍在走，苍老了谁，亦新生了谁？

    她低声地哼唱起旧时戏曲，脑中隐约浮现起昔日光景，戏台、戏子、水袖褊褼歌声咿咿呀呀地迴响在老旧时空，听来渺远。

    「原来奼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的这韶光贱……」

    --<恋雪鸽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