榻边人看着她笑地柔媚,“看来是噩梦!也算难得。”
“嘎……”这人是葛素!
流景警觉自己哑了嗓子,只得闭嘴。可是葛素……葛素还在,说明她竟活着。可是活着?!她细细回想,究竟也想不起自己何以至此,反而一些零碎而不确定的感觉充盈她的心扉。
似乎曾有温软身体裹着她,轻唤她流景,祛除她周身寒意;曾有柔荑轻抚她身周伤痕,带来温软舒适;也曾有滚热泪珠炙烫她脸颊,叫她心头涟漪骤生;似乎,也曾有红唇掠过她额角……
她还活着,那这些竟不全是梦么?难道是葛素?是葛素!她周身窜起绵密的汗意,怎可能如此!她挣扎而起,指着葛素,“你……”说不出话来,嗓子里似乎要点着的烟火一般,疼的要冒眼泪。
然而葛素却捉住了她指过来的那根手指,轻轻帮她握成拳,又伸手在她肩头一推,她不由自居地又跌在榻上。
“瞧你的脸色,你做的蠢事,我本打算当个笑话给你讲一讲。”她本笑着,忽而紧蹙了眉头,一脸愤懑“只是你忽然间神色扭捏娇羞,不知是想起什么龌龊事,还要赖在我的头上,既如此,你便自己琢磨。”
流景心中愧疚,看着气嘟嘟背着她坐在一边不吭声的人,终于伸手指戳了戳她的背。
葛素却是怫然起身,拂袖而去。
流景看着那一点摇曳不定的油灯,身世浮萍之感油然而生,只是她一概不惯凄凄哀哀,只在枕边摸到一张方巾,刚想掷出去灭灯,却赫然看见那布巾一角蔓延的葛草,紫红的小花依藤而开,栩栩如生。
她愣了一尚,旧事如奔涌的潮水般漫上心头——她带着两件衣物,一把大刀,和葛素所赠之物只身南下。
她一路上风尘扑扑,餐风露宿,终于打听到了宁慧消息,依着线索追查,才知宁慧又落在了宁敬手里。
宁敬的手段她早已见识,为了宁慧身上那份东西,是能把亲妹妹关在冰窖中反复折磨的主!事出紧急,她是一日也不愿耽搁,只身涉嫌,往宁敬府上去救人。
她想,拼死也要救宁慧出来。倘若死也救不了,那也算她以死谢罪。
往后的事……流景心头一滞,忽然木雕石刻般呆住了,像是一段枯死的木头一般,已然失去了所有的感觉,只是紧紧攥着那一方手帕。
直至肩头狠狠一痛,流景这才回过神来,是葛素去而复返,噙着冷笑看她,“看来千离院佼佼而出的利刃,珪园最受千面赏识的杀手也不过如此,我这一下若换个地方,保准叫你死的无声无息!”
流景微微抬眸,眼里是一片死灰般的无望。
葛素倒笑了,微微坐在榻边,端过浓稠的药汁来,舀一勺轻轻吹一吹才送到她嘴边。
她别过头去。
只听得葛素笑了笑,那笑意格外的冷,药碗被重重放下,流景只觉面前生风,待要抵挡时已被葛素擒住了下颌,她觉得下巴生疼,已被那双杀人无数的手强迫着张开了嘴,药碗端过来,袅袅热气冒出来,她依旧有几分呆滞,只是依稀想,葛素竟也有对她下狠手的时候,下意识地重新握紧手里唯一可以握紧的东西,想着这一碗药强灌下来,也许烫到疼。
疼也好,这一刻连疼她都需要。
葛素的目光却只是留在她脸上,顷刻便松开了手,难得的没有表情。
她却伸手接了药碗,只往嘴里猛灌,烫也好,苦也好,什么都好,她太需要一些外界的感官刺激来填补心里的空缺。
葛素看着她如疯如魔,待她放下了碗,才用衣袖替她擦了嘴角残留的药汁,她呆滞着,觉察不出药汁可烫可苦,也觉察不出葛素锦袖拂过来时温柔与否,只是看着葛素似乎笑得极美,“宁慧就住院子对面正中,是她救了你。”
葛素这句话语气如此之轻,却像惊雷一般在流景耳边炸响,像是被惊醒了一般,她的所有感知都回到了身体,嘴里有被烫过的麻木的疼痛和药汁艰涩的苦味;身上是针砭一般的痛楚,还有肿胀钻心的痒意;她瞥一眼自己笨拙的手,手指青紫交加,肿成萝卜一般,又痛又痒,难捱极了。
可心口的空白终究被填补起来,浸了水的种子都在发芽一般地饱涨,她才觉得自己是活生生一个人,胸膛是温热跳动的。
流景看不清自己的脸,却觉得扯得生疼,她望向外面,月光如银,清辉从窗棂里漏进来,连葛素的脸上都带着月光的华晕,这个肤色细腻生相颇有些清艳的女子原来美极了。
流景看着葛素举手投足都带起一片月华的光亮,她抽走了她握在手中的帕子,轻轻在她脸上揩拭,她觉得痒,难得的笑了一声,便撑着要起来,葛素伸手扶一扶她,她下了地,可是躺久了眩晕,人只往地上坠,葛素扶她起来,让她在肩头靠了一靠,她便能强撑着走几步了。
葛素随手拿过大氅,披在她身上,周身都是暖的,她推门而出,外面月明星稀,亮如白昼,四处环顾,竟有士卒把守,她脚步轻轻往前走,还是惊动了值夜士卒,那人待要喝问,却看了一眼她身后,便悻悻然闭了嘴。
她亦回望,月光寂寂,葛素衣衫单薄立在门口,清风拂起她衣袂的一角来,她便如要乘风归去一般,只是竖了手指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流景只是一笑,便转身走过铠甲重重的士卒,走过寂静无声的院子,走向了那扇门。
作者有话要说: 一天一更的勤快哇咔咔
☆、情字无题
这些时日波折不断,秋红劳神劳心,早已支撑不住,在一旁沉沉睡了过去。
宁慧却还醒着,听着屋子里匀称的呼吸,盯着从门缝里溜进来的一线月华发呆。
她回皇都见宁荼,以擅离职守之罪被杖,勉强过完年,便自请流放西北之地,望能安定西北,将功折罪。
将功折罪?自然只是个说辞,不过是带流景远离是非之地,以图在边境建功立业,好有资格与宁荼对峙,叫他明白她也有分量,流景在自己身边,便不能随意被掐扁捏圆。
她身后的杖伤一跳一跳的疼,比起第一次,这样的疼痛她已渐渐习惯,渐渐学会忍受。
习惯真是可怕,她想起流景,挨打时一声不吭,像是鞭子棍杖都落在一截木头上,她打她有过戏谑的时候,但也有下狠手的时候,不知道她是怎样挨着这些疼的!
大概也是习惯,流景出自千离院,又是珪园里的佼佼者,挨打受痛这种事与她平日刀尖上跳舞的日子相比,只怕是小菜一碟,不值一提的。
就算是被宁敬关在冰窖里丢了半条命,她这一路照拂过来,也极少见流景疼痛呻|吟,倒是昏沉中偶尔能有几分欢愉的神色。
想到此处她那两道秀美又蹙起来,绕上她心间烦人欲死的便是葛素这两个字,这个阴阳怪气的女人。
她带着昏迷不醒的流景一路遮掩而行,靠着旧日母亲部下掩护,竟也平安走了三五日,只可惜她略不留神,不知怎么被乡野百姓认了出来,袁措统领在百姓中声望极高,他冤死狱中,群情激奋。有人指认她就是那害死袁统领的狠毒女人,不经她辩解,众人一拥而上,各个是要将她剥皮饮血的架势。
她再有几分机智,也应付不了一潮一潮涌来的疯狂的百姓,更何况还要护着怀里的流景,眼看就要支撑不住,葛素却天降神兵一般来了,她脸上不露半分,心里却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可若说葛素是来救人的,那就大错特错了,她只将人潮分开一道口子,便撇下她主仆和母亲旧部扬长而去。
但若说葛素不是来救人的,却也冤枉她,只因她分开人群,只从她怀里抱走了流景。也只是抱走了流景而已。
她恨得牙疼,却也只能强撑,她的人被人围住脱不开身,混乱里她也被扑在地上狠狠一通乱拳捶打,若不是官兵前来缉拿闹事者,众人拼命护她在混乱中逃走,只怕她早已丢了性命。
她和秋红狼狈逃亡,天将黑时还未找到宿头,再在崎岖小路上走得一程,便见废弃路边的稻草棚里亮着灯火,前去叩门时,门里露出葛素一张极其嫌弃的脸,语气不屑地道,“真慢!”
秋红气得咬牙切齿,她面上还是一派深水无波,只是细想白日之事,官兵来捕人,那百姓七嘴八舌,皆指认她是新朝公主,可官兵却不管不顾,横冲直撞,只将人群驱散了。
这世上哪有放着肥肉不抢却去啃骨头的官兵!必然是葛素为解围搞的鬼,纵使如此,她心里也不能对葛素多一份好感。
一路仓皇奔逃,形容狼狈,她们主仆在那坡茅草棚中略略整顿,再出来相见,葛素板着脸守着依旧人事不醒的流景,脸上神色岂是一个难看了得,她还是四平八稳,脸上平淡如水,就连望向流景的目光都带着几分淡。
“郡主……哦,公主!公主真是好手段,流景耐打抗摔,在珪园时我们姐妹无一不服,可惜到了公主跟前,也只有吊着一口气的命。”
这话她听了脑子里一阵轰鸣,脸上却依旧淡淡,“我的人还叫你劳心,实在过意不去。”
葛素狠狠笑了,“我们相识年久,优胜孪生,我担心她,何需你过意不去!”她这话毫无顾忌,秋红已瞪大了眼睛要呵斥她大胆,她只微微一笑道,“千离院教出了义士,真是幸事!”
葛素知她讥讽,却是哼了一声不接话。
也是,原本都是无情无义的刀剑,取人性命的利刃,如今流景却是三番五次不顾性命去救人,她自己何尝不是听闻一点风声,不远千里,便赶来相救。
“她如今怎样?”
葛素微微蹙眉,“她伤势固重,不累性命,只不知是谁有此能耐,叫她一心寻死!”越说语气越冷。
她如何不恨,夜半惊醒时都恨不能将秋霰剥皮抽筋,只是脸上还挂着笑,语气也甚是平和,“也不知抓她的人说了些什么,流景向来心高气傲,只怕是经不住激。”
“宁敬小儿!”葛素几乎从牙缝里蹦出这几个字来,她才不管宁敬其实是新朝瑄皇帝的弟弟,是眼前坐着的这位公主的哥哥!
“宁敬可恨,留着他却可用来坏事!不过仇不可不报,我想应该如此……”她招了秋红来,在秋红耳边细细说了,秋红再去告知葛素,轻声细语,生怕被人听去。
葛素听着脸色晦暗不明,最终只是深深望了她一眼。
自然,她心思阴毒,但她却也不以为意。
她长在波澜诡异的王府后宅,若没有几分毒辣的心肠,怎能活的长久。
葛素护着流景如护犊一般不让旁人再插手,秋红愤懑不平,她却一派平静,不争不嚷,只是早晚问问病情,便撇过不提。
多少时日都等得,如今见到了人,岂有不能再等的道理,何况她自恃与流景皆能为对方舍命,一个葛素何足为虑!
她需要考虑的事情太多,如何圆过自己擅离职守去寻流景的公案,如何暂且在宁荼手下救下流景一命,如何用自己送给宁敬的三座城池来惹是生非叫旧朝朝中波澜横生,要到何处去安身立命,怎样才能确保两人长长久久……
她决定只身进皇都前。
前去探望流景,葛素难得大方,留她与流景独处。
将近半月过去,流景身上那些不忍细看的冻伤已有好转,只是依旧沉沉睡着。她看着这样一具安静的躯体,竟也不由自主,附身轻轻拢住她的脸庞,轻轻在她额头吻下去。
她心里像是被鼓槌轻轻敲了一下,磨镜之癖四个字趁虚而入,搅得她心慌意乱。
她心里越是慌乱,脸上越是镇静,脸颊轻轻贴着流景温温热热的额角,反是微微扯起嘴角笑了。
早在被宁敬困住时,她对宁敬说,心下别无他事,只是着实想念流景,愿传尺素,以示安好,请她勿念。
素白的纸铺在她眼前,她人冻得昏昏沉沉,不知该往何处落笔,该从何写起。只是恍惚里想起流景,便想起那首诗来。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
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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