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探
而后两日，我去溪边浣衣时再也没遇到秦口，虽然只是恢复了往常，却不知怎的觉得有些失落，但倒是跟对面的廖大妈熟了起来。
廖大妈家中很苦，三年前她的丈夫生了重病，一直到现在都还躺在床上，靠她负责照料生活起居，但大妈从来没埋怨过。
「也是多亏街坊邻居间会互相帮忙，不是我自己一个人苦撑！」大妈郎笑着如此说道。
大妈还有个儿子，差不多四年前上京做买卖，偶尔会寄钱寄信回来，但奈何路途遥远，即使知道父亲病重，也无法赶回家中。幸而大妈丈夫病情渐好，大妈索性就叫他儿子待着别回来了，去年还娶了个妻子，说最近存了钱，很快就会带媳妇回来看两老。
「说到这，秦小子还真帮我不少！」大妈说着说着，突然提起了秦口。
我听得这两个字，心猛地跳了一下，下意识望了望周遭，直到搜寻过一遍仍没发现他的蹤影才鬆了口气——等等……我为什幺要鬆了口气啊？我又没在偷听，是大妈告诉我的呀……我安慰着自己。
幸好我们待在靠溪上游的地方洗衣，与人群离得远些，这样子即使隔溪喊话也不会有其他人听去……我想着想着，浑然不觉自己正替着秦口保护**。
「一年前我家老头病得最重的那时，我到处找药方子，到处借钱，药也买了吃了，就是不见好。」似乎想起了当时的事，大妈用袖子揩了揩眼角，隔着条溪看得不甚清楚，但大妈想必是流泪了吧。
这就好像当年的父亲一样啊……为了治好母亲的病，最后踏上山寻药不知所蹤……。
「那秦小子大概是从哪里听说的，一天买了药搁在我家门口，我那时还不知道是谁给的药，一打开看是一些草药类的，就不管不顾地熬了，吃了还真有效！而后几天下来一直有人送药来，我就想是哪个好心人啦，等在门边就被我等到了，就是秦口那小子——」大妈想到什幺似的笑出声来，「发现那小子的时候，他整张脸都红了，一边嚷嚷着什幺『只是路过』就跑走了，快得我拦不住他呢！」
噗噗！光是听着大妈这样说，我就能想像秦口红着脸的样子呢！我想着秦口一脸傲气的红着脸笑了，那画面着实滑稽。
「后来老头病缓了缓，我就拿些青菜萝蔔什幺的去给他，偶尔也拿煮好的菜，慢慢就熟起来了——」说到这，大妈突然隔溪抛了个媚眼给我，我正听得津津有味，一时便接受下了，全身起了鸡皮疙瘩。
「前几日看你们聊得什幺，怎幺最后秦小子红着脸跑了？」大妈边说一边抛着眼色。隔着条溪还能看见，可见当时秦口的脸有多红！
「很漂亮」，我回想起他说这句话时的温柔眼神，羞赧悄悄爬上了脸。
——等等！那时明明还说了其他话啊！我怎幺一直想着这三字！
我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大妈那边倒是失去了兴趣似的，忽然便侧着头，好似苦恼着什幺：
「这幺一说，我倒是很久没去看秦小子了……老头又犯老毛病了，这几天忙得都没送菜去给他吃，也不知道饿着没有……好像也没见他出门……」
嗯……没出门？
我以为这两日他是因为对我说了那些话，避着我，所以我才没见到他，结果原来是根本没出门……。
「他们家里没人啊……是不是出了什幺事？」大妈声音越来越小，我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大——家里没人又是什幺意思……？
「姑娘未时有空闲吗？陪大妈我去看看那小子。」大妈突然唤我，我这才回神。
我一听差点没吓呆，立刻就要拒绝，但是转而一想，下午除了织布外也没其他事情，为了準备童子举，叶儿的学习时间延到了申时，再说，我也蛮担心他的……
「好……好啊。」我犹疑地点点头，心里还是不甚确定，大妈倒是爽快地当我答应了：「那幺吃过饭咱们约在村子第一巷口见！」
那大妈说的第一巷口，便是我和叶儿所指的偏巷了。这村子就两条巷，一条笔直的贯穿整村，另一条分支出来，便被我和叶儿称作偏巷了，而那大妈说是第一巷口倒也是无可厚非，毕竟是入村后第一个遇到的岔路。
我想了想，对大妈点了点头，而后大妈又跟我说了些话，我却心不在焉的，一直一直想着与大妈的约。
这还是我第一次去秦口家，不知道他家住在哪里？家里状况如何？我就一直想着这些，直到各自的衣物洗净，便与大妈分了头回家去了。
午时叶儿回家吃饭，坐在床上边吃边和我说自己学些什幺，换在平常，我还会与他一同讨论，顺便从他那儿学点书，但今天我却魂不守舍的，一直想着秦口的事情。
「姊姊……我去陈爷爷家了。」一直到叶儿又要回去学习时，我才回过神来。
「啊！好……叶儿加油！」我对他比了个拇指。
「嗯……叶儿会认真的！」大概是见我想蒙混过去，叶儿脸上虽然流露不安，却也没有多问便走了，而我在见到他离开后，心中开始发麻似地紧张起来。
未时就要去秦口家了……待会见到他家人要说些什幺呢？我扶着额，全然忘记方才大妈同我说的「他家里没人」。
到了未时，动身到了偏巷口，我等了约莫半刻，才见到大妈气喘吁吁地从偏巷出来，手中端了锅菜，臂上则挂着个包袱。
「对不住对不住！準备这些花了时间……」大妈很喘，一边说着一边抬手低头的用臂袖抹汗，我见状连忙接过她手中的锅子。
「这个我来。」我拿过锅子。锅子只用一条薄布封住，香喷喷的炖菜味正向外冒着。
「谢谢……谢谢！」大妈终于能好好擦汗，抹去汗后便对我摆了摆手：「往这儿走！」
大妈扭身往偏巷钻去，我端着锅子有些紧张也跟了去。
偏巷前段的路我还是认得的，叫骂声、婴孩啼哭声仍旧向我第一次经过这儿一样闹着。
「李家的孩子，那李孔成天就只知道喝酒，孩子丢给自己老娘顾……活该他妻子和其他人私奔！」大妈一边说着一边往前走去。
原来是这样的啊……我听着，觉得那婴孩啼哭声里好似多了些无奈，一声一声地哭诉自己悲惨的身世。
大妈带着我继续向前走去，我看见了走到这儿第一间有前院的屋子，院子角落有个破布绕着的小布棚。这小布棚还是叶儿给我说的，说是他们的秘密聚会所，他和秦口他们就是在这里玩耍的。
若不是特别去看，这小布棚还真不甚起眼，甚至看不出个「棚」样，远远看不过是个破布堆罢了。我看大妈完全没注意到，不禁偷偷窃笑。
又绕了几个弯子，前方的路阔了起来，巷侧的屋子不再依路而建，有些屋子前甚至有前院，鸡鸭在院子里啄米，看起来好不快活。
「快到了！」大妈说着加快了脚步，我连忙跟了上去。
眼前的路越来越广，甚而出现分支，屋子也从比邻到隔三差五一间，大妈指了其中一间屋子给我看：「那是我家。」
我定睛望去，发现那屋子比我家大了些，还有个前院，里头种了许多菜。
指不定我也弄个前院？我看着那用稀稀落落的木头围住的菜园，觉得很是喜欢。
最后我们走进一条种了一片竹林的泥路，顺着竹子间望去，隐隐有个屋子的形状，随着大妈一声到了，竹子稀整了，露出了整个屋子的全貌。
先是广大的前院，而后立着一扇朱色大门，雪白的墙，青色的屋瓦及飞檐，再再显示了这屋子主人的财力。
「气派吧！」相较于我目瞪口呆的模样，大妈是一脸得意：「秦小子就住这……只是这偌大的屋子就住他这幺一个人，想想也是挺孤单的。」
「一个人住？他的父母不住这儿吗？」我问，觉得奇怪。
「秦小子的父母三年前出外经商时遇难了……虽然不常交谈，但他父母也是好人呢，唉……可惜啊。」大妈摇头叹息。
没料到会从大妈嘴里听到这些，我呆了一瞬，秦口竟然和我与叶儿一样，都是失去了父母的人……
「秦口没有兄弟姊妹吗？」我问着大妈，心中讶然地无以复加。
「没，倒是有亲戚，不过那些亲戚在秦小子父母去世后就不来这里了，当年这里可热闹呢，常常有人来这里拜访——」大妈忆起往事，一脸慨叹，末了收了心神，一脸严肃：「咱们赶紧进去看看吧！」
大妈伸手推向朱色大门，门一下子便开了，里头空蕩蕩的，除了宽广的主屋外，一个人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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