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著那滴滴答答而来的是倾盆大雨,伴随著恼人雨声的是亮了整片天的闪电,以及迟了几秒的雷声。雷直直的在天的那边直窜入地面,以几秒的时间建造了旷世的擎天大柱,一瞬间将天与地连结。
漆黑的房内因几道闪电而亮了片刻,也将那无声出现的第三人照个仔细。林恒更先是看著外头的大雨无声叹息,而後才将视线幽幽地转向躺在床上熟睡的二人。缓步步至床边,扬眉。
「哎呀呀,下手还是太重了吗?」真糟糕,他可没有夺命的意思啊。看来这次是多亏了小披?真不愧是诺靡亚的儿子。
这麽想著,他就忍不住勾起得意的笑容。
闭上眼,双手等高举起,手掌朝上,他默念著咒文。一阵柔风在卧房内卷起,带过无限生机,倏地,淡金色的光芒充斥整间房间,而後,金光逐渐缩小、缩小,直至范围集中在熟睡的二人身上。不久,粉红色彩带的光辉自地面升起,顺著半圆形的金光罩环不停环绕,又卷起蓝色的彩带,两者交缠,绕著护罩,互缠著上升,在碰触到天花板的那一刻,迸出数条烈金色的光芒,罩在金光外,顺著那半圆形的弧度,钢条似的伫立著。
外头的雨稍歇。
林恒更收起摊开的手掌,一个使劲握紧。
金色钢条瞬间成灰,灰飞,在空气中散乱成无数个金色粒子,飘盪,最後,烟尽。
他呼出口气,给小披施过睡眠咒後,拉了张椅子坐在一旁,静待衣飒的清醒。
又是一个闪电,这回雷声未至,不晓得在多少里外停止了。
衣飒浓密的眼帘轻颤,一个睁眼又阖上,开开阖阖许久才适应从梦中回到现实的违和感。皱眉,许是还在回想发生了什麽事。
「醒了啊?比我想像的快多了。」
衣飒皱眉,视线缓缓移向林恒更,太久没说话,刚开口时还有些小沙哑:「你又来干什麽?」
「别这麽拒人於千里之外嘛,我承认我做的有点过火了。」
衣飒别开脸,神情淡漠。「你到底要我做什麽?」
「我早说了,我要你打开那个东西,衣飒,只缺那一点黑气,我要你亲手将他送上天。」他手指抚上衣飒的颊,指尖传来的温度竟是无尽的冰冷,他眼帘低垂,催眠似地说道:「别人送上来的我都不要,衣飒,就是要你亲手葬下的罪孽才是最为甜美,前人已经为你铺好路,就等你成为那把钥匙。这可是当初伟大的神,赋予下来的任务啊。」
又道:「你也很恨这个天界吧?那种恨与报复的心态,是自一出生就刻画在鲜血里的啊你母亲的事不用担心,我自会替你解决,你不用烦恼她复生後会遭遇的痛苦,这一切我会了结。你只需要照著我的话做,记住,衣飒,是我命令你成为钥匙的。」
开与关的,重要关键。
这就是所谓的逃犯吧。坐在人间的简餐店里头,伊斯札这麽想著。
想他,伊斯札,精灵界高贵的王子,被神化到彷佛不用吃饭上厕所,体内的五脏六腑全都是镶金的,简直比神还神。而今,世事难料,竟然成了逃犯。
逃犯啊
他看著自己的双手,陷入长长的沉思。
对面的阿滚标,散乱著头发,满脸脏污,张开血盆大口大吃特吃、大吃特吃,看了就直想揍。到底该不该揍呢?还没考虑好这个问题,右手已经自动自发地拿起筷子,一个手劲弹出,正中阿滚标的额头。
「嗷呜──」
正吸著面条的阿滚标连人带椅朝後仰去,碰的一声摔了个四脚朝天,可见这劲力多大,真不愧是伊斯札王子,可敬可敬。
阿滚标痛苦地爬起,一首扶著额头,满脸哭样:「我的头骨碎掉了」他发誓他刚刚真得听见了「喀──唰」的声音。
没理会他没什麽笑点的玩笑,伊斯札优雅的以纸巾擦嘴,淡淡地道:「吃饱了就走。」
「不是吧王子?你这麽急干什麽?我们可以用餐後的时间聊聊天啊,聊聊心事啊,或者你对我这人的看法如何──」
「很糟糕。」
阿滚标的笑容僵了片刻,胡乱舞动的双手渐渐放下,他将自己缩成一团,落寞地道:「喔。」反正没人想跟我做心灵上的交谈,大家都以为我只是一个变态不过没关系,俗话说的好,阿滚标这人就跟蟑螂一样打也打不死,我们可以请昔日的一位友人作证──
你说阿滚标像什麽呢?是的,我们请到了衣x先生为我们解答,衣x先生,您认为是?
衣x:「死变态?蟑螂?」
喔是了,正确解答。有过惨痛经验的衣x同学当然明白,因此问这种问题问谁都不准就他最清楚。既然是此种不明不白的生物,那麽阿滚标当然不会轻易就放弃与王子殿下做心灵上沟通的机会。他又开口了:「其实王子殿下,你也不用太在意变成逃犯这种事情,想阿滚标哥哥我也做了不少年的罪犯,其实习惯就好。」他以过来人的语气试图打开话题,丝毫没发现当罪犯这种事情习惯了颇怪。
伊斯札挑眉,双手环胸,一脸好笑地问:「你还当过罪犯啊?难怪我看你这脸就晓得不是什麽好东西啊。」
「因为太帅,祸害嘛。」他得意地嘿嘿笑,伊斯札又升起了想揍人的念头。
阿滚标的第二次倒下,这回掷来的是汤匙。
他痛苦地爬起,嘴里不忘赞美伊斯札丢人真是准确,是不是以前受过了专业的丢人训练之类的。
没理他,伊斯札瞄向外头转晴的天空,是一片淡淡的青色,因为黄昏的关系,也渗入了些许的橘红,一丝一丝的,宛如在清水中散开的颜料,边如棉絮。突然想起那天杀掉那个人的时候,身後的景色也类似这般。食指轻敲,闭上眼,呼了口气,道:「走吧,我不想拖太久。」
「你要杀了陆轻云?」
「那是必然的。」
杀了她之後,就回到精灵界去。
这次的战争根本就是一个错误,自己不该允诺的。如果当初不逞强,现在应该还会是在精灵界的故乡,在那个华丽的宫廷之中,身旁的那个人不断吵杂,说些无聊的笑话,却也是一种生活。
不是他刻意去悲伤,只是很多时候,很多场景会让他不自觉地想起,就像老者喜欢缅怀过去。现在他只想要赶快了结那些事情,那些纷纷扰扰。
对面的阿滚标没有站起,只是在得到他答案之後叹了口气。伊斯札瞪向他,命令道:「你还坐在那边干什麽?」
「我是想啊,为什麽你们都喜欢自作聪明?」
「什麽?」
「你们啊,你们这些人。」他没看著伊斯札,视线只在桌边游移。「总是自以为是地说要报仇。我大概知道你的情形,还有路尔的事情,我也知道你很悲痛,你想给路尔一个交代,杀了那个主使者。可是你不觉得自己太自以为是了一点吗?」
他眯起眼,神情很不悦。「你又懂些什麽了?」
「对,你们都喜欢说这句话。说好听点,路尔会希望他亲爱的王子殿下去杀人?说难听一点,你也只不过是在发泄自己的愤怒、私欲而已,只是为自己失去路尔而伤心,你又知道路尔真的想报仇了?你问过他了?大人您很厉害您通灵啊?」
「你别在那里乱说──」
「反正一切都是你们自己的愤怒而已!」
刷!
清水自阿滚标的发间滑落,滴滴答答,在桌面上汇聚成了一个小水滩。伊斯札抿著唇,难得红了眼睛。阿滚标轻轻地闭上眼,不去看伊人泪水滑落,以叹息似的语气道:「殿下,那些真的都只是你自己的悲痛而已」
第八章之一.不甘心
室内孤寂,时钟指针走动的喀答声清楚的吓人,每一下都在房内打起波涛骇浪,震摇著未眠人反覆不定的心。伊斯札睁著的双眸直直盯著头顶那盏昏黄的睡灯,偶尔眼前暗黑,是闭上眼後的风景。他紧紧抿著唇,每一下明眸的开阖都是几分忧伤的发泄。
是颦眉蹙额,清秀的脸上多少哀戚。当月往西偏动的那刻,他毅然决然地站起,踌躇换上坚决,步出房门,稍微在阿滚标门前停留了几刻,叹气,又是举步。
就让今晚将一切都解决吧。
其实就是自私也好,就是自己的哀伤也好,就是一切都为了自己也好,他也是如此的悲伤啊!没有人可以了解他痛彻心扉的心情,以及那几乎要撕裂自身的悔恨。
悔恨到几欲自残,悔恨到变得可怕,连自己都会心生畏惧。
所以,不管是为了谁,他都无法继续承受下去。但求解脱,如此而已。他步伐坚定,一下一下,全是拿决心在踩,必须要拿更大更大的仇恨淹没自我,才能让走在这段路上的自己不怯弱回头。
就让今晚将一切解决。
待外头的脚步声消失,阿滚标才缓缓睁开双眼,瞳眸对上皎洁的月色,映出两潭浓稠的血湖。
悠悠喟叹。
大概是月亮的迷咒吧,他竟傻到以为自己还会哭泣,以为肌肤传来的冰凉是因为眼泪的冲洗。
就算是哭,又要为谁而哭呢
陆轻云立於庭院之中。今晚风甚大,被狂风吹鼓的宽松袖口卷起落叶飞扬,渐长的短发也顺著这势,随风骤起。闭眼,似是不为这狂乱之景所动。有人闯进宅里了,还带了明显的杀意冲著自己而来。
她不想逃,也不愿意主动迎敌,於是她立於此,静待那人的到来。如此毫不隐藏,甚至是张扬的杀意,究竟是因为什麽而引起的呢?如果只是普通的暗杀她决不会放在眼底,来几个死几个而已。
但是
低垂且贴服著眼下的睫蓦忽间刷起一道圆弧而起,撑开一双美丽的杏眼。侧身,她反手直接迎上自身後砍来的长剑,以巧劲避开利刃,横挡刀身。银色的剑身在黑夜中与月光呼应,散发著如同月晕般冷白色的光辉。
二人皆伫立不动,唯有视线相交。藉著细微的月色与刀光,轻云勉强辨识出来者何人,原本沈静的瞳眸有那麽一瞬的晃动,随即敛起。她施力一推,打掉抵住自己的剑,并借劲後退。
有点迟疑,她小心翼翼地开口:「精灵界的?」
伊斯札本也没期望刚刚那操之过急的一刀伤的了陆轻云,因此没太惊讶。没回答,几番吐气後,他踩步、半旋身逼近她,又是挥刀,轻云侧过脸,手抚上长剑,顺著直线握住刀柄,长纸几个推、点,伊斯札竟就拿不住剑,手一个放松,剑落下。轻云见机,左膝稍屈,右腿一个扫过,瞬间将长剑踢往阴暗的树荫底下。
伊斯札满脸不敢置信。「你!」
「心浮气躁、气息过乱、杀意不坚,就是你有过人武技,也赢不了我,更何况是如此拙劣的剑术?」
紧咬著唇,他心下一凛,硬是压住那一瞬间的慌乱。右脚跟稍挪往後头,左手平举、右手由上往後画过一圈回到前方,瞬间弓箭现影,散发著夺目的金光。剑术他不敢说,但射箭他绝不可能失手。
轻云没躲,只以呢喃般音调自语:「果然是精灵界王子啊伊斯札吗?」
思考之间,金箭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飞疾而来,陆轻云轻且缓地摇头,无奈。闭上双眼,双手反转而正推出,彷佛在空气中挤压出一道铜墙铁壁,就在双手与箭之间,流动著水状的空气。运气,右手在透明的墙上画弧,手掌所到之地全残留了青蓝色的馀光,而覆盖住的右手掌间的蓝色光芒则越来越大,刺眼而炫目蓝光从指缝间迸出,时机一到,她用力睁开双眼,右手也在瞬间覆住停留在原处的左手,又是使劲一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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