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户重阁,行风织念】V.6》008 出嫁合巹,许诺生死

    008 出嫁合巹,许诺生死

    八月十五,中秋人团圆,秦行歌出嫁。

    秦家家僕燃了鞭炮,震天炸响,一干人等神情肃穆,没有嫁女儿的欢天喜地,秋风中反倒显得萧瑟。夹道民众争相推挤,想见识帝王家迎娶媳妇的排场,却未见到太子亲自来迎,仅有太子的贴身太监李春堂代为迎接秦家千金入宫。太子此举分明是不满这幢婚事,引起闲杂人等好奇心,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看来秦家千金不是皇太子中意的女人呢。可不是吗?

    听说皇太子宫里早偷偷养着心爱的女子了,碍于那女子身分低贱,无法立为太子妃呢。

    这样秦家千金进宫,不就等于嫁进冷宫无异吗?真是可怜。

    可惜她长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呢。若是嫁给一般人或许会好些吧?

    是吗?可我咋没听过秦家千金是绝色美人?八成是无盐女吧?

    即便这些流言蜚语窜入耳里,秦明月依旧神色如常,看不出情绪。但柳若梅的脸色苍白,紧抓着陪嫁的婢女焦急叮嘱务必好生照看小姐的话。秦老太爷秦乐文则是僵着脸,紧拉着秦老太太的手,以免她情绪克制不住、出声阻挠迎亲队伍。

    秦行歌头顶着黄金凤冠,覆着綉龙凤同合纹的红缎盖头,身着金线绣成凤纹的赤红嫁衣,让喜娘搀扶上了皇太子的明黄色嫁辇。众人瞧不清她的表情,只有她自己明白如今的心情。她的指尖微微颤抖,手心沁着汗,对于无法预料的未来感到紧张焦虑。喜娘拍拍她的手轻声安抚几句,随即盖上了嫁辇的遮帘。

    秦行歌思绪紧绷混乱,端坐在嫁辇上,一手紧握金质双喜如意,另一手上代表平安的苹果都要被她捏出汁水。她不敢相信皇太子竟未亲身相迎?当真如此厌恶她、误会她吗?

    织锦园初遇的误会犹在眼前。这次进宫到他时,她想向他解释,自己并不是萧皇后的细作。可是他会听信于她吗?他会相信秦家会效忠于他吗?

    除此之外,想起云秀公主叙述过后宫争宠的手段,行歌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乘着嫁辇,缓缓地驶入宫中。

    柳若梅眼见女儿的嫁辇消失在道路尽头,忍不住倚在秦明月的肩头上哭了起来。秦明月安抚地拍着妻子的背,莫可奈何。

    ******

    嫁辇準时抵达禁宫正殿门前。喜娘叮嘱着秦行歌如何进行合巹礼细节,一边搀扶秦行歌下嫁辇。接着另一名喜娘取走秦行歌手上的如意与苹果交给太监李春堂,再由李春堂那接过一个金宝瓶,塞入秦行歌手中,算是完成了交换信物的仪式。

    江行风身着一袭金线麒麟的红喜袍,背手在正殿上默默瞅着秦行歌由喜娘搀扶,过了火盆,走到他面前。直到秦行歌与他并肩,江行风打赏喜娘,她才听见他清朗的嗓音,平静淡然,判别不出情绪。

    两人一同上了金殿面见圣上与皇后,而后拜堂、再行合巹宴。最后,秦行歌由众人簇拥着回到东宫太子所住的未央殿暖阁。

    喜娘们安顿好秦行歌后,便退出殿外,让秦行歌在暖阁内等待大婚宴席结束,皇太子回房喝合巹酒。

    一堆繁文缛节让秦行歌昏了头,只想快快结束一切,摘掉头上沉重的黄金凤冠与红帕子。听外头动静小了,端坐在喜床上的秦行歌悄悄地掀开红盖头偷觑,打量着四周。

    即便是丞相府,也不比禁宫雕梁画栋,富丽堂皇。上好桧木建材雕着代表太子身份的虎兽,九层繁複藻井往天顶去,斗拱、雀替无不精心以花鸟浮雕点缀,连花窗也是四圆重叠,中间夹着太子螭纹兽首。

    她低头轻抚紫檀喜床,桥见那条白绸横贯喜床,在一片赤红色调中,显得灼眼。想起李彤史与女史悉心教导的媚道,她脸颊一热,抿紧唇、不自觉地甩甩头,想甩开那些羞人的片段回忆。凤冠上的珍珠金玉缀饰因她的动作摇晃、相互撞击,叮咚作响,却还是甩不掉那些时不时冒上脑海的春宫绘卷。

    她不晓得大婚仪礼会如此冗长,寅时清醒梳妆,辰时出嫁,直到戊时太子还未回宫,早过了她平常就寝的时间。累坏了的她倚着床柱打盹,不知睡了多久,东宫中服侍太监蓦地提嗓叫道:「太子殿下回宫!」

    行歌闻声惊醒!

    喜娘匆匆地开了房门,将边缘雕着牡丹与鸳鸯的玉石圆桌上的匏杯倒入美酒。江行风信步走入暖阁,喜娘赶忙将行歌带到桌边,以玉石圆桌上的桌前列有象徵夫妻同席宴餐的豆、笾、簋、篮、俎,祭天祭祖后,让两位新婚夫妻各嚐一些,再将两杯匏杯以一红线连柄端,一杯敬递给江行风,一杯塞入行歌手中。

    喜娘嘴里说着吉祥话:「合巹以苦匏饮美酒,夫妇同甘共苦也;匏也,八音笙竽,音韵调和,琴瑟之好合也。恭祝太子殿下与太子妃永结同心,百年好合,富贵吉祥,皇孙早诞。」

    江行风没说话,举杯一饮而尽,然红线牵动着行歌手上的那杯,秦行歌才真正意识到她的夫君就在身侧。心里紧张,捏紧酒杯赶紧跟着喝了一口,却呛着了!这并非她第一次饮酒,但也仅是小酌些专供女子饮用的果酿甜酒。这合巹酒虽是美酒,却是大米酿成的,甘甜中略带辛辣味。

    她胀红脸,咳嗽不已,忽有温热手掌贴在她的背后轻拍。她知道是太子,心里有些羞赧,又暗暗地为他的温柔感到欢喜。

    喜娘见状调笑:「太子妃喝这幺急,是急着洞房吗?」

    秦行歌听了更羞,手一震,杯缘又抖出些许合巹酒。想着要摆出些矜持样子,只得慢慢地喝,花了一些时间才喝尽。江行风也没催她,静静地在一边等待着。

    喜娘瞧事情办妥了,便笑道:「礼成,洞房花烛夜,**一刻值千金,奴才不打扰殿下与娘娘了。明日辰时彤史将会入宫收拾大婚白绸。」

    行歌听得脸热,往后退了一步,头上珠翠又是一阵轻脆敲击声。江行风看了行歌一眼,依旧沉默。喜娘扶着行歌坐上喜床,待江行风打赏了喜娘,喜娘便退出房间。

    暖阁瞬间安静下来。盖着红帕的行歌听见衣袍窸窣的声响在室内走动,但并不是靠近自己,而是在不远处的软榻坐下。

    秦行歌心下奇怪,轻轻侧头听着江行风的行止,却没想到这一侧头,引起珠翠轻轻摆荡敲击,吓得她赶紧坐正!此举使得凤冠上的珠玉晃荡剧烈,叮叮咚咚、大响不已。她一惊,赶忙伸手按住凤冠,手忙脚乱地想要稳住那些珠翠。

    江行风见她那副狼狈模样,心中有些好笑,觉得新婚的太子妃冒冒失失,与之前初见时差不了多少,倒有点可爱之处。但他又想起眼前佳人恐是萧皇后细作,眉头微拧,缓步走向行歌。

    秦行歌忙着稳住自己的凤冠珠翠,并无注意江行风已走到跟前。真正注意到时,已被江行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推倒在床。

    「啊。」她惊呼一声,凤冠绞着红帕子往后滚落在侧,一头长髮如飞瀑般倾泻而下披散在喜床上。

    江行风将她压在身下,静静地凝视着她。秦行歌胭脂初点,与模样稍有不同,多了几分娇媚妍丽。她的双眸水波潋滟,却惊慌如波涛拍岸,微带恐惧地看着他。

    行歌瞧着这张俊俏容颜,一双深潭幽眸,却灿若朗星,灼如烈火,直勾勾地瞅着她,瞅得她心慌。双颊一红,不知道该不该就这幺对视,还是该推开他。就在犹豫之际,江行风已缓缓凑近。

    江行风呼吸吐纳的气息在她的脸上吹抚,看似作势吻她。秦行歌忽而想起那些媚道、春宫绘卷,羞怯地别过头,不知所措。

    江行风见秦行歌别过脸,内心冷笑一声,俯在她的耳际,状似缱绻,但下一刻,却是语气冷冽如碎冰坠穀,寒声说道:「秦行歌,你真是好本事!胆敢爬上太子床榻!就真的那幺想要本王干你!?」

    秦行歌闻言,全身一震,惊讶地转过头,睇着他。眼前男人的眼神冰冷,如冬至的霜雪更冻人蚀骨。她开口想解释,下一刻唇瓣便被用力堵住。江行风狠狠地吻了她,一手勒住她的腰,一手隔着嫁衣捏住她的丰乳,暴虐地揉弄。

    他浑身散发恶意与侵略气息,舌尖狂肆探入她的檀口,没有丝毫怜惜,只是霸道的索取与佔有,更带着惩罚的意味,狠狠地蹂躏她的唇。行歌既惊且惧,双手推拒他的胸膛未果,遂张口咬住他的舌尖,不让他再侵入半吋。江行风吃痛,推开秦行歌。这一推,血腥味顿时漫延两人唇齿之间,秦行歌蹙眉鬆口。

    江行风怒不可遏,忿然斥道:「你胆敢咬我!?」

    秦行歌吓得赶紧爬起,拉起淩乱的嫁衣,裹紧身子,急急缩在喜床上,就怕江行风再度侵犯。

    但他没有,他大步退开,广袖一振,坐上不远处罗汉榻上,怒目瞪视秦行歌。

    就在秦行歌退却,咬紧唇办,想下榻请罪时,江行风倏地鬆了眉眼,似笑非笑地开口:「秦行歌,你好大的胆子。你要抗旨拒婚吗?」。

    「不…不是的…」秦行歌赶紧跪坐在喜榻上,正襟危坐。

    「那你以为你现在是在做什麽?」江行风舔了一下渗血的舌尖,凉薄地说:「你要抗旨拒婚,本王也乐观其成,本王原本就不要一个细作妻。」

    「不…我不是细作。你误会了。」秦行歌急急辩解。

    她想起云秀公主说过,一见着太子江行风便立刻向他解释,说清楚来龙去脉,务必澄清她自己并非萧皇后的细作。且必须强调秦家忠于楚魏,愿助皇太子顺利登上大位,绝无二心。

    「我误会了什麽?难道不是萧皇后设局,谤道是本王轻薄侮辱了你。秦相那日亦在父皇面前指控帝王家教子无方,狠狠羞辱本王一顿。父皇迫无无奈才你指婚予本王!你真以为本王心悦于你!?」江行风咄咄逼人,丝毫没有让行歌解释的机会。

    「再说了,一个贞洁端庄的淑女怎可能身着单衣投怀送抱?以你那孟浪的行止,简直下贱淫蕩!本王怎可能相信你品德高洁?怎会相信秦家不是伙同萧皇后算计本王?」

    下贱淫蕩?

    「你胡说什幺!?我真的是梦游症!你才是下贱淫蕩!」秦行歌闻言又羞又怒,忍不住回嘴。

    「还会顶嘴?好个秦相千金。爬到帝王家头上了!?」江行风噙着笑,像是捉住秦行歌的小辫子,瞇起那双桃花眼。

    「……」秦行歌语塞,一时气恼竟忘了江行风太子身份,秦家老小性命生杀予夺皆掌握在他手上,怎幺她就如此冲动?赶忙辩解道:「…我不知道他们会误会我们…我真的不是萧皇后的细作,我不晓得我会撞上你…冲撞殿下…」

    我们?撞上?冲撞?殿下?

    听秦行歌语气转得生硬,江行风凝视着她,冷笑道:「…每个爬上我的床的女人都是这幺辩解自己。」

    听他这样说,行歌心荡到穀底,竟觉得中秋八月十五如同十二月二十一的冬至,寒风凛冽。他真的不相信自己所说的任何一句话。如果此人登上皇位前,还是不信任秦家,秦家真的能够安稳吗?

    「那,你…殿下要怎样才会相信我?才会相信秦家?」行歌吶吶地问道。

    江行风听行歌语调发软,唇瓣轻勾,浮起一抹诡异的笑,凉凉问道:「那要问你自己。你能为本王而死吗?」

    秦行歌听了这话,不敢置信,他要我死才能消了心头之恨吗?

    「…大婚之夜?」秦行歌浑身微颤,就不知江行风心里打什幺主意。

    「那又如何?若本王要你现在死,你就得死。」江行风眼神更为冷酷,如同一把寒光闪现的利刃,抵在秦行歌喉间。

    瞧秦行歌脸色苍白,也知道这样的女人怎可能有那种从容赴死的气魄?江行风内心嘲讽着,眼神也越发冷峻。

    「…好,我答应你。只要你答应我不动秦家一根寒毛。」行歌深吸一口气,咬牙扬声,无所畏惧地看着江行风的双眸说道。

    与虎谋皮?

    连殿下两字都不叫了?到底以为自己是谁了?

    江行风斥道:「唤我殿下!你在和我谈条件?凭什麽?」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他也不自称本王了。

    「是…殿下。妾身是在求殿下,秦家以门忠烈效忠于皇上与你,从来也不是萧皇后的细作。」秦行歌软了声调,带点委屈。

    她何曾需要如此低声下气?但秦家几十口人命悬在她腰上,她只能认命低头。

    江行风睨着秦行歌,见她态度软化,泫然欲泣的模样,内心浮现一股异样感,却还要讥讽道:「你说什麽,我便要信?当我昏愚易操弄?」

    不能心软。

    想想她与萧皇后所设的圈套,他便一点余地也不想留。

    「…」秦行歌呆了半响,垂下了头。

    「怎了?说不出话吗?」江行风唇边浮起一抹笑。但他自己却没发现,若真是对秦行歌毫无兴趣,又何必与她针锋相对?

    「若我是你,我也不会相信。」秦行歌细声说道,微不可闻,但偏偏江行风一字一句都听进耳里。

    江行风心想,她倒是清楚自己的立场与现在的情势啊,但又如何?这些年来,那样的人多如过江之鲫,遭他发现,哪个不是抱着他的大腿哭诉自己的冤枉?一个个都被他送给了商贾、朝臣、或者藉故驱逐,卖入青楼,沦为贱籍者众。

    只是她那幺天真,竟然当他的面承认了。没人教过她入宫后,不能表露心迹吗?还是,这也是心机之一?

    思及此,江行风语调更为森冷:「我可以答应你不动秦家。但我要你明白自己的身分。这辈子,你永远是我的禁脔。我叫你往东,你不许往西。我要杀你,你没有第二句话。就算我要你立即死在我眼前,你也绝不犹豫!你敢赌誓吗?」

    否则,我在你秦家发难前,我先灭了你们!

    「好,我发誓。」秦行歌闻言抬眸欢喜地睇着他,答得爽快,赶紧覆诵了一次江行风所说的话,就怕他改变心意。

    「我,秦行歌发誓,这辈子是殿下永远的禁脔。殿下叫我往东,我不会往西。太子殿下要杀我,我没有第二句话。就算太子殿下要我立即死在你眼前,也绝不犹豫!请殿下相信秦家的心志。」

    江行风闻言,反而一怔,眸光一暗,脑中思绪飞快分析着眼前的女子。那日在织锦园慌张无辜楚楚可怜的模样,与现在从容、决策明快的态度,的确是有凤来仪的气势。许诺越快的人,越快背叛。他怎可能会相信她的誓言呢。

    但她答应的如此快,原先想刁难她的话语,反而成为他对她的承诺?这样的女子,到底是单纯,或是心机深沉呢?他在这场对话中,居然落于下风,让她得逞了?

    他多年在宫中血中打滚,血里来,血里去,挺过万般折难活了下来,费尽心思始能登上了太子之位。却让她在几句话中,让他不知不觉陷入圈套,应承了不得了的诺言?

    秦家,你们到底是生养了怎样个女儿?

    你们要玩心计,本太子就陪你们玩。看你们玩不玩得起。

    「很好!」江行风解下腰间匕首,扔向秦行歌,笑道:「那你现在便自尽吧!」

    匕首在空中画了一道弧线,落在了喜榻上。秦行歌看了看那把匕首,又看了看江行风,咬着唇,捡起匕首,心脏擂动如鼓。

    他真要她死?解释了,还是不肯相信她?

    如果她死,他便会满足了吗?他便会放过秦家?匕首冰凉,却凉不过帝王家的心思。

    江行风还要讥讽她谎言连篇时,秦行歌忽而抽出匕首,便往脖子上抹!

    江行风没料到秦行歌真动手自裁,立即抽起太子金冠上髮簪,弹指急射!

    金簪唰地击中秦行歌的手腕,她手一麻,匕首瞬间翻落,坠落在了打磨光滑的墨石地坪上,匡噹一声,击出石沫。江行风一头墨髮如同突然展翅敛翅的玄色鹏鸟立时散在空中,唰地披展在他身后。

    这女人!

    江行风髮丝披散在身后,怒目瞪着眼前女人,忽而轻笑起来。

    秦相千金秦行歌提起他兴趣了。

    这下子,反而是秦行歌不明白了。

    方才他不是要她死?怎麽阻止她后,却又自顾自地笑了?满意了?不要她死了?

    他的笑容明朗好看,充满自信,笑得如晨雾中初昇的朝阳,那样灿烂却又隐在云雾里,让人看不清。果然是将她当成玩物、禁脔了,要她生、要她死,都随他高兴!

    瞧着秦行歌困惑的神情,江行风笑说:「我改变主意了。」

    秦行歌闻言鬆了口气,肩膀一塌。但江行风的下一句话,却让她错愕、为难。

    「脱掉你的衣服。」江行风双手交握,不可一世命令道。

    「呃?」行歌愣住。

    「我说,脱掉你的衣服。我要看你自渎。」江行风的声调转为邪佞戏谑。

    自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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