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户重阁,行风织念】V.6》023 飞瀑流泉隆冬寒,君心难解余冷香。

    023 飞瀑流泉隆冬寒,君心难解余冷香。

    葭月已深,北香榭清冷依旧。离上次见到周尚服与李尚功那日,又过了十余日。行歌并不常在香榭内,今日午后江行风踏入殿内,只闻桂花香,却未见孋人。他是刻意挑她不在的时候来的。

    就如雁所奏,北香榭就连室内温度也偏低。

    原先这北香榭仅是夏日避暑用,冬日不适宜住人,行歌住在此地,难道不觉寒冷?他不让雁备暖龛,就是想逼她搬出北香榭,迁回流云殿。但都已快进入腊月。楚魏国隆冬气温低寒,腊月初雪人人皆知。心想自己的太子妃能坚持到几时?什幺时后她才要低头?抑或者是她真的这幺讨厌他,不屑当他的太子妃?

    或许那些被他送走的侍妾、美人们恨过他,但从未有任何女人明白地表示过,唯独秦行歌。明明之前的她如此娇弱可爱,为何拗起来却比任何人都要顽固?不知进退,就不怕他真的毁灭秦家?

    那日在迴廊上见到她,清瘦不少,原来丰润如同婴孩的鹅蛋脸,已瘦成了尖下巴,更显双眸清亮。见着他,她也没说话,只是那双眼睛载着寥落情绪,如怨待诉,让人怜惜。

    临走一瞥,他明明见到行歌眼里一暗,有着失落。但随着脚步渐远,她却一声也没出。连喊他都不肯。

    若是她喊了,他便会回头留下。

    为何她不喊?

    江行风指尖抚过行歌放在梳妆台上冰冷的精雕芍药银篦轻叹,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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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江行风在北香榭不解秦行歌的行止时,行歌正在尚功局司珍部的女功房中绣着一只墨绿色荷包。她用金线绣着丛菊,风动菊瓣随枝摇,极为雅緻。

    「娘娘绣功真好。这可是要送给太子殿下的寿辰贺礼?」简司珍见行歌绣的荷包外型不像一般女子用的荷包来得花俏,方方正正,且色泽较像是男子使用的,便随口问了一句。这几日相处,已知太子妃个性温雅,虽不多话,但待人和气。

    「寿辰?」行歌一愣。她不晓得江行风的寿辰在即。这只荷包其实是要给父亲秦明月的小礼。

    「是啊,腊月十六,六局正忙着準备呢。」简司珍这才发现行歌真的什幺都不知道,也想起太子与太子妃关係不睦的传闻,赶紧改口说:「啊,想来是太子殿下怕累着了太子妃殿下,没让您忙吧。」

    腊月十六吗?

    她这样不见容于他吗?连这事也没跟人她说过,连雁与芯儿都没提过。

    是因为她自己不愿当太子妃,不住流云殿,迁住北香榭,早失了太子妃的地位,所以也不需要通知她吧?

    就连天候转寒,她要雁与芯儿去备暖龛换绒被,雁竟空手而回。问了雁,雁支支吾吾,只说请太子妃迁回流云殿,北香榭用于避暑,并未设置地龙,也无配置暖龛或燻炉,仅有袖炉。

    雁哪里有胆左右自己想住哪呢?北香榭若无暖龛,为何不从流云殿搬过来就是了?雁一脸为难说,司寝的女官不许移动。

    司寝的女官胆敢为难太子妃?要不是不把她这个虚有空名的太子妃放在眼里,再不就是有人蓄意为难。

    在这东宫有谁真能为刁难她的?莫不是东宫之主,江行风了。

    行歌思及此叹了一口气。

    吓得简司珍以为她那几句话让太子妃殿下往心里搁去了,赶紧陪笑说道:「娘娘放宽心,立即置办,犹未晚也。」

    另一名司珍女官也凑过来说:「太子殿下好赏菊,不如就将这荷包当做寿礼吧?」

    「这荷包是要给爹亲的。」行歌摇摇头拒绝了。

    「不然做个香囊吧?太子殿下常以薄荷薰香。香囊贴身,长傍君侧,见香囊如见妾身。」突然间斐尚仪与华尚寝踏入司珍女功房内,华尚寝轻笑说道。

    「华尚寝、斐尚仪!」行歌惊喜地放下手上绣了一半的荷包,亲暱地握住两人的手。「久违了!近来可好?」

    「听周尚功说殿下近日常赴司珍司,特地来拜见殿下您呢。」华尚寝轻笑。

    「娘娘可在烦心太子殿下的寿辰贺礼?如华尚寝所说,香囊再好不过。」斐尚仪瞟见桌面事物,亦是附和。

    「这…不会太亲密了吗?」行歌迟疑。

    「荷包承零碎之物,不如香囊承情,又有避邪驱瘟之效。太子妃是太子正妻,为太子殿下分忧解劳驱驱蚊虫,怎说过于亲密?」斐尚仪意有所指,惹得众人会心一笑。

    「这…我再想想看吧。」行歌与行风感情不睦,并不认为江行风会接受她绣製的香囊。况且,若他拒绝接受,恐会更惹她心伤。

    「今年奉侍姬织了毛呢领围…」斐尚仪看着行歌的为难,轻声发话。「若太子妃殿下认为香囊礼轻,不如想想情意深重这句话。古时曹植亦配带香囊,更作迷迭香赋,香囊岂是贱礼。香囊自古以来便是表述衷情之物,今年寿礼再适合不过。」

    斐尚仪见行歌不说话,再次强调。她已听李尚功说过太子殿下今年令尚功局献珍由太子妃先行挑选。此时正是探问太子真正心意的时候。若行歌依旧不愿,她也帮不了。

    行歌并不笨,自然知道为何这几位宫正如此坚持。只是现在的她,只要想到江行风便心灰意冷,哪里有心思将满腔情意织入香囊呢?

    离开司珍司,行歌摒退了雁与芯儿,独自向飞瀑前行。

    北香榭流泉飞瀑,未到隆冬依然不竭。行歌常赴飞瀑旁的小亭,听着着漴漴水声,心情便能平静。

    但今日那飞瀑之声,夹着乐声,显然已有人在小亭。在芭蕉叶掩映的林中,她停住了脚步。不知是否还要前进。

    但那洞箫之琅韵如空穀莺啼,飞点幽兰之间,纤尘不沾,时而悠扬婉转,宛若流觞曲水。韵调至高处,音劲如白鹤破空而出,气势磅礡,听得她入迷。

    行歌心生羡慕,自小她仅学习琴,但她真想学得却是飘逸的洞箫,或是波澜壮阔的击鼓,而非温柔如水的琴。禁不住好奇心,她偷偷拨开芭蕉叶往亭内一觑。

    只见男子乌黑如缎的髮丝披在肩后,一身灰黑衣袍侧坐,长指在洞箫上轻抚,双眸微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身前白瀑落于乱石上溅出水花,但他似乎不怕寒冷,任水气瀰漫环绕在周身,定静如石,似若腾云驾雾,不像凡间人物。

    此人是谁?

    即使北香榭在东宫边缘,出现在这里也相当于擅闯东宫。行歌想着是否要喝斥他,询问他的身分,还是要回北香榭,命人前来驱人时,乐音已停。

    那人施然而起,余光一扫,见芭蕉树丛内有一绛色身影,提声问道:「是谁在那儿。」

    行歌见行蹤已被发现,行歌索性由芭蕉树丛走出,反问:「你又是谁?为何擅闯东宫?」

    男人见行歌身着绛色宫衣,头戴金冠,立即就明白眼前秀丽女子是太子妃。

    心知太子妃不认得自己,就如太子妃所说,他是擅闯东宫,故亦无意自曝身分,便权当他也不认识太子妃。

    他浅笑答道:「我是刚受任命的宫中乐师。不知这里是东宫,多谢姑娘提点。姑娘也在宫中做事?」

    行歌听他这幺说,愣了一下。

    他不认识自己?他是宫中乐师?难怪洞箫技巧如此高明。

    「…算是吧。公子吹奏极佳。」行歌含糊其辞,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

    男子笑意更深:「承蒙姑娘谬讚。雕虫小技不足挂齿。姑娘亦好音律?」

    行歌谈到喜爱的音律,浅笑道:「不,仅学习过几年的琴,与乐师比较起来,我算是门外汉。」

    「姑娘不要过度自谦,熟能生巧,我本来也不是专事音律。练习个几年,现在倒是以此在宫中行走。」男子扬扬手上通体翠绿的翡翠玉箫。

    「洞箫容易学吗?」行歌见他说得轻鬆,好奇一问。

    「还好,你想学吗?」男子看行歌目光紧紧跟着手上的玉箫,就像是只见到蝴蝶的幼猫,紧追不捨。

    「是啊。小时候最想学洞箫,可惜没那个机会。」

    「这样吧,我喜欢这儿的清幽雅致,而你想学洞箫。不如我教你洞箫,你则让我在这飞瀑待着,别向人通报。」男子淡笑提议,眸光温和,却隐隐散着一股不容人拒绝的气势。

    行歌虽对洞箫有些兴趣,但顾虑此处不比宫外,乃是戒备森严的东宫,正要开口拒绝,男人却诚挚地开口说道:「我不会乱闯,也不会让姑娘添麻烦的。仅仅待在这小亭罢了。」

    「但我连你叫什幺名字都不知道…」行歌迟疑着。

    「在下云流水。」男子粲然而笑。「敢问姑娘芳名?」

    「……歌。」行歌不想告诉他全名,仅仅给了个名字最后一个字。「庄子鼓盆而歌的那个歌字。」

    「庄子鼓盆而歌?好名字。在这宫中,若能如此豁达过一生,也较轻鬆吧。」云流水微笑看着行歌。他已耳闻太子殿下与太子妃不睦,嫔妃不受宠,的确只达观看待往后人生。

    行歌无语,任云流水随便想去,她已无力解释。

    「歌。」瞧行歌无精打采,云流水轻声唤了一句。

    听他如此叫唤她,行歌一个激灵,心里略感不安,心下后悔,应该随便编个名字就好,怎就傻傻地给了真名?

    「…没事,只是你一定要记住,只能在这凉亭中,不可以随意乱闯。」行歌抬眸问道。

    「知道了。你何时想开始学洞箫呢?今日开始可好?」云流水微笑,顺手将玉箫递给行歌。

    行歌接过玉箫,觉得这洞箫居然比自己的手指还要冰冷,险些接不住,让玉箫差点坠了地,赶紧抓住。

    云流水眼明手快伸手接住了洞箫,也触及了行歌的指尖。

    她的手好冰冷。

    云流水惊讶于行歌的指尖冰冷,又细看了行歌一眼。行歌赶紧抽回了手,双颊微红。

    行歌虽身着宫衣,但葭月气温已寒,为何她没有着披肩?他自己是练家子没什麻关係,但女体底子原就偏寒,更应该好好保暖才是。她没有手炉,也没有披肩,可见江行风真的如传闻一般,即便大婚,也不待见这位太子妃,仍旧专宠那个娈婢。所以一个堂堂太子妃才会住到这个连偏殿都不如的香榭来。

    仔细想想,行歌那娇俏小脸,实际上苍白无色,因为他碰触而脸红,才增添了些许颜色。如此沉鱼落雁之貌,若是其他人当太子,应备受疼宠才是。花样年华,如此虚掷,真苦了她独守空闺。

    云流水望着行歌,心下一种怜惜之情油然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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