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慕云其实觉得,自己在会议室的言论,跟胡说八道差不多。本清正雄是老狐狸,怎么还会说“分析得很有道理”呢?
看到本清正雄似笑非笑的眼神,朱慕云恍然大悟,本清正雄并非不知道,而是要将错就错。今天的会议,必须要有人承担责任。没有根基的史希侠,又没拿到真凭实据,完全无法反驳朱慕云。
毕竟,史希侠的“火药”王智慧已经死了,到现在也没找到凶手,只是推断,是地下党和军统联合动的手。至于胡梦北,就算去过古昌,也不能说明什么。要不是胡梦北身上有伤,暗道的手雷又被触发,这才坐实了他的身份。
但就算是这样,也只能证实胡梦北是抗日分子。朱慕云无法正面支持胡梦北,但他对史希侠的质疑,也给胡梦北赢得了时间。现在,田岛拓真和史希侠已经去显正街的安清会提人,朱慕云希望,能迅速离开,通知军统和袁旺财行动。
朱慕云已经想好,给军统传递一个紧急情报:特高课将从安清会提走一名重要的抗日人员,从安清会到特高班,将是营救的最佳时机。
朱慕云虽然是胡梦北发展的党员,两人是最亲密的革命战友,可军统不知道啊。朱慕云在邓湘涛面前,自然也不会承认,他知道胡梦北的身份。因此,朱慕云将胡梦北定义为“抗日分子”并没有错。
按照史希侠的说法,胡梦北很有可能是地下党。可是,这只是史希侠的想当然。在朱慕云和其他人眼中,现在只承认胡梦北是抗日分子。
至于袁旺财方面,因为中统的古星的力量薄弱,只能靠他们了。袁旺财和罗泉的武力值,自然比不了杨世英。但他们现在也学会了开枪,而且胆子很大。这两方人马同时出手,至少有机会营救。
至于地下党方面,朱慕云已经来不及通知。况且,诸峰也知道了事情的经过,应该会通知古星地下党。
“本清课长,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告辞了。”朱慕云恭敬的说,在史希侠没有拿到铁证之前,他可以将所有的责任全部推到史希侠身上。
甚至,古昌行动失败,劳工被新四军营救,史希侠都可以是罪魁祸首。只要上面的人需要,说史希侠是地下党都行。
本清正雄正要说话的时候,桌上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他顺手拿起电话,只听了一会,脸上顿时怒气冲天。
“八嘎,你们是怎么搞?”也没等对方说完,啪的一声挂断了电话。
“出什么事了?”小野次郎小心翼翼的问。
“安清会的那个抗日分子死了!”本清正雄怒气冲冲的说。
“死了?”朱慕云惊诧不已,本清正雄所说的抗日分子,是胡梦北么?这怎么可能呢,如此重要的一个人物,不会轻易就让他死的。
落到特务手里,有的时候死,反而是一种解脱。有很多人,进了审讯室后,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是胡梦北?”小野次郎也很意外。
“走,去看看。”本清正雄说。
朱慕云彻底呆住了,本清正雄虽然没有明说,但他的语气已经回答了小野次郎。胡梦北已经死了,他怎么能死呢?自己还要跟他并肩作战,一起抗击日寇,等待革命胜利呢。
田岛拓真和史希侠还没回到安清会,胡梦北就已经死了。史希侠接到开会通知后,让人把胡梦北押回了牢房。就算是铁打的人,也要让他休息一会。要不然,真的死在审讯室,就太划不来了。
可是,胡梦北在牢房,将裤子脱下来,扎成一根绳子,挂在铁栅栏上,将自己活活吊死了。直到送早餐的守卫过来,才发现他早就断了气。
田岛拓真和史希侠赶到安清会的时候,看到的只是胡梦北的尸体,还有余温的尸体。死亡时间不超过半个小时,如果他们能提前赶回来,或许就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了。
朱慕云赶到安清会的时候,胡梦北的尸体还没有放下来。确定胡梦北已经死后,谁也不敢把人放下来。胡梦北死的很安祥,甚至脸上还挂着微笑。他似乎在说,终于完成了最后的任务。
胡梦北从被捕的那一刻,就知道他如果活着,对朱慕云将是非常大的威胁。从进入安清会的那一刻,他就在想着,要如何尽到自己最后的职责。对胡梦北来说,死亡,或许是最好的归宿。
胡梦北其实很清楚,平时吊儿郎当的朱慕云,其实是个意志非常坚定的人。他整天嘻嘻哈哈的,是因为与敌人交锋时,必须得装疯卖傻。但朱慕云越是这样,越能说明他对革命的忠诚。
胡梦北在成为朱慕云的联络员后,最重要的一个任务就是保护朱慕云。为了保证朱慕云的安全,胡梦北早就作好了随时牺牲的准备。他被送回牢房的途中,就已经打定主意。死,并不可怕。只要死得其所,随时可以慷慨赴义。
胡梦北脸上的笑容,也正好说明了这一点。这是因为他完成了最后的任务,终于可以向组织交待了。
朱慕云一直盯着胡梦北,他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加入政保局以后,朱慕云就必须掌控自己的情绪。嬉笑怒骂,都是为了任务。可他现在看到胡梦北的遗体时,心里的激愤,差点掩饰不住。
幸好,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胡梦北吸引,倒也没人注意朱慕云。他走到一旁,掏出烟,点了两次火才点头。朱慕云的眼睛里濡着泪花,他必须迅速冷静下来,接受这个现实。并且,借着胡梦北的牺牲,打开新的工作局面。
“大佐阁下,我已仔细检验过,确实系自杀。死,对他来说,绝对是一种解脱。”田岛拓真说,他在这方面还是很专业的。
如果是他杀,从脖子的勒痕就能看出来。胡梦北是安清会的重要犯人,也没有理由杀他。只有撬开他的嘴,才能实现最大价值。
“是谁负责看守的?”本清正雄冷冷的问。
“是我。”一名守卫战战兢兢的走了过来,看守的犯人死了,对他而言绝对是场灾难。
“砰!”
本清正雄突然掏出枪,毫无征兆的朝着守卫的胸口开了一枪。那名守卫满眼的不敢置信,慢慢的倒了下去。
“是谁给了他自杀的机会?”朱慕云将烟头踩熄,走过来突然说道。
这个问题才是最能击垮史希侠的,如果胡梦北留在审讯室,他双手被绑着,怎么可能自杀?胡梦北虽然死了,但也留下了疑点。朱慕云希望,能把这些疑点无限放大,让它们全部指向史希侠这个真正的凶手。
胡梦北虽然是自杀,但真正杀死他的却是史希侠。要不是史希侠发现了胡梦北的疑点,胡梦北也不会暴露。朱慕云很后悔,不应该给史希侠任何机会。在三处的时候,就应该想办法,将史希侠除掉。
现在,就算能除掉史希侠,可胡梦北已经活不过来了。这才是朱慕云最为愤怒的地方,他也暗怪胡梦北,怎么能这么傻呢。事情可能还有转机,未必就没有机会逃脱啊。
胡梦北,你就是个懦夫。你用死来解决问题,其实就是回避。朱慕云在心里大骂,他多么希望,自己的痛骂,能把胡梦北骂醒?
朱慕云的话,让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史希侠。没错,给胡梦北机会的正是史希侠。今天早上,史希侠还在对胡梦北用刑,如果他不让胡梦北回牢房,也就没有这种事了。
“我是为了参加会议,才将胡梦北押回牢房的。真要说失职,应该是他。”史希侠指着地上已经被本清正雄枪杀的守卫,大声说。
“出了事情,将责任推给别人,这样子不太好吧?”朱慕云冷冷的说。
“史桑,你现在很麻烦。胡梦北死了,你都不知道证明他是不是地下党。还有古昌行动的泄密,你一直认为是内部情报泄密。但此人死后,也无从查起。”本清正雄望着史希侠,缓缓的说。
“本清大佐,我是冤枉的。我对皇军忠心耿耿,只是运气不太好罢了。”史希侠说。
“抓地下党,确实需要一定的运气。但审讯地下党,需要的就是技巧和策略了。你是能力不足,并非运气不好。”朱慕云笃定的说。
本清正雄听了朱慕云的话,微微颌首。是啊,史希侠看似做了很多事,但没有一件事办成了。就算他对皇军再忠诚,如果没有能力,也只是一个饭桶。
朱慕云的能力虽然也不强,可朱慕云至少不会把事情办砸。而且,朱慕云与史希侠最大的区别是:朱慕云知道能力不足,所以做任何事情都宁愿多花点人力物力,只求把事情办好。而史希侠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心高气傲,最终总把事情办砸。
此次调查在古昌的行动失败,明明发现了线索,却不汇报。甚至不经请示,擅自动用帮派分子,以绑架的名义抓人。这是什么行为?
像史希侠这样的人,很容易陷上司于绝境。怪不得朱慕云要撤他的职,也并非没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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