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良把儿子丢在树下,就离开学校,回到家里去。
他当然不可能产生杀了儿子的想法,他是有一点疯狂,但他还不是神经病。
他只是被怒火烧坏了脑子,根本没考虑对儿子的伤害。他认定只有采取这种极端手段,才能给儿子以教训,让儿子长记性。
他知道这么做,儿子会恨他。但他顾不上那么多了,为了儿子好,为了儿子走上正途,他甘愿背上“恶父”之名。
一切都是出乎“爱”,真是不可思议。
他满脸阴森的走进家里,李月娥看见了,都不敢问他发生什么事。
他望一眼妻子,很想马上告诉妻子,儿子还被捆绑在树上,得赶紧去放了他。他自己也知道,这么冷的天把儿子绑在室外,真的很过份。
但他觉得对儿子的惩罚还不够,惩罚的时间太短,儿子是不会吸取教训的。
恰好屋里还有一个顾客在等着林家良看病。林家良竟然迅速投入到工作中去,先给患者看病。他暂时把儿子的事情抛到了脑后。
大约十几分钟以后,他送走了那名病人,这才又想起儿子的事。
他终于担心起来。好比突然想起,忘了关掉灶火,锅里的菜都烧焦了。万一儿子真出点什么事,那他真是吃不了兜着走。
他赶紧对妻子叫喊:“你怎么还不去?”他心里一急,说话都不完整。
李月娥稀里糊涂:“去哪里?”
“去找书豪啊,还不快点。”他竟然害怕起面对儿子,不敢亲自去放开儿子了,只叫妻子去放人。
“书豪在哪里啊?他怎么了?”李月娥被丈夫心急如焚的样子吓着了。
“在学校,还绑在那棵小树上,你快点去放了他,快一点。”林家良急得直跺脚,他越来越感到恐惧,生怕儿子出了意外。
他那冷酷无情的怒火一旦退去,又表现得象一个真正有爱的父亲。
李月娥这才三步并作两步,沿着漆黑的小路往学校急奔。她很快跑到丈夫指定的地点,果然,儿子还捆绑在树干上,只不过,人已经陷入昏迷。
林书豪顶着寒风、忍受着刺骨的冰冷,始终骄傲着不发出一点儿声音。这种天寒地冻的天气,大家都缩在屋里烤火,没有人这么晚跑到室外去。因此,他一直没有被人发现。
李月娥心疼的眼泪直流:“天啦,你爸真的是疯了。”她解开绳子,搀扶着儿子往家里走。但儿子双脚已经冻僵硬,迈不动脚步,她力气太小,拖着儿子十分吃力。
林书豪意识朦胧的醒过来:“妈,你别管我,让我冻死好了。”
小小年纪,他已是生无可恋。人最痛的可能就是被最亲的人所伤害。
“别说傻话,妈背你回家,马上到家了。”
李月娥把儿子的胳膊搭在自己柔弱的肩膀上,半背半扶的走回家,好在距离很短,很快就到家了。
她一进屋,林家良居然还坐在椅子上,冷冷望着儿子。他还在向儿子彰显着他父亲凛然不可侵犯的权威,仿佛对儿子说,这下该吸取教训,变老实起来了吧。
李月娥第一次主动责备起丈夫:“你怎么下得出手?要换了是外人,你怕又不敢这么做了,只知道对家里人凶。”
要换个泼辣一点的老婆,林家良准被骂个狗血淋头,跟他没完。但他运气好,偏偏娶了这么一个怕她的女人,无论他多么混帐,妻子从来不敢多问,最多轻描淡写埋怨他几句。
这一次林家良挨了妻子骂,没有朝妻子瞪眼睛。看见儿子那副冻得浑身发抖、嘴唇结冰的样子,他终于开始心虚,知道自己做了一件不该做的事。
只不过,他明明知道自己做错了,却又不会公开认错。你永远别想从他嘴里听到“我错了”这三个字。
一个以强者自居、习惯强势的人,会把认错看成是弱者才干的事。
李月娥把儿子扶到床上坐好,拿棉被包裹住他。然后去观看儿子的光脚,那双脚掌变得青紫,已经冰冻硬得象两块石头。
不赶紧处理,很可能肌肉坏死,搞不好双脚要截肢。
李月娥迅速去拿了热水瓶,把热水倒进脸盆里,然后把儿子的双脚浸进温水里。她一边给儿子搓脚一边又数落起丈夫:“你看吧,我握着他的脚,连我的手心都冰到刺骨。他是你儿子啊,你怎么可以这么狠心,他真要冻坏脚残疾了,我看你怎么办。”
林家良虽然脸上不动声色,表现他没有做错的样子,其实心里越来越愧疚。他坐不住了,真的很害怕儿子出事,他必须亲自去处理儿子的伤情。
他便搬起火盆放到儿子身边,为儿子取暖。他再坐到脸盆前,也去捧起儿子的脚掌,给儿子搓脚,以促进血液循环,别让儿子的脚真的坏死。
林书豪靠坐在床边上,虽然浑身乏力,但意识还是清醒。看见父亲来给他搓脚,他不但没有感动,反而十分抗拒。他一言不发,用力把自己的脚从父亲手上抽走。
在他看起来,父亲真的假惺惺好虚伪,他心生无比厌恶。
但父亲是真心用这种方式跟儿子认错。林家良没有计较儿子不领情的态度,再次把儿子的脚抓到手里,强行给儿子按摩。
夫妻给儿子洗完脚,直到儿子双脚血液流通、变得红润。林家良又拿来治疗冻伤的药给儿子的双脚包扎一番,还叫妻子给儿子煮上一碗姜汤,为他驱除寒气。
姜汤煮好的时候,林家良端了碗打算亲自给儿子喂食。但是林书豪侧过脸去,不愿意让父亲喂他。
林家良看一眼儿子哀怨的表情,心中好不苦涩,却也无言以对,只好把碗递给妻子。
林书豪这才在母亲侍候下,把姜汤喝下去。
为了看护好受了冻伤的儿子,他们没送儿子去学校宿舍了,就让儿子睡在店里他们的床上。
那张床其实很窄,根本容不下三个人睡觉。林家良不得不自己做出牺牲,烧了火盆,坐到椅子上睡觉。
一方面气温太低,一方面心神不宁,他根本睡不踏实,总是浅浅的迷糊一会儿,很快又醒过来。
他不停的朝床上熟睡的儿子望过去,越来越后悔自己干的蠢事。
我为什么不能控制住自己呢?我为什么非要制服儿子呢?我制服住他了,可我赢得了什么?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回去,他肯定不会再那么干了。然而时间就是不可倒流,一切已经不能挽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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