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宣和八年,正月初八,大宋北京大名府的南河门口,已经摆出了大队的步军骑兵。在这个金贼大兵已经杀到了黄河边上的时候,这个场面实在是把大名府内的百姓士绅们都吓了一跳。
莫不是大金兵已经入了大名府境,马上就要来攻城了吧!
被吓了个好歹的大名士绅百姓为了探个究竟,都挤在了南河门内的长街上往城门口张望,还有一些人头精熟的土著,干脆沿着大名府外城的马道往城墙上走,想要登高眺望。
城头上已经设了防,宽阔的城墙顶部摆着许多可以用来发射泥弹、石弹的单稍砲和双稍砲。这是一种轻型投石机,打不太远,但是数量很多,是用来摧毁靠近城墙的敌方攻城器械的装备。
稍砲的正前方,则垒了女儿墙,女儿墙上还张挂着用来遮挡矢石的搭皮和竹篦篱牌,女儿墙外则摆着高过女墙好几尺的排叉木。
女儿墙是用来藏兵的好地方,相当于城墙上的堑壕,即使敌方在城外架了稍砲,也很难击中倚着女儿墙蹲着的守军。
而排叉木就是一种高大的木栅栏,可以阻挡爬上城头的敌人直接翻过女儿墙。而守军则可以倚着女儿墙的掩护,用长枪、弓弩杀伤登城的敌人。
女儿墙的正前方就是城墙的垛口,倚着垛口摆了一堆堆的滚木擂石。这些当然是用来砸人的!
城头上每隔一段距离,都摆上了用来阻断道路的车载干戈板,就是用铁叶钉裹着大块的木板,置于轱辘车上,在城头上打横摆放,这是用来防止登城的敌军沿着城墙发起冲击的工具,不过现在却挡住了想上城眺望的大名百姓。
此时驻大名府的禁军都已经出城列队了,所以守在城墙上的都是本地的土兵厢兵。不少人就家住在南河门内的街巷之中,和登城想要远望的大名百姓算是老乡,所以双方干脆就隔着干戈板之间的空隙交谈了起来。
“这位太尉,怎么有恁多(那么多)兵将都开出城了?是不是金贼的大兵来了大名?”
一个身披战袄,头戴范阳笠的厢兵老校尉一摆手,对发问的百姓道:“莫胡说,金贼若是来了大名,蔡大尹还不用土石塞了城门死守?哪里还敢将兵出城拒战?”
“甚?蔡大尹也出城了?难道是迎接什么贵客?”
“怎么可能,蔡大尹可是兼着转运相公,而且早先还当过枢密相公,河北地界上就属他官大,谁来才能劳动他老人家大架出城?”
“莫不是官家御驾亲征来了河北吧?”
有人提到官家,挤在马道上的大名百姓都不言语了,把期待的目光投向了那个好说话的老校尉。
那老校尉还真是个消息灵通人士,看着大家期待的眼神,只是沉声一叹:“若是官家肯来倒好了......可惜来的不是官家,是官家的儿子郓王殿下!”
“郓王?怎么来了一个大王?”
“一个大王来大名府作甚?”
“是啊,本朝的大王可不怎么出远门啊!”
那老校尉神神秘秘的,压低声音道:“本朝的大王来河北还能作甚?当然是和金贼讲和的!”
动问的大名百姓都登大了眼睛,“真的能讲和?金人能答应?”
那老校尉又是一声叹息:“金人所求的不就是金银宝货吗?官家有的是钱,尽与了他们,还怕不能和吗?”
百姓们纷纷叹息了起来。
“唉,都是民脂民膏啊,就这么送人了......”
“也不知道要给多少?该不会再加税吧?”
“一定会加税的,要不然还能指望官家从内藏库里往外掏?”
“加税就加税吧,总比金贼打进了吧咱都杀了要好......”
“唉,总之都是百姓苦啊!”
消息灵通的百姓们议论纷纷的时候,河北转运使、判大名府事蔡懋正袍衫整齐的守在大名府外城的南河门外,谨守着他的宰相气度,目不斜视的看着南方,任凭北风把他的官袍吹得猎猎作响。
河北运司和大名府的大小官员在他身后站了一大群,大多是绿袍小官,也有几个着绯衣的大官,其中的三人还佩着剑,缩在边角上,应该是武官。
宋朝的武官官服实行武随文服,也就是文武官员的官服完全一样,光看官服很难分辨。而大名府如今已经是前线,武官自然应该佩剑出城,以示备战。
三个武官中的两人着绯袍,显然都是六品以上的高级武官。其中一人年约五旬,胡须花白而浓密,五短身材,双目炯炯有神。另一人年约四旬,是个面目白净,下巴光溜溜没有一根须髯的内官。还有一个穿绿袍的武官是个极其长大的汉子,三十五六年纪,满脸的大胡子,只是在那里搓手:“贼厮鸟,不知道甚时候才能和金贼痛痛快快厮杀一场,若能杀上一场再议和,俺们也能多少捞些首级回来转几个官!”
他在那里低声嘀咕,身边的两个绯袍大官却都横了他一眼,其中那个年约五旬的矮胡子板着面孔道:“泼韩五,这等话可不能乱说!俺们厮杀汉只管听命行事,是战是和,那是军国大计,岂是武人可以过问的?”
那没胡子的宦官也压低声音道:“韩统领,小心说话!今日可不是在营中......若是让转运相公听见了,咱家也不保你!”
那被人唤作“泼韩五”的汉子只是无奈的一叹,就紧闭上嘴巴不在说话了。可与此同时,一群绿袍子的文官却七嘴八舌的议论开了。他们都是文官,可不像三个武官(其中一个是挂了节度使衔的内侍)那么没胆子,还不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听说了没,这次郓王来河北,是为花三百万岁币外加一个燕山府买退金贼啊!”
“三百万岁币?真的假的?早些年咱们给契丹的岁币不过五十万啊!这怎么就涨到三百万了?”
“是真的!最近从东京过来任官的张德远和胡明仲两位都是这么说的!”
“没错,我也听几个从东京回来过年节的太学生说了这事儿......”
“三百万......花了一百万买回来的燕山府还得送出去,这可真是蚀了老本!这郓王殿下也是有进士出身的,怎么也肯干这样的事情?”
“他怎么不肯?你们还不知道吧?官家已经暗许了他国本的位子,只要和局一成,国本就要换人了!”
“慎言,慎言......国本之易,岂是我等可以随口议论的?”
虽然宋朝的文官不太会因言获罪,但是事情涉及国本,最好还是少说两句为妙。
这些绿袍子文官虽然收了议论,但他们说的话却早就入了蔡懋的耳朵,但他只当什么都没听见,仍然肃立着等候赵楷一行的到来。
不过这位官场沉浮数十载的老臣对于战和之事,已经有了主张,因为他的袖兜当中,就装着一份赵佶派走马承受送来的中旨。在这份中旨之中,赵佶急令蔡懋立即设法联络金人,请金人去大名府和郓王赵楷议和......还要求蔡懋明确的告诉金人,郓王赵楷是带着整整三百三十万财货和一帝姬抵达大名的,这些财货还有帝姬统统是要送给大金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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