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芸不过川白芸生秦啸川》第145章 妄想(二)

    花园别墅。

    回到天津之后的日子,明明很清闲,倒还过得越发快了。

    近来接连好些天,秦啸川同白芸生都起得晚,别墅里的佣人都隐隐察觉到少爷的上心,对这位少夫人也是越发恭敬起来。打扫卧室的丫头,每天进出一趟主卧后,脸都羞得通红,小如一打听,也是乐得合不拢嘴光丫头提起那白绢子就有一地,看来姑爷同小姐该是和好如初了。

    “咱们今天也不回大帅府一趟吗”秦啸川迟迟不肯带着她回大帅府问候父亲母亲,她打第一天回来就觉得奇怪。

    秦啸川望着替他扣着衬衣的白芸生,呼吸一顿,接着抬手紧紧攥住了她的手,握在掌心轻轻揉着,俯身笑道“呵呵,母亲她们最近在忙着筹备咱们的婚礼,我看你呀,还是乖乖同我待在一块儿,别回去给母亲她们添麻烦了。”像是怕她起疑,又道“要不我下午叫六姐过来陪你”

    “哎,别耽搁六姐姐跑一趟了,听你这样一说,想必六姐姐也忙不过来,我还是在家等你回来吧。”她善解人意地笑了笑。

    他的心猛地抽疼起来,俯身迫切地压上她的唇,“小乖。”他呢喃着,“在家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白芸生的小手抚上他的结实挺拔的胸膛,依恋不舍地替他整了整领口,转念却又想起了什么,“我下午想出门去买点东西,你能不能安排司机接送一下”

    秦啸川一瞬紧张起来,语气也不自觉重了起来,“你如今已是堂堂大帅府的少夫人,这种小事随便安排个佣人去买就是了,何必还要自己出去抛头露面!”

    “我”她自打回了天津之后,便没有出过门了,这次不过是想出去随便逛一逛,“算了,那我不去就是了。”她的语气低落起来,挣开了他的怀抱。

    “芸生”他的语气严肃起来,她却越发难受了。

    白芸生背过身去不肯看他,“你忙吧,我去书房了。”

    秦啸川见她急急往外走,转瞬叹了口气,只一堵墙一般固执地追上前去挡住她,“好了好了小乖,你高兴点,我不拦你就是了,你去吧,去吧。”他搂住她说道,“我待会就把小高叫回来陪你去,好吗”

    她在他怀里低低埋下头,他感觉到怀里的人轻颤着,于是着急起来,“小乖”

    “你看,你早答应我不就好了。”她挺起身仰头望向他,唇边紧抿着得逞的笑意。

    他的心被她折腾得起起落落,却偏还舍不得惩罚她,“坏东西。”他能把她怎样呢也不过只是叹了口气罢了。

    吃过中饭,秦啸川便出了门,白芸生一个人在家等着那个叫小高的侍从官过来接她。

    只是一直等到下午快三点也不见大门口有动静,她百无聊赖地翻了翻手中看腻的书,转念轻声对小如吩咐道“小如,你给陆军署打个电话问问,那小高到底来还是不来了”

    小如应声跑去挂壁电话前,只是拿起听筒放到耳边后却没有正常的电流声,她奇怪了一下,还是动手拨动起拨盘小如接连拨了三次的号码,电话听筒里还是没有动静。

    “小姐,这电话怎么拨不出去啊”小如有些着急起来,心下惶恐,以为会不会是自己不小心把电话弄坏了。

    “怎么回事我看看”白芸生放下书,起身往电话走去。

    “不知道呀,小如刚刚也没用多大劲啊!”

    白芸生绕着电话看了看,正瞧不出毛病的时候,突然猜想会不会是电话线忘了插她找到了淡黄色的那根电线,小心翼翼地从电话背后扯了出来,只是才扯到一半长,便到了头。

    “小姐”小如看不懂。

    白芸生却看明白了,电话没有问题,电话线本该也没有问题只不过是被人用刀切断了而已。她望着手中只有半截的黄色电线,电线包皮里裸露出几根细细的铜丝,张牙舞爪地支着,那一刻她才隐约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了。

    “小如,咱们不要等了,我想现在就出门去。”她的神色渐渐慌乱起来,语气有些不稳

    “好的,小姐,咱们这就走。”小如不明白到底怎么了,只怕自家小姐伤心,于是连忙起身点头应道。

    白芸生领着小如叫了一辆黄包车到了法租界的大街上,她站在马路边,一身豆绿色的洋装分外好看,阳光打在她明艳的小脸上,美得就像委拉斯开兹笔下的油画一般。

    “小姐,您想去哪儿逛逛啊”

    白芸生失神地望着法租界热闹繁荣的街景,她有些想不明白他究竟想要隐瞒什么,还要如此大费周章

    “小姐”

    白芸生听见小如的低唤声,眼神渐渐凝聚起来却是带着凄惶的凉意,“走我们去一趟大帅府。”

    当汽车稳稳停在大帅府街对面不远处的小巷口时,白芸生一眼便看见了本该在陆军署办公却出现在这里秦啸川。

    大帅府的门口停了数辆高级的汽车,只见秦夫人笑盈盈地拉过一个挺着肚子的短发女人,不知又交代了些什么,总之目光慈爱和蔼。秦夫人当着大帅府一众佣人的面,郑重地将那短发女人的手交付到了秦啸川的手里,秦啸川似乎有些着急,只护着那个挺着肚子的女人上了车,一长排汽车便开始缓缓动了起来。秦夫人领着秦家家眷站在大帅府门口挥手告别,那乌泱泱的人群里,白芸生还看见了秦信芳。即使隔得这样远,白芸生还是察觉到了,那短发女人众星捧月般的地位,待遇和她截然不同她渐渐的,似乎是明白了什么。

    “小姐,咱们回家吧。”别看了,看了难受连小如都看明白了,她岂会不懂。

    汽车调头往法租界开去,白芸生安静地靠在座椅上,飞驰而过的景色全都变成了虚无,她的眼神空洞地望着一路的繁华热闹回家,可那里是她的家吗不,家不是这样的那只是关押她的一所牢笼罢了。他把她当成金丝雀,圈养在富丽堂皇的宫殿,任由他欺瞒玩弄。这么多年,她以为他变了,可为什么,她还是看不透,想不透他。她的身子像是被抽干了氧气,胸口开始闷痛起来,却也只任由它痛着,如此才好清楚自己的身份,不是吗视线逐渐模糊起来,化成了雾一般的幻象,那幻象里全是秦啸川牵着那个挺着肚子的女人的手,她抬手无声无息地抹了泪,脑子中开始凝聚起那个女人的模样小麦色的皮肤,俏丽的短发,英气的五官,一切都熟悉的可怕。

    ——“哦,一个要好的女同学而已。”

    她突然想起在北平的日子,那一幕幕走马观花一般在她眼前循环播放着。是了她叫叶文佩,白芸生终于想起那个女人的名字,唇角却渐渐浮起了冷笑。

    怪不得怪不得她一回来,他就叫人直接把她送到了花园别墅;怪不得她一提要回大帅府,他就总有这样那样的理由百般推拖;怪不得她回来了这么久,秦家那边没有一个人过问过她;怪不得他不准她出门去,即便是准了,出去也一定要等他的侍从官过来陪着他同那个女人在一起多久了呢她想着,却又渐渐自嘲起来你看你,果真是个傻子,别人孩子都有了,瞧那肚子他们怕是早就在一起了吧。是什么时候她毕业那学期还是那个暑假或者更早之前他来北平出差之前。

    何必这样何必呢她在心里质问着,也不知是问谁了。既然要瞒着她,骗着她,为什么不瞒一辈子,骗她一辈子呢秦啸川你何必呢如果不爱了,她可以比他洒脱的,为什么要把她当成傻子一样玩弄呢直接告诉她不就可以了她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争,会干干净净地走,会安安静静地离开可他,为什么非得要将她至于这样可笑的境地呢他为什么非得要她知道自己有多么愚蠢他为什么非得要她变得这样难堪

    侍从官赶到花园别墅的时候,白芸生已经在卧室歇下了,小如照着小姐的吩咐守口如瓶,半句不提小姐出过门一事,只打发着人说道。

    “高长官,我家小姐等得累了,眼下正在楼上歇着呢,怕是不会出去了。”

    小高松了口气,要不是那群叶家的人难伺候,他早该赶回来了。

    “那你便好好伺候着少夫人吧,我要去处理公务了,就在偏厅,少夫人等会儿有吩咐再叫我吧。”

    小如打发走了侍从官,便急匆匆上了楼。

    白芸生枯坐在沙发上,也不知坐了多久了,姿势一直没有变动,表情也异常平静。

    “小姐,您别这样哭出来吧,小如看着心疼。”小姐,哭吧,哭出来就好了小如哀劝道。

    “小如,我为什么要哭呢”她好看的眸子凝着远处,许久后才微微动了动,却仍旧没有生气。

    “为什么要哭”他没有打她,没有骂她,她还好端端地活着,没有缺一块肉伤一块筋骨,那么,为什么还要表现得伤心欲绝呢难道就为了那样一个负心汉不值得。

    “小如,去收拾行李吧,不该拿的不要拿,我们今晚离开这里。”他想要这样囚着她,她就偏不叫他如意。

    小如本就六神无主了,当下心底替着小姐打抱不平,自然是吩咐什么便去做什么了。

    秦啸川回来的时候,夜已经深了。

    他轻声走进卧室,只打开了壁灯,待看见床上躺着的人后,神经才松懈下来。都怪叶家的人一路折腾,耽搁了不少时间。

    “小乖”他突然觉得很累。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多么希望自己不姓秦,不叫秦啸川,不是秦季年的儿子,不是大帅府的九少,没有戎马倥偬,没有尔虞我诈,没有家国天下,没有叶文佩有的,只是她。

    他上了床,一身戎装未褪,仅仅只是靠近她,便觉得得到了救赎。若有朝一日他病入膏肓,那她便是那唯一一剂灵丹妙药。

    白芸生缓缓睁开了眼睛,目光冷漠清明地落在了他的脸上,他没有察觉到异样,只欣喜又迫切地想去吻她。

    “大帅府的公务,办完了吗”她冷笑着问道。

    秦啸川面上的神色霎时凝住,还不待他反应,白芸生已经掀起被子下了床。

    “你要去哪儿”他的声音慌乱,这才察觉到,她穿戴整齐,这样一身打扮像是要出远门去的样子。

    白芸生摇了摇头并不答话,只倒退几步拉开了同他的距离,“秦啸川,把我蒙在鼓里像个傻子一样耍得团团转,好玩吗”

    她的声音淡淡的,轻柔的像一阵虚无缥缈的烟,似乎一眨眼就要从他指缝间溜走。

    “这个,还给你!”她掏出了脖间的项链,用力一把扯下,光洁的脖颈间顿时勒出了红红的痕迹却不管不顾了。

    项链被她掷到他跟前,直到银质链子上的戒指咕噜滚了几下,他才看清楚,那是戒指,他们的订婚戒指。

    他不可置信地望向她,愣怔半晌后,慌乱地哽咽笑道“小乖,闹脾气也要适可而止,过来,我给你带上。”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能随便乱扔呢

    “秦啸川,不要再演了。”她的声音依旧那么轻,轻的有气无力他怎么还能这样若无其事地叫她她觉得恶心。

    “你看到的,都不是真的!”他沉重疲倦地说道。

    她摇着头,望着一步步逼近他的秦啸川,直到退无可退,却仍旧固执道“秦啸川,与其你的母亲将来赶我走,不如你行行好,放过我吧。”

    秦啸川惨白了脸色,失措地搂住她,“不你听我说,咱们的婚礼已经筹备好了,这样的话,你以后不准再提。什么都没改变,你信我。”

    她信他他要她怎么信他,他伙同着他的母亲、姐姐一起欺瞒她。她要怎么相信,秦夫人慈爱和蔼的目光是假的;人群里挥手告别的秦信芳是假的;那个挺着大肚子同他一起上车的女人是假的呵,她如今,不过是个孤女,又怎么讨得了他们秦家的欢心呢

    望着她冷漠空洞的眼神,他心如刀绞却费尽心力勾出一抹笑,急道“我们,不是已经说好了,你给我生个孩子,若是个女儿,要长得像你;若是个儿子,要长得像我。你答应我的,休想反悔。”

    孩子白芸生的眉眼终于轻轻一动,却浮起讥讽,“孩子呵呵呵”像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她咯咯笑了起来。

    她的手渐渐缠上他的脖子,目光恢复平静,唇角挂起了笑意,只一点一点靠近他,靠近他的耳畔,气若游丝般笑道“秦啸川,你别妄想了。”永远都不要妄想了。

    秦啸川僵硬地松了手,她趁机挣开他的怀抱,缓缓向房门边靠近,“你永远都不要再妄想了。秦啸川,我告诉你,即便是我现在怀了你的孩子,我也不会把他生下来的所以,你别妄想了。”别妄想了,她不能容忍和别的女人分享同一个丈夫,更不能容忍自己的孩子和别的孩子分享同一个父亲!

    “你敢!”他惶恐极了,却听出了她话里的绝情——即便是有了他的孩子,她也不会把他生下来不他不准,她为什么就不能乖一点呢为什么,她就不能相信他她性子太倔了,实在太倔了。

    当那一掌重重地落到她的脸上时,他似乎是用了狠劲。只见她的身子又斜又急地向门上倒去,哐当一声,头磕上了门把手,擦出了一道细小的口子。等她跌到地上缓过神的时候,只觉得口鼻间淌着温热,血腥味在味蕾嗅觉间蔓延。她轻喘着呼吸,额角缓缓滑下一道血痕污了眼睛,有些刺痛,于是擦了擦眼皮抬手捂住了伤口。

    “我要走,无论死活你留不住的。”她缓缓抬起眼睛望向他,只是那一瞬竟仍是平静的,语气淡淡的。

    那一脸血迹斑驳,鼻尖滴着血,渐渐连滴成线,尽数落到了她腿间的裙摆上。痛吗是痛的可为什么她哭不出来连一滴眼泪也挤不出来。

    秦啸川踉跄了一下,恍然才意识自己做了什么,他惊慌失措地俯身抱起她。

    她小小的身子害怕地瑟缩了一下,却是没有力气反抗了,只认命一般凝着他低声问道“你还要打我吗如果你还没打够,那就快一点,我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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