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曾有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在她得到的瞬间,就彻底地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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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拥有上百年童年的同辈,小青很快长大了。她像拔节的树木一样高过了伙伴们,再也不能融入他们的游戏。老者对她的针对也日渐刻薄。
她不会吞食烟气,冷酒使她消瘦,也不能顺畅地和过去的鬼魂交流。跟随葛婆婆背诵祷歌,几乎成了工作之余的全部生活。
“一切的黑暗属于您,您亦包容所有。
一切的沉默属于您,您亦见证所有。
时间在您的掌上腐朽,保管在您无名的梦中……”
小青机械地背诵着,时不时被打断,纠正一些特殊的语音和仪轨。葛婆婆看着她还算乖觉的摸样,眼中却会浮现出那壶附加了百年祷告的神醴……
小青不算笨,但也不是过目不忘的天才。这些祷歌大部分是献给众神和鬼族崇拜的“暗主”,有措辞优美的章节,也有完全无法理解只能强记读音的部分。其中最晦涩的是上古的三大诗篇:第一纪古、第二行天、第三法神,和第四断章。其中只有第四断章的卷本她还没有见过,婆婆说要等她经过命名仪式之后才可以诵读。
前三诗篇中,主要讲述世界几经毁灭和重建。当今除了洪荒之初的几位原神尚存,其余大多旧神都随着世界更新而湮灭了。
“阿婆,暗主的名字是什么呢”小青困得挠头,脱口便问“为什么还没有读到他既然是隐蔽和遗忘之神,那么真的有人见过他的真身么”
葛婆婆阴沉的脸色令她陡然清醒。但她并没有立刻被斥责放肆。这种困惑似乎勾起了这位严厉主祭的某些回忆,或许她年轻时,也曾遭遇类似的困惑。
“神主是世初古神,当然会留下痕迹,你背过的《第一纪》里就有:‘无名者,拿走了缺失的那一页,‘别去那众神不可涉足之地,别惊扰那唯一的守卫’。还有更多记载应该在第四篇,可惜残损得也最严重。”
葛婆婆的声音永远是嘶哑的。小青猜想,这是她不唱诵祷歌的原因。
“我不太懂。”她青色的眼神直接而清澈。“阿婆,我是不是,不太适合学这些……”
然后小青意外地被葛婆婆粗糙的手掌摸了摸头。
“暗主教导我们,应当保有沉默。”葛婆婆的声音像环绕河床卵石的水流,苍老的目光似乎穿过了她。“同时也不忘发问,才能在大限之前止步。或许你比其他人更适合那一篇……暗主才会将你留下。”
“不要去探寻那一位的身影,就像你无法围拢夜晚,但当你想要隐藏的时候,他将无处不在……”
葛婆婆并没有看她,只是皱纹舒展着,凝视着眼前的阴影。小青被这些玄言灌得一阵困意袭来,但是朦胧中,她突然听到了一阵铃声。
轻而细碎,似远还近。却像出现时一样,突兀地消失。
“阿婆,你听到外面的铃声了吗”
然后小青得到了严肃的否定回答。“小青,你要记住,这世上最大的危险就是未知。哪怕你可以直视日光,也不要忘了,日光底下也比月色更危险。”
“……长夜的主人必赐予你安眠……”
“它终无所有,终灭所有……”
小青在暗神神殿中熄灭了祭火,一阵风带来了几句缥缈的话语。待她驻足细听,却没有任何声音。尽管葛婆婆警告过,但她身边这些奇异的诡秘反而愈演愈烈。
那神秘铃声有增无减。甚至更加频繁地不分昼夜出现。不论这声音多么轻小,都能将她从睡梦中惊醒。小青几乎可以确认,除了自己,并没有其他鬼族能够听到这个奇异铃声。
小青的睡眠本就浅。与鬼族不同,天亮以后她更难以入睡。
被惊醒的小青在棺中一阵摸索,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她对日光并没有强烈的渴求,但她很想弄清这个铃声的缘由。
与合格的鬼不同,小青时常会做一种奇怪的,充满了门和走廊的梦。这个梦境连续如现实,却隐藏着莫名的不安。
小青很羡慕不会做梦的鬼。
终于,她在棺木的侧面发现了两块较松动的木板,移开后的孔洞恰好能容她钻过。木板后的土质没有夯实,也相对干燥。于是一个念头从她的心里大胆地冒出来了。
她确实想出去看一看。鬼族机械重复的地下生活之外的,祷词里缥缈歌颂过的广阔世界。
小青开始了白日学习,夜里便挖地的生活。
幸好她的棺木足够大,能够盛住一些临时的坑土。她很快找到了合适的作案工具。说起来也是奇怪,小青和鬼族相比普通得没有什么天赋,却有一种绝佳的判断直觉。学习卜草的时候,葛婆婆就批评过她,小青根本没有掌握占卜的精髓和天赋,答对的时候多半不是依据占卜的征兆,而是根据观察来推断走势猜测的。
白日落锁时,睡不着的小青就在棺木中挖地;夜间开锁,她得了空也会从预定的地面向下挖,甚至测算了一个适宜的地穴作为出口,一方面减少工程量,同时也更加隐蔽。稍大的石块被垒在地道侧边和顶上,作为加固。这样断断续续持续了半年之久,专心的工作几乎让她忘记了那个铃声。
这个工作似乎也消耗了她过剩的精力,不像先前那样抗拒祷歌,背诵时也更平稳专注了。葛婆婆发现不用拿着铁尺赶着她背书,也感到十分惊异,想是这么多年,她的神醴终于显灵了。
地道两头挖通时,太阳还没有完全落下。夕阳的余晖像是一杯洒下的红色酒液,洞口吹拂的风带有一丝微醺的暖意。
那一瞬间小青有些害怕,但是本能战胜了日常的生活习性。倘若她确实不是真正的鬼族,见一见光又有何妨呢
或许终有一天,她必须要适应地上的世界。
心念稳定之后,她反而没有那么急切了。来回确认了一遍地道的稳固,才整装开始向外爬。地道起初带着习惯的阴湿,随着向上而逐渐干燥。当她临近洞口的时候,夕阳已经融化成了一摊玫瑰色。
她从地穴一步步走出。暮色牵绕着她,将她浸没在陌生的温暖里。远处还有各种动物的和鸣。生机勃勃的白日令她意外。什么冷涩的酒,黯绿的冥火,日复一日的祭祀,忽然都被日光融化了。
第一次走在地上的小青,并没有看到传说中青蓝色的天空。她长久地凝视着暮色,没有想象中的惊讶或慌张,只是一时忘记了言语。
某种熟悉的悲伤忽然漫过了她。不是来自有形的记忆,而是躯体中残留的习惯。她忽然感到天地无垠,和孑然一身。仿佛曾有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在她得到的瞬间,就彻底地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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