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防,就是大印。既然封了电报处,那显见崇厚此来,是要查处电报的事情了。
稳住,关卓凡对自己说。
酒是喝不成了。为了不破坏这个好日子,他强自镇定地向华尔告辞,抱歉地说,临时有急务要办。
这倒也是常事,因此关卓凡的告辞,虽然对于华尔和满堂的宾客来说,是一种遗憾,但并没有引起什么不安。他上了轿子,便直奔钦差大臣下榻的正阳客栈,结果发现,钦差随带的戈什哈已经在客栈四周下了警戒。待得通报进去,却吃了一个闭门羹——崇厚没有让他进去请圣安,而是传话出来,说是天色已晚,见面不便,请关藩台明天一早到客栈来听旨。
看样子不大妙!这就得连夜商量对策了。关卓凡从没经历过这样的事,定下心来想了想,派人把杨坊刘郇膏利宾丁世杰张勇五个,请到衙里来。
老总,这一定是有人在背后砸了黑砖!丁世杰脸上现出愤愤不平的神色,我们在前面打生打死,他们倒在背后专一挑毛病,弄小鞋给你穿。
这个不消说,必是薛抚台和徐长山捣的鬼。刘郇膏沉思着说,崇地山是兵部侍郎衔,在天津管理三口通商事,对洋务当然有所了解,朝廷选他来查,也是题中应有之意。只是崇地山奉派了这样一个差事,下船伊始,就先封了电报处,这样大张旗鼓,倒是想不到的事。这个杀威棒打得不轻。可见来者不善。
我调些兵。进城来给他起哄。把他吓跑了完事。张勇跃跃欲试地说,就说长毛打来了,不信他不滚蛋
胡说!关卓凡把脸一沉,张勇吓得收了声,不敢说话了。
崇厚这个人,关卓凡当然知道。印象最深的,是他后来在光绪年间出使俄国,私自与俄国人签订条约。许诺了大量利益,允俄国永远占据伊犁,结果被朝廷定了斩监侯的罪,几乎就要杀头,算是戴了帽子的卖国贼。这些在后世都是有定论的,没想到现在是他来查办自己。
电报是洋人的四合公司办的,利宾硬着头皮说,他想栽到轩帅的头上,也没那么容易吧。
毕竟电报房就在县衙里面,总不成说轩帅不知道?刘郇膏摇摇头。得另外想个说法。
我倒以为,这件事里面。有可疑。一直没说话的杨坊,此刻开口了。
哦?启翁的意思是?
崇厚既是由薛抚台和徐长山陪着来的,那么决然是先到南通,后到上海。刘先生猜此事由他二人而起,我想是不错的。杨坊侃侃而谈,只是有三点可疑之处,说不通。
请问启翁,是那三点?
崇厚能任三口通商大臣,管洋务,可见必定是议政王一脉的人,跟轩帅是同一条路子上的,焉有自己人整自己人的道理?这是其一。
唔敢问其二是什么?
既然要大张旗鼓,封了电报处之后,就应该动用钦差关防,将道署县衙一干人员提去勘问,猝不及防之下,则真相不难水落石出。现在只是封了一间电报房,有什么用?看上去雷厉风行,细细想来,倒好像是专门来告诉轩帅一声:当心,我来查你电报的事情了!
这句话彷如拨云见日,令到众人不由都哦了一声,彼此相视,都缓缓颌首。
第三点也颇值得玩味——轩帅去客栈请圣安,崇厚开门召见,宣明圣旨,才是正办,岂有拿什么‘天色已晚’来做托词的道理?看上去是公事公办崖岸高峻的样子,然而说成是特意留给轩帅一晚时间,以做对策,又何尝不可?
原来如此!大家都佩服地看着杨坊,心说姜果然还是老的辣,单是官场中的这份见识,就无人能及。
佩服,启翁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刘郇膏点头说道,如此说来,咱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替轩帅想一个好说法出来。
第二天一早,由江苏巡抚薛焕带领,在上海的五品以上官员,齐集正阳客栈的大厅,恭请圣安。
大厅里已经布置过了,显得肃穆庄严。钦差大臣三口通商大臣崇厚,穿着二品服色,站在南首,仰面答道:圣躬安!,这个仪式才告完成。崇厚随即将手虚虚一扶,说声各位请起吧,大家才敢站起身,垂手立在一旁,等他发话。
这次上海一战,官军和地方上戮力同心,诚然是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捷,圣心甚慰。然则功是功,过是过,朝廷的纲纪不能不维护,中外之防亦不能不守。兄弟这一次来,就是要查一查,洋人在上海县私设电报的事情!说罢,面无表情地喊了一声:关藩台。
在。
奉旨,有话问你。
是。关卓凡从薛焕背后疾趋出列,来到崇厚面前,将袍袖一撩,恭恭敬敬地跪了下去。
薛焕和那位已经调职,还未动身的徐长山看见了,心里别提有多痛快了——当日你关卓凡逮捕何桂清何大人,也是这般不可一世,怎知你自己也有今日?当日你在县衙大堂的军事会议中咆哮上官,可知我们要整死你,也只是举手之劳?
上海的官员,人人却都是心中一沉,谁也不敢说话,屏声静气地听着崇厚发问。
关卓凡,奉旨问你:洋人在上海架设电报线路,其一由县城到泗泾,长二十里;其二由县城到周浦,长二十五里。这件事,有没有?
有的。
四合洋行,从香港聘请电报员共一十五人,分驻泗泾周浦和县城,这件事,有没有?
也有的。
县城的电报房,就设在你的县衙之中,昨日我已派人查封。事实俱在,你还有什么话说?
这也是有的,并无话说。
哼,谅你也是无话可说!崇厚冷笑一声,奉旨,有话问你:前度英商雷伊罗朵,曾数次上禀总理事务衙门,求设电报而不得允。你何以胆大妄为,竟敢置朝廷法度于罔顾,纵容洋商,私设电报,擅开中外之防?
洋商私自架设电报,下官忙于军务,确有失察之罪。关卓凡先认一个错——总不能说自己一点错也没有,否则不就变成两宫太后和军机处大错特错?
你不要避重就轻,什么‘失察之罪’?一旁的薛焕忍不住了,现在问的是你‘纵容洋人’的罪,电报房都设到县衙去了,这叫失察?
关卓凡还没来得急说话,崇厚已经把脸一沉,说道:薛大人,请你自重!
是,是。薛焕把身子一躬,不敢说话了。
回皇上的话,四合洋行是丹麦人所办,铜线架设得甚为迅速,待到下官察觉之时,已铺设至泗泾周浦。关卓凡从容地说,下官一经发觉,立刻令四合洋行停工,将所有电线电杆发报机,全数征用,并对洋商责以大义。该洋商亦自知理亏,所有物品并工价银子,允诺全数报效,并不要轩军粮台和县库一分一厘银子,求皇上明鉴。
这么一说,等于四合洋行报效了将近三万两银子,岂不是反而甚有功劳?众人均大感意外,暗暗都松了一口气,只有薛焕和徐长山,明知他满口胡话,却一时又挑不出他什么毛病来——就算挑得出,刚才在崇厚那里已经讨了一个没趣,也不敢再做抗声。
既是已经征用,似乎该妥善入库才是,崇厚沉吟着说,怎么还在县衙架了电报房,接着使用呢?
回崇大人的话,既然利权在我,则电报用在军事上,确是利器。关卓凡知道已经过了一关,话说得愈发流利,其时长毛已将大军压境,总以保住上海为第一要务,他非所论。这是皇上曾经指示过的。
皇上有这个话?崇厚一副愕然的样子。
去年十月里,轩军出京之前所颁的那一道上谕,说‘凡于军务有利之举,准该员便宜行事’。关卓凡先恭恭敬敬地背了一句圣旨里的话,才接着说道,我这个,不知算不算是‘便宜行事’?。
一堂皆静。
(未完待续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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