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榭内,再一次沉默下来。
过了片刻,庄王微微压低了声音,好像怕被谁听到似的:老六,皇上到底是怎么个情形啊?
恭王微微皱眉,说道:皇上睡着了,我们轻手轻脚地‘叩’了‘喜’,太监掌灯,就站在床边,看了一会儿,呃,怎么说呢
他正在沉吟,一旁的伯彦讷谟诂说道:皇上睡着了?听说,病之后,这几天,皇上一直就没有安寝过,能够睡着觉,是不是症状有所减轻?
恭王摇了摇头,说道:恐怕还谈不上。一连折腾了好几天,筋疲力尽,不睡也睡了症状是否减轻,不在这上面。
那,在什么上面呢?
关键要看那些个‘花’,是否都‘’出来了?‘’的透不透?
‘花’?
‘天花’之‘花’就是那些痘疮。
说了这句话,恭王转向关卓凡:逸轩,这个话,是太医院的王竹宾说的,他守在太极殿,‘叩’过‘喜’,出了屋子,我跟他说了几句话。
顿了一顿,王竹宾说,天花出的痘疮,分‘珍珠豆’‘大豆’‘茱萸豆’嗯,还有‘蛇皮’‘锡面’,一共五种。颗粒愈大,愈是饱满,就代表‘’的愈透,体内的胎毒,排出来的就愈多,病情就愈轻;反之,颗粒愈小,愈不清爽,‘’的就愈不透,说明胎毒纠结体内,无以宣泄,病情也就愈重了。
关卓凡想了一想,说道:蛇皮纹路细碎,以‘蛇皮’名之,说明痘疮颗粒小。数量多,密密麻麻;‘锡面’,顾名思义,大约是粘连一片。且颜色是灰白的,就像锡一样?
没错,恭王点了点头,王竹宾说,如果是‘锡面’。那就是死症了!
听着恭王和关卓凡的话,许多人身上,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本来舒爽的夏夜,却是隐约生寒。
那伯彦讷谟诂坐不住了,站了起来,再坐了去,问道,皇上的‘花’
似乎是‘大豆’多一些。
‘大豆’?伯彦讷谟诂试探着说道,是症状比较轻的一种吧?
是。
芙蓉榭内,出现了明显的呼吸声。就像方才在养心殿东暖阁里一样人们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
不过,恭王说道,小些的‘豆’,似乎也不少嗯,你们觉得呢?
你们醇王钟王睿王,这三位,是和恭王一起入太极殿叩喜的。
醇王仰起了头,皱起了眉,他其实是在认真想,不过。钟王却误会了七哥的意思,以为醇王无可献议,稍稍等了一下,见醇王没有动静。便抢先说道:我觉得一半一半吧。
醇王一愕,不由瞪了钟王一眼,心里大为不满:这小子,还有没有个长幼尊卑了?
恭王再看向睿王:仁寿,你觉得呢?
睿王摸了摸花白的山羊胡子:嗯,我同八叔的看法一样。
人们的心。又提了起来。
曹毓瑛说道:‘出天花’,前一十八天,最为凶险,挺过一十八天,庶几无忧,今儿个是
他在心中,默默的计算了一下,接着说道:嗯,今儿个是第四天,症状方起,这‘花’,大不见得就都‘’过了吧?接下来,应该还会有所变化吧?
是,恭王点了点头,王竹宾说,接下来这十几天,每一天,都可能生变可能变好,也可能变坏,每一时每一刻,都得不错眼的盯着。
就在这时,醇王突然冒出一句:我觉得,王竹宾的气色不好!
这话有点儿没头没脑,听的大伙儿都是一怔。
什么叫气色不好?自皇上犯病的次日起,王守正就开始和魏吉恩一块儿请脉了,身上担着天大的干系,昨天到今天,更加是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自然是气色不好,有什么奇怪的?
有的人脑洞开的大些:气色不好?这王竹宾,不是被过了病气吧?
不过,关卓凡却认认真真地问道:朴庵,这话怎么说?
关卓凡和醇王同岁,关卓凡生日较早,按理,醇王要叫关卓凡三哥,但关卓凡坚决不肯,于是两人之间,便互称字号。
入太极殿叩喜,恭王如履薄冰,醇王却甚以能够代表亲贵重臣为荣,半个晚上下来,所见所想,转了一脑门的念头,准备在朝内北小街大展宏论。不想正要张嘴,就被八弟半路截胡,逼了去,十分憋气,有心作惊人语,引人瞩目,现见关卓凡果然被他成功吸引了,不由精神一震。
王竹宾忧心忡忡的,他有心事!
人们在下头相互以目,有的人,嘴角还不自禁流露出若有若无的讥嘲的笑容:这不是废话嘛!王守正当然有心事如果圣躬不讳,他这个太医院左院判,莫说院使的位子无望,还要受处分,最轻也要革职留任,能不有心事吗?
关卓凡沉吟了一下,说道:朴庵说的很是,明儿个,我跟王竹宾郑重交代一声,如果皇上的这一关,顺顺利利地过了,我就为他请特旨,保他一个红顶子!
太医院院判,不过正六品,即便做到院使,也不过正五品,离红顶子还天差地远,王守正若戴上了红顶子,那就是连升七级,真正是殊恩之中的殊恩了。
不过,若真能治好小皇帝的天花,这份功勋,不在擎天保驾之下,也实在值得一个红顶子,众人不由纷纷点头。
好,恭王说道王竹宾必然感奋!
顿了一顿,逸轩,魏仁甫那儿,似乎也要
魏仁甫,即魏吉恩,仁甫是他的字。
本来,官员的陟黜,恭王是打定了主意,再不在台面上表任何意见的,不过,小皇帝是他的侄子,他在这上头出出主意,并不犯忌,再者说了,他也确实是好心。
关卓凡连连点头:六哥提醒的好!他们两个,确实不能厚此薄彼,嗯,这样吧,皇上大安了,给魏仁甫一个京堂!
京堂至少是正四品,连升四级,也是地地道道的迁了。
轮到恭王连连点头了:好,好!
关卓凡和恭王两个,讲得热闹,旁边儿的醇王,却着愣。他说的王守正的心事,其实并不是关恭二人说的这个,可是,话头被关卓凡和恭王扯开了,转不去了就算转去了,醇王也被弄得有点儿糊涂了:呃,我原来想说什么来着?
事实上,这一,醇王本来是难得地头脑清楚了一比他六哥,还要清楚。
入太极殿,恭王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病榻上的小皇帝身上,他只顾着留意小皇帝是什么气色了,王守正是什么气色,他根本没在意虽然他面对面的和王守正说了好一番话。
醇王却不同。
因为自以为是懿亲和重臣的代表,突然之间,颇有重任在肩之感,精神高度兴奋,所以,注意力既没有全部放在患病的侄子身上,感觉又比平日敏锐了不少,加上冷眼旁观,他看了出有所感觉:这个王守正,眼神游离,心神恍惚,脑子中想的,似乎并不都是皇上的病。
此谓之有心事。
醇王的观察是准确的,王守正确实有心事,这个心事,也确实不仅仅是为了自己的位子和顶子。不过,似乎并不都是皇上的病,就不对了,其时,王守正脑子里想的,除了小皇帝的病,没有别的,不过,这个病,不仅仅是天花之喜还有别的。
醇王的王守正有心事之谓,芙蓉榭内,其他十三人中,只有关卓凡一人,明白意义何在,他的反应很快,立即故意曲解醇王话中原意,并将话题引开决不能叫醇王就其本意敷衍张扬开去。
伟论未得尽抒,醇王的肚子里,又憋进了一口气,愈难受,愣了半响,突然大声说道:有一句话,我可是不能不说了!
(重感冒中,努力不断更,这两天,若各位友觉得字数内容略少,就请见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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