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一会儿,文祥勉强笑了一笑,打破了沉默,说道:六爷,八旗改革这个话头,是我扯起来的,似乎,有些扯远了。
顿了一顿,笑容已经变得苦涩,我今儿过来,其实是负荆请罪来的。
恭王眼中光芒一闪,随即隐去,用平静而诚恳的语气说道:博川,实话实说,你在这个点儿,登我的门,我很高兴足见咱们是真正的朋友,不避嫌,不见外!
微微一顿,什么‘负荆请罪’不要说这种话,谈不上!我晓得,你何以要说这个话,可是没法子!就是你方才说的,‘时也,势也’,为国家社稷计,你不能不走这条路你没有一点儿自己的私心!
轻轻吐了口气,说实在话,易地而处,我亦未必不如是!
文祥不但感动,而且震动了!
文祥晓得,在荣安公主继统承嗣一事上,恭王虽然一默无言,但绝不会赞成立女帝的;文祥已经决定,支持荣安公主继统承嗣,他原是恭王最亲密的朋友最堪倚靠的左膀右臂,自觉曲顺慈安和关卓凡之意,虽然出于无奈,却是背叛了恭王,内疚神明,清夜难安,今日来,是要求恕于恭王的。
他没有想到,自己只说了负荆请罪四字,并未明说其罪为何,恭王便洞晓了他的来意,并且抢在前头,对他的难处,主动的表示充分的体谅,甚至说,易地而处,我亦未必不如是。
真正是何其聪察英锐?又何其宽宏大度?
文祥心中,气血翻涌。
不过,既然是来负荆请罪的,纵然主人已经表示并无问罪之意,自己也不能顺水推舟,轻轻滑过。
文祥平静心神,说道:可是,六爷,我晓得,你是不赞成立女帝的
恭王一笑,说道:是啊,那是自然我姓爱新觉罗嘛。
文祥一滞,下面的话,说不出来了。
你别误会,恭王说道,我不是说你不姓爱新觉罗,就不为爱新觉罗打算恰恰好相反,你正正是为爱新觉罗打算,才嗐,荣安也是姓爱新觉罗的嘛!我的意思是
顿了一顿,自失的一笑,其实,姓爱新觉罗的,亦尽有支持立女帝的
叹了口气,微微摇了摇头,所以,什么姓爱新觉罗不姓爱新觉罗,其实也没有什么真正的意思事情不在这上面。
这几句话,似乎有些语无伦次,恭王的苦闷彷徨,在其中隐约闪烁,难以掩饰。
文祥默然。
还有,恭王看了文祥一眼,平静的说道,‘八旗改革’这个话头,并没有扯远,其实是题中应有之义,有些事情,是一定要做的,不做,国家总有被压垮的一天不做,这一天,等不了太久的!
顿了一顿,如果国家真的被压垮了,姓爱新觉罗的,又该走到哪里去呢?
文祥微微一震。
这些事情,恭王继续说道,只有逸轩做得来既如此,另外的一些事情,就不能不照着他的意思去做了。
文祥心中一跳:这
恭王的脸上,浮起了一种淡漠的无奈的笑容:‘另外的一些事情’,你照着他的意思做了,‘这些事情’,他就会做的更加顺手则国家好,社稷好,爱新觉罗,与国同戚未必就不好。
微微一顿,说不定,还能更好点儿呢。
最后这句话,不晓得算不算反话。
不过,道理虽然是这个道理,恭王说的也非常的透彻,可是,这个道理之成立,有一个前提,就是爱新觉罗,与国同戚。
万一,将来的哪一天,爱新觉罗不能与国同戚了呢?
荣安公主在位,不会出现这个问题,可是,到了她的儿女继位,会不会有一天,不要爱新觉罗这个姓氏了,改宗本生父,改宗关瓜尔佳呢?
虽然,荣安公主继位的时候,已经做了种种承诺。
虽然,纵有这一天,文祥有生之年,也未必看得见。
虽然,文祥也姓瓜尔佳。
可是,还是那句话,时也,势也谁知道,数十年后,是什么时势?
形势比人强!
这是文祥最隐秘最深沉的一个忧虑,埋在内心的最深处,无可告妻子,也不能和任何朋友同事属下提起。
清夜扪心,难以安枕;半夜惊醒,汗透衣衫。
这个忧虑,能和恭王说吗?
若和恭王都说不了,还能和谁说?
不说,又如何能找到应对的法子?
文祥咬了咬牙,说道:六爷,有一句话,我不晓得该不该说?
恭王说道:你我之间,有什么话不该说?此时此地,有什么话不能说?
确实如此。
六爷,你方才说,‘爱新觉罗,与国同戚’
说到这儿,下面无法措辞,打住了。
不过,想来以恭王的聪察敏锐,应该明白,自己要说些什么。
恭王眉头微微一挑,眼中已是放出光来。
博川,我晓得你要说什么!你能够跟我说这个话,足见咱们俩,相交多年,是真正的知心换命的朋友!
顿了一顿,也足见你是真正为爱新觉罗打算!
又顿一顿,东边儿那句话,说的不错你就是爱新觉罗家的最好的朋友!
啊?
那一次觐见,文祥是独对,并无第三人在场,母后皇太后这句你就是爱新觉罗家的最好的朋友,是如何传到恭王这儿来的?
不过,那一次觐见,东暖阁内,虽无第三人在场,但养心殿的整个前殿,并未清场,和东暖阁一帘之隔的明殿,就有值日的太监。
博川,恭王微笑说道,你大约疑惑,我是怎么晓得‘东边儿’对你的这句‘的评’的?嘿嘿,这句话,是好的不能再好的话,传了出来,说话的,听话的,都不会怪罪,自然有人奔走相告,你不必疑惑。
文祥心中一动:宫里边儿,恭王是有自己的耳报的!
他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
不过,恭王缓缓说道,我以为,数十年后,并不会有人推翻当年之成议,食言而肥,改宗他姓。
文祥的身子,猛地向前微微一倾,盯紧了恭王,说道:六爷,何以云然?请赐教!
博川,恭王说道,你想一想,‘有人’的大位,自何而来?
自然是承自其生母今日之荣安公主。
不错荣安是‘有人’之生母,不是生父。
文祥何等敏锐,已有所悟,六爷,你是说
顿了顿,嗯,你的意思,是不是说,将来,若‘有人’由母姓改宗父姓,即是自己挖自己的根,自己否定自己的法统改宗父姓,即是承父之嗣,继父之统,则当初承母之嗣继母之统而得有大位,算怎么回事?
微微一顿,不啻昭告天下:当初,我其实并没有资格,承继生母的大位!
恭王微微一笑,不错!你再想一想,荣安的大位,又是怎么来的?
文祥低下头,默谋片刻,抬起头来,眼中已是熠熠生辉,说道:荣安公主以女子继位,如果‘有人’改宗父姓,即是说,母姓不堪为宗这,岂非等于说,女子不能继统承嗣?如此一来,非但自己承继生母之大位为不合法统,生母当年之继统承嗣,亦为非法了!
微微一顿,那真是自己个儿把自己个儿连根拔起了!
着啊!恭王抬起手,虚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但凡这儿没有毛病,就不会自己给自己找这个麻烦,走这条莫名其妙的路的!
对,对!
文祥兴奋起来,不自禁的双手交握,搓了一搓。
不过,他迟疑下来,叹了口气,就怕到时候,有人另有心思哦,此‘有人’,非彼‘有人’,我说的‘有人’,是指下边儿的人,特别是姓关的人
微微一顿,到时候,若有人为遂一己之私,蛊惑‘上头’
恭王点了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上头’若改宗父姓,有人姓关的人,可就是
微微一顿,宗室了。
是啊!文祥皱起了眉头,‘上头’宗母姓,姓关的就不是宗室;‘上头’宗父姓,姓关的就是宗室!这两者的区别,可是大了去了。
顿了一顿,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话说了出来:子嗣上头,轩邸已经颇有所出,将来只会更多也包括敦柔公主所出。
说到这儿,笑了一笑,随即笑容隐去,郑重说道,我看,这班孩子,轩邸是绝不肯叫他们只做个富贵闲人的!
文祥的言下之意,非常明白:将来,关卓凡的儿女,一定会进入政府;以他们的身份,既进入政府,必占据要津,则这班姓关的,不论对朝政,还是对他们异母的皇帝兄弟呃,也可能是皇帝姊妹,都会拥有强大的影响力。
如果有一天,这班姓关的,起了做宗室当王爷的念头
嘿嘿,俺们也要与国同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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