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清》第六十七章 噼里啪啦,法国佬打的算盘,听起来很响啊

    就是说,拉格朗迪埃尔沉吟了一下,我们要做的,不是要不要‘节外生枝’,而是促使巴黎下定‘节外生枝’的决心?

    是啊!穆勒说道,给巴黎一个充足的‘节外生枝’的理由!——这个理由,必须充足到可以叫勒伯夫之流闭上他们的大嘴巴!

    你觉得,拉格朗迪埃尔说道,如果我们把‘春红楼事件’汇报上去,这个‘节外生枝’的理由,够充分了吗?

    ‘春红楼事件’?总督阁下,咱们还是称之为‘荣盛商行事件’吧!

    拉格朗迪埃尔一怔,随即微微一笑,好吧,就叫‘荣盛商行事件’吧!

    穆勒来回踱了几步,站定了,摇了摇头,说道:这个理由,恐怕还不够充分。

    我想也是,拉格朗迪埃尔说道,毕竟,没出人命,事件的性质,只好算是两**人打架斗殴——其实,中**人在春红楼殴打法**人,和之前的法**人在荣盛商行殴打中**人,性质并没有什么本质区别。

    不过,穆勒皱了皱眉,春红楼的这场架,咱们的人,都是赤条条的,这个,让我来想一想,是否可将之上升到对法**队乃至对法兰西帝国的侮辱的层面呢

    拉格朗迪埃尔一笑,将军,果然可将之上升到对法**队乃至对法兰西帝国的侮辱的层面,性质自然不一样,可是,你别忘了,斗殴发生之前,咱们的人,就是光着身子的,他们的衣服,不是中国人剥下来的——在妓女的床上,又是越南的这种鬼天气,我想,没有哪个男人会穿着衣服的。

    穆勒不满的看了拉格朗迪埃尔一眼,心里说:我不晓得啊?用你来说?我的意思是——这个法**人的衣服,咱们可以说成是被中**人剥下来的嘛!

    不过,他并没有反驳拉格朗迪埃尔。

    这个假,并不好做,事情发生的时候,妓院里外的人,多了去了,三言两语,就能问出真像来。

    如果巴黎那边儿本来就想找中国人的麻烦,还好办些,睁着眼睛说瞎话,上头下头,彼此还可以默喻,可是,目下的情形,正好相反——呶,印度那边儿,还要派人过来考察呢!

    见穆勒没说话,拉格朗迪埃尔说道:我想,我们倒是可以‘亚罗号战争’为鉴——‘亚罗号战争’是怎么打起来的?咱们这边儿,是因为马赖神父被中国政府非法杀害;英国人那边儿,是因为中国士兵违反条约,登上‘亚罗号’抓捕人犯,并侮辱了英国国旗——

    道光二十四年,即一八四四年签署的《中法黄埔条约,只允许法国在中国的广州厦门福州宁波上海等五个通商口岸设立天主教堂,马赖私入广西内地传教,违反了条约,照该条约第二十三款,佛兰西无论何人,如有犯此例禁,或越界,或远入内地,听凭中国官查拿——中国政府逮捕马赖本身,是没有什么可争议的。

    问题是,同样是第二十三款,佛兰西人被捕之后,但应解送近口佛兰西领事官收管;中国官民均不得殴打伤害虐待所获佛兰西人,以伤两国和好,可是,中国政府不但殴打伤害虐待了马赖——有一种说法,马赖是瘐毙狱中的——还砍了马赖的头,这就是拉格朗迪埃尔之马赖神父被中国政府非法杀害之谓了。

    至于中国士兵登上亚罗号抓捕人犯,是否违反条约,却是有争议的。

    道光二十三年,即一八四三年中英签订的《虎门条约,有这么一段:

    倘有不法华民,因犯法逃在香港,或潜住英国官船货船避匿者,一经英官查出,即应交与华官按法处治;倘华官或探闻在先,或查出形迹可疑,而英官尚未查出,则华官当为照会英官,以便访查严拿,若已经罪人供认,或查有证据知其人实系犯罪逃匿者,英官必即交出,断无异言。

    就是说,不论什么情形下,华官都不能登上英国船查拿人犯。

    亚罗号船主是香港人,船员是内地人,但在香港注册,挂英国国旗,理论上,就算是英国船,不过,中国士兵登船抓人的时候,其注册已经过期——问题是,彼时,中方并不晓得这个情况。

    中国士兵登船抓人,还不是英方最在意的,英方最在意的是,混乱之中,英国国旗被中国士兵扯了下来——英方认为,这是对英国的严重侮辱,中方既不能满足道歉放人的要求,便终于引发了英法称之为亚罗号战争的第二次鸦片战争。

    由此可见,拉格朗迪埃尔继续说道,发动战争的理由——正当的理由,第一,杀害人命——还得是政府行为;第二,所谓的‘侮辱和损害’,必须是针对国家层面的——嗯,这一层,你说的倒是对的。

    你说的倒是对的的另一层意思,其实刚好倒了过来——你说的其实不对,春红楼事件中,法**人光身子的问题,难以作为发动战争的藉口。

    至于杀害人命云云,那是可遇不可求的事情,十九世纪六十年代的法国人,较之二十世纪三十年代的日本人,到底更像个文明人一些,也更有底线一些,还想不出自己人杀自己人然后嫁祸中国政府这种下作法子的。

    穆勒又开始踱步了。

    过了一会儿,他停了下来,慢吞吞的说道:也许,我们该换一个思路。

    换一个思路?

    若对中国有所行动,穆勒说道,必须先取得巴黎的授权;可是,如果我们只是对越南有所行动的话,则提前跟巴黎打个招呼都是不必要的——这本来就在我们的职权范围之内嘛!

    拉格朗迪埃尔心中一动,你是说——

    打狗给主人看!穆勒狞笑着说道,中国人巴巴的跑到越南来,想来,无非是要宣示他对越南的宗主权什么的——那么,咱们就在他这个主人面前,狠狠的抽打越南的这条狗,看一看,他这个‘宗主’,到底能不能庇护越南这个‘藩属’!

    哦

    如果中国人对我们的行动不作出任何反应,穆勒冷笑说道,那么,中国人于越南人,便威信扫地,如此一来,他还怎么好意思做越南的‘宗主’?他在越南,还怎么呆的下去?

    顿了顿,如果中国人对我们的行动,有所反应,那么——嘿嘿,这个反应,不能仅限于外交抗议吧?不然,屁用也没有!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拉格朗迪埃尔的眼睛亮了,如果中国人对我们的行动,做出了嗯,‘激烈的反应’,那么,就不是‘衅自我开’,而是‘衅自彼开’了!巴黎那边儿,就不能视若无睹了!

    正是!

    穆勒伸出一根手指头,晃了一晃,说道,此其一也!还有其二——

    说着,伸出第二根手指头,比出一个v字的手势,又晃了一晃。

    其二?请教!

    我们应该也必须加快越南攻略的步伐!——在‘沱灢事件’‘荣盛商行事件’的背景下,这是可以得到巴黎的理解的——别的不说,不如此,如何才能转移我们的军人们的愤怒?得给他们一个合适的发泄渠道嘛!

    嗯是。

    之前的越南攻略,穆勒说道,实在是太保守了!什么‘步步为营’?根本是坐失良机!譬如,前年的‘丁导之乱’,如果以保护教堂教士的名义,出兵顺化,则现在整个越南,都在我们手里了!哪里还有中国人的什么事儿?

    这个看法,拉格朗迪埃尔可不能苟同。

    趁乱占领顺化,他说道,在军事上,只要投入足够的兵力,是做得到的,可是,占领之后呢?

    微微一顿,实话实话,即便目下,交趾支那总督府也不具备管理整个越南的能力,遑论一八六六年之时?那个时候,连南圻的西三省都还没有搞定呢!若真的占领了越南的首都

    不,不!穆勒打断了拉格朗迪埃尔的话,总督阁下,我的意思,并不是直接统治越南,而是——扶植一个亲法的听话的越南国王!别的不说——叫他宣布‘独立’,同中国‘脱离藩属关系’,这个,总是做的到的吧?

    顿了顿,驻华公使馆那边儿,其实也是这个意思——博罗内那个人,一向咋咋呼呼的,不过,在这个问题上,倒还是有眼光的。

    咋咋呼呼?您二位大哥别说二哥,彼此彼此吧!

    不过,穆勒的话,并不是一点儿道理也没有,拉格朗迪埃尔点了点头,不再和他争论了。

    我以为,受到鼓励的穆勒,不由就提高了声音,接下来的越南攻略,寻求越南政府的变更,应该是我们努力的方向!

    将军,拉格朗迪埃尔说道,我不反对你的‘寻求越南政府的变更’,不过,你的‘打狗给主人看’,不是指的这个吧?——这不是一日之功的事情。

    当然!穆勒说道,我说的‘打狗给主人看’,是指北圻——我们要占领升龙!

    这和拉格朗迪埃尔想到一块儿去了,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我们还需要一个理由—能够摆在台面上的理由。

    理由好找,穆勒说道,我们可以指责越南政府违反了条约——

    顿了顿,一八六二年的《西贡条约规定,允许在越南全境内自由传教,南圻不必说了,中圻地区,这个规定,勉强得到了执行,可是,北圻地区,地方官阳奉阴违的情形很多,教堂的设立,处处受限,许多教团的活动,不能名正言顺,只能假本地社团之名进行——既然越南中央政府无力保证条约的完整执行,只好我们自己来主张权利了。

    好吧,拉格朗迪埃尔表示同意,就用这个名义。

    顿了顿,那么,兵力呢?

    越南人的孱弱,穆勒说道,你我都是很清楚的——根据之前的情报,升龙的防卫,亦非常的空虚和朽败,我以为,两条军舰三百陆战队足矣!

    两条军舰三百陆战队?拉格朗迪埃尔一笑,这不就是驻沱灢的兵力吗?

    总督阁下高见!穆勒难得有捧人的时候,我就是打算派巴斯蒂安上校完成这个光荣的任务!

    顿了顿,就像我方才说的,沱灢的小伙子们,亟需一个发泄的渠道——就让他们把怒火发泄到越南人身上吧!如此,也避免了中法双方在沱灢的进一步的‘肢体冲突’——也算是给巴黎的老爷们一个交代了。

    三百陆战队两条军舰,拉格朗迪埃尔说道,拿来攻占升龙,大约是够的,不过,之后,如果进一步攻略北圻,这点子兵力,就不敷所需了。

    经略北圻的兵力不敷所需,可是,西贡方面却没有进一步增援的能力。

    沱灢那里,原来的兵和船调走了,不能唱空城计,得从西贡调兵调船过去换防——兵,至少也得三百兵;船呢,至少得一条船。

    这三百兵一条船调到了沱灢,西贡这里的兵船就紧张了,毕竟,西贡的驻军,不是只负责西贡一个城市的防务的——得负责整个南圻地区的防务——整六个省呢。

    越南之外,穆勒这个西贡海军司令,还得照应新征服的高棉,高棉如果有事,本地的兵力不够用了,还得从越南调兵过去帮忙。

    就是说,西贡剩余的兵力,管好南圻的事情就不错了——南圻的乱民可还没有彻底的消停呢——进一步增援北圻,力有不逮了。

    不过,穆勒从容而狡黠的一笑,总督阁下,您说的不错——可是,到了那个时候,还怕巴黎不给我们增加必要的援助吗?

    这个也是。

    沉吟片刻,拉格朗迪埃尔终于下定了最后的决心,好,这个事儿,就这么定了——咱们来好好儿的筹划一下!

    好!

    穆勒应了一声,然后说道:我想,首先,咱们要和沱灢的中国人达成‘谅解’——至少,达成一个口头上的君子协定,各自约束士兵,不再向对方生事——这个,嘿嘿,和平共处!

    拉格朗迪埃尔微微一怔,随即会心的一笑,不错——慢敌之心!

    如此一来,穆勒说道,‘蝮蛇号’和‘梅林号’搭载陆战队以‘换防’的名义离开沱灢的时候,就不会引起中国人的警觉,就可以达成对升龙的突袭。

    拉格朗迪埃尔点了点头,好!——嗯,这个所谓的‘君子协定’,要不要加入‘相互放弃惩凶和赔偿的要求?’

    穆勒断然摇头,不要!——我们不能主动放弃惩凶和赔偿的要求!时机合适的时候,关于惩凶和赔偿,一定要重新提了出来!——这个世界上,不论是谁,只要伤害和侮辱了法兰西军人,就不能不付出代价!

    也是,拉格朗迪埃尔说道,这五位士兵身上的伤势,战后,可以折算为相当可观的一笔战争赔款呢!

    穆勒哈哈一笑,正是!

    不过,拉格朗迪埃尔沉吟了一下,如果中国人提出相关要求呢?——我们若不答应,他们可能会认为,所谓‘谅解’,我方并没有诚意,如此,可能会影响‘慢敌之心’的效果。

    穆勒想了想,那就含含糊糊的答应他——反正是个口头的约定,到时候,我们概不承认就是了!

    这就不像是什么君子协定了,不过,拉格朗迪埃尔只是皱了皱眉,并未表示什么异议。

    穆勒一副踌躇满志的模样,微微狞笑着说道,等升龙城头飘扬起法兰西三色旗的时候,咱们来看一看,中国人会是怎样的一副嘴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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