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清》第四十六章 下下之策

    田永敏说,意大利的阿梅迪奥王子放弃西班牙王位,打道回国,法国人唇焦舌敝,总不能劝得伊曼纽尔二世父子回心转意伊曼纽尔二世也罢了,阿梅迪奥王子却是斩钉截铁,声称自己已在圣座之前立誓,此生此世,绝不再次问鼎西班牙。

    阿梅迪奥王子这种可同时为法兰西普鲁士接受的西班牙王位候选人,一时半会儿的,一定是找不出来的了;而西班牙国内之形势,大位又不可久悬,不然,过不了多久,必有一场大规模的内战。

    据我所知,普鲁士政府内部已有共识,决定重提利奥波德王子出任西班牙国王。

    哦,说重提,不大准确,之前,普鲁士支持利奥波德王子出任西班牙国王,是在台底下使劲儿;台面上,面对法国人的质问,普鲁士人是撇的干干净净的。

    这一回,普鲁士将公开对利奥波德王子的支持即便不是出之以政府的名义,也会出之以政府中最重要人物的名义。

    总之,摆明车马。

    上一回,台面上,普鲁士同利奥波德王子出任西班牙国王是划清界限的,只不过谈判之时,叫法国人觉得,普王对法皇的态度,没有那么恭顺,便几乎引发了战争;这一回,普鲁士公开支持利奥波德王子出任西班牙国王,老兄以为,法国人将如何反应呢?

    两线作战,固为兵家大忌,可是,以法皇的脾性,他忍得住吗?

    其实,老兄既精熟史事,又通晓国际局势,一定明白,法兰西欲独霸欧陆,而普鲁士今非昔比,不甘久居人下,一山不容二虎,两强迟早一战!

    事实上,法普皆有战意,法兰西若不是用兵越南中国,早就越莱茵河北上,扬鞭遥指柏林了;而普鲁士既知不免一战,又岂会放过逼法兰西两线作战之良机?

    西班牙大位承继之争,正是一决雌雄的最好藉口。

    或问:法兰西普鲁士何时大打出手?愚以为,可屈指而计矣!

    兄若不信,请拭目以待之!

    法普交锋,世人皆以法胜普败为理所当然;可是,当初奥普对阵,世人亦多以为奥必胜普必败,结果呢?

    老兄矫矫不群,是否也和光同尘,以为法普相争,法必胜而普必败呢?

    好吧,暂且不讨论法兰西普鲁士哪家更厉害些了,说回咱们这边儿的事儿吧如果法兰西对普鲁士开战,无论如何,不可能对越南和中国战场增兵了吧?

    而且,也不能排除法国人为免两线作战之窘境,暂停越南和中国的军事行动,转攻为守,等待欧洲战事局面明朗,再定进止;甚至,将远东第一军和北京—东京舰队一部乃至大部兵力回调的可能性吧?

    如是,中国可移兵东向的,就不止一个半师到两个师了!

    老兄做事,虽一向坚忍果决,可是,谋定后动,从不轻发,俺说的这些,到底有没有道理,兄其审计之!

    大久保君,西乡从道皱着眉头说道,大村说的这个‘政府中最重要人物’,是不是指普鲁士的首相俾斯麦呢?

    大久保利通点了点头,应该是总不能是普王吧?

    顿一顿,而若非俾斯麦本人出面发声支持利奥波德王子出任西班牙国王,别的人,既谈不上‘政府中最重要人物’,其分量,也未必足以激怒法皇,不顾一切,对普宣战。

    西乡从道:他娘的,如此说来,大村说的,倒是有鼻子有眼睛的!哦,我这个‘他娘的’,不是骂大村。

    顿一顿,大久保君,你认为,法兰西普鲁士两家,真的会打起来吗?

    大久保利通没有马上回答他的问题,过了好一会儿,慢吞吞的说道,可能很有可能。

    啊

    顿一顿,西乡从道试探着问道,那以大久保君之见,法兰西普鲁士若真的打了起来,谁的赢面更大一些呢?

    大久保利通沉吟片刻,微微摇头,这我就说不好了;不过,我以为,战局不会像普奥之战那样一面倒,法兰西并没有必胜的把握。

    哦?

    事实上,大久保利通笑一笑,若法国没有同中国开战,法普相争,我倒是乐意普鲁士赢呢。

    为什么?西乡从道有些好奇,是因为法国支持幕府吗?

    大久保利通说道:当然不关这个事儿法国支持幕府,是‘二次长州征伐’之前的事情了。

    顿一顿,怎么说呢?嗯,这么说吧,第一,我觉得,咱们萨摩藩和普鲁士挺像的!第二,倒幕成功,大政奉还,我以为,到时候,新日本之内政军事,皆应师法普鲁士。

    哦!

    西乡从道这一声哦,内里的情绪,相当复杂。

    中国为倒幕之最大障碍,法国既同中国为敌,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法普相争,我等志士,自然希望法胜普败,以藉法国之胜利辗转促成倒幕之胜利;可是,另一方面,既然咱们萨摩藩和普鲁士挺像的,将来建设新日本,又应师法普鲁士,若普鲁士打输了,岂非说这个老师,其实并不堪师法?

    过了一会儿,叹了口气,那,普法两家,啥时候打起来呢?难道,真的像大村说的

    是的,大久保利通微微颔首,吾亦以为‘可屈指而计矣!’

    ‘屈指而计’?西乡从道滞了一滞,咽了口唾沫,那是屈一根手指头呢?还是屈十根手指头?或者,十根手指头都屈过了,不够用,还得从头再来一遍?甚至,还得加上脚指头?

    顿一顿,我的意思是我们要‘拭目以待之’到啥时候?他娘的!这不是跟我们玩‘缓兵之计’吗?

    大久保利通哈哈一笑,西乡君说的有趣!不过,一针见血啊!

    顿一顿,缓缓说道,这就是大村写这封信的目的啊!嗯,能够把咱们吓住是最好的;不得已求其次,就是你说的‘缓兵之计’了能缓一天是一天!

    那,西乡从道舔了舔嘴唇,咱们要中他的计吗?

    这话,听起来,咋怪怪的?

    西乡君,大久保利通说道,我问你,若易地而处我是说,假若你是关逸轩,你会怎么做?

    这

    咱们姑且不论法兰西和普鲁士会不会打了起来,大久保利通说道,也不论若真打了起来,他们两家,孰胜孰败

    顿一顿,即便法兰西和普鲁士真打了起来,甚至,法兰西真的不敌普鲁士你若是关逸轩,你乐意对日本用兵吗?

    西乡从道转着念头,啊,我有些明白大久保君的意思了

    顿一顿,用很肯定的语气说道,不乐意!不管欧洲那边形势如何,只要中法之战没打出个最终的眉目,我就不会乐意对日本用兵!

    再一顿,无论如何,‘两线作战’,兵家大忌!中法之战未见分晓便对日本用兵,下下之策也!

    对了!大久保利通说道,确实是‘下下之策’!

    顿一顿,出以下下之策,一定是被迫的;而且,十有**,不会有什么好的下场!

    你是说

    西乡君,大久保利通说道,我再请你想一想,‘二次长州征伐’之时,关逸轩有没有像这一次这样,出兵之前,先叫什么人向长州藩进言,劝高杉晋作他们打消同幕府为难的念头呢?

    啊没有!

    西乡从道兴奋起来,我完全明白大久保君的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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