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锐沉默》分卷阅读61

    “沈爷,您高见?”

    沈南逸站在窗边,楼下玉兰树叶凋零,没有去年的垂死之态,仅仅是随了季节,要枯萎了。

    他说:“我建议把每一期都当做最后一期来做。所有好的稿件、作品,全都刊登上去。”

    “如果某一天停刊,至少不留遗憾。”

    李象旭沉默许久,轻轻嗯一声。他知道他们现在在做什么,也晓得前路将会面临多少问题。

    李少爷三十几岁的目光阅历,看得不如沈南逸遥远。他只是想现在去做这件事,至于什么时候是个头,他才不管。

    天山北麓又下雪了。

    早晨刚晴朗没多久,下午呼呼吹起风来。阴云盖着山尖,似一层厚棉絮。这条外景着实不好拍,魏北穿着女式宽摆龙袍行走在树林间。

    四周郁绿一片,唯有他是一抹红。鲜艳扎眼的身影,鬼魅极了。白雪覆盖地标,蒋雨这个朝廷走狗骑马狂奔而来。

    魏北需要波澜不惊地停下脚步,再等待蒋雨的马蹄声近。而剧情中,疾驰的蒋雨不知前方有人,等他狠狠拽起缰绳时,马蹄只应距离魏北的俊脸几厘米。

    堪堪擦过,堪堪停下,惊险得很。

    可魏北不能闪躲,特别是眼神,不能有丝毫惊恐。他要优雅而淡漠地注视蒋雨,以狐狸精该有的姿态去勾引。

    朝廷走狗该是见过无数美人,蒋雨为皇上身边红人,什么倾国倾城的佳丽没有。可他后仰在马背上,低头去看魏北时,必须惊艳。事实上,那一瞬无论在剧中,还是现实中,蒋雨都真正惊艳了。

    他的视线穿过马蹄,带起碎雪与泥土。泥泞味儿清晰可闻,脏污的雪块溅在魏北上。

    蒋雨立刻领悟了“肤犹胜雪”的含义。

    狂风吹得黑发飞舞,衣摆也飞舞。老绣的腾龙金光潋滟,整个画面色彩明媚,视觉冲击感很强。

    而魏北的眼神太过迷人,浓密的睫毛扑闪。不等蒋雨停下马,他便柔柔地唤一声,“公子”

    蒋雨被他叫得魂儿都没了。

    “咔!”

    王克奇气愤地摔了剧本,拿起扩音器朝着蒋雨大吼。

    “台词台词!我让你不要忘记说台词!怎么回事!第二次了!”

    蒋雨赶忙朝王导道歉,牵着马匹往回走。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王导。下次不会了,我们再来再来。”

    他转过身咬牙泄愤。这他妈要不是魏北那个小浪蹄子惹得他春心乱起,能出这事儿。

    说到底还是那个“狐狸精”太有本事,不愧平时就干着伺候男人的勾当。

    这条来来回回拍了好几遍,最终通过。魏北已冷得没什么知觉,蒋雨等人围在机器边看回放,魏北哆哆嗦嗦地走到椅子边,拿了棉服裹身上。

    这身戏服美是美,但薄。很薄。如果在里面加毛衣,会有轮廓影响美感,压根不行。魏北完全是硬撑着,穿它拍了一天。仿佛血液冻住,连骨头缝儿里都全是冰渣了。

    晚饭没吃几口,他灌下几杯热水,胃不舒服,早早与剧组同事问候完毕。

    天黑得早,魏北钻进帐篷宽大的睡袋里,准备休息。昨天睡眠不足,希望今夜能补上。

    他躺下没多久,帐篷外还有几处灯。王克奇烧起的篝火极亮,映在帐篷上。树木的影子层层叠叠,摇得像妖精。

    魏北闭上眼,戴上耳机听歌剧。他努力让自己放松,试图进入睡眠。

    半梦半醒间,感觉帐篷外有人说话。很低很低,或许是两个人在交流。

    魏北感觉要睡着了,歌剧声已离他远去。大脑昏沉沉的,四肢如在云端。这是个好兆头,今晚能有好眠。

    忽地,帐篷裂了一条缝。冷空气狂欢似的冲进来,魏北感觉寒凉,迷糊地抬了头。他刚睁开眼,却正面迎来一个男人高大的轮廓。

    很黑,看不清正脸。

    冷风过于强大,山间凛冽的气息钻进魏北鼻腔。他张了嘴,睡意猛地就散了。

    “你——”

    “唔!”

    男人遽然压上来,强势地捂住魏北嘴唇。手掌冰凉,指尖有熟悉的烟草味。

    明明那么凉,却烫得魏北眼眶霎时一红。

    “别喊,剧组都休息了。”

    男人沉稳沙哑的低音炮绕在魏北耳边,灼热地挠着他心弦。

    魏北没有动,片刻后移开身子挪出空位。

    男人脱了外套与鞋,进入睡袋。寒气沾到年轻人身上的温热,恰似吃了春药。他抱住魏北往下拽,胸膛相贴,年轻人僵直身体。

    黑暗中,心跳几近暂停。魏北咽口唾沫,男人熟悉的香味渗透帐篷内每一丝空气。他无法思考,嘴唇张了张,艰难问道:“你、你怎么来了。”

    “沈南逸。”

    而沈南逸的手指穿过魏北发丝,轻轻梳理一会儿就把他按进怀里。

    他不多言,只叫魏北快睡。

    “闭眼,”沈南逸说,“叔叔累了。”

    第三十九章

    魏北觉得沈南逸这老混账极其恶劣。

    昨晚突然来访,吓得魏北不敢出声。两人挤在一个帐篷内,沈南逸滚烫的呼吸喷洒在他耳边,半张脸的神经完全僵硬,禁不住发热。索性光线实在晦暗,魏北觉得自己那脸已红到不行。

    沈南逸甚至没多做什么,仅仅是搂着他,真就睡了。熟悉的拿破仑之香绕在鼻尖上,魏北咽口唾沫,撑不住浓浓睡意。

    这是近段时间睡得最安稳的一夜,尽管魏北唾弃自己没拒绝,可他不得不承认,他在沈南逸的怀里相当踏实。

    果真还是习惯作祟。

    早间醒了,身侧已没人。帐篷拉链紧闭,要不是睡袋里留有极淡的香水味,魏北会认为昨晚只是一场梦罢了。

    他穿好衣服钻出帐篷,抬首便看到不远处围了一群人。中间那人高大英俊,手里夹着烟,姿态潇洒随意。除了沈南逸还能有谁。

    魏北冷眼,开始穿鞋。他埋着头想,按照以前的套路,他需要和沈南逸互相装作不认识。想到这儿,又是一阵不甘酸楚,谁叫拥有远见卓识且迷人的“前辈”,总令人心生仰慕。

    他其实挺羡慕那些旁观者、无关紧要的人,他们总能毫无顾忌地站在沈南逸身边,全心全意表达自己的敬仰。

    王克奇叫人给沈南逸单独搭个帐篷,就在魏北斜前方不远。魏北刚从帐篷里露出脸,沈南逸便看见了。发丝软软地搭在额前,魏北最近瘦了,下颌线清晰明朗,整张俊脸瘦削到有些刻薄。

    拍戏的日子不比在家,以前魏北为了照顾沈南逸,做菜都得变着花样来。营养均衡搭配,自己也跟着吃得不少。

    这个月基本在吃盒饭,虽然比起一般的套餐好得多,但还是很难吃。王克奇常说这种“工业餐”没有灵魂,倒是他的体重没见下降,吃一碗添两碗。

    沈南逸果然没有和魏北说话。年轻人感觉一道热烈的视线照过来,下意识抬头。等他们对上眼,魏北心底震动还没散去,沈南逸就撇开了。

    原来不是梦,魏北怔怔地想,这老东西真来了。

    思绪胡乱飞,跟头发似的缠在他心头。怎么梳理都是一团糟,又脆弱又韧性十足。直到今日的戏份开拍,魏北才强迫自己集中注意。

    十月末的天山北麓极其寒冷。高原湖像颗碧蓝猫眼,嵌在山峦间。流动波涛似眼珠转动,凝视深空。连绵的侧峰冰川罩顶,雪片滚在寒风的轨道上,四处乱舞。

    这场戏太具挑战,魏北需要吊着威亚展示轻功,还得演示被朝廷走狗追逐的狼狈。最后坠入湖泊,再抓着蒋雨的衣摆从水面探出。他们一人在水下,一人跪于陆地,要接一个绵长**又绝望的吻。

    这场戏用于电影后半段,朝廷走狗识破狐狸精奸计,正展开赶尽杀绝的戏码。魏北要拼了命地勾引他——况且在这之前,他就已成功地勾引蒋雨数次。

    朝廷走狗需要在“忠义”与“**”之间做出选择,这场戏是剧情走向的关键转折点。

    魏北的戏服比昨天更薄,轻飘飘一件雪白中衣挂身上。电影里的千年狐狸不怕冷,可现实中的魏北冷得嘴唇发青。好在涂抹口红后,瞧不出什么端倪。

    开拍时,魏北脚尖轻点树枝,晃得积雪扑簌簌下坠。蒋雨策马穷追不舍。哒哒马蹄落于地面,堪比一阵阵揪人心魄的鼓声。

    奔往湖泊这一段路途相当危险,王导本意是用替身。但魏北表示想亲身上阵,正要答应的蒋雨只好闭嘴。

    “前辈”身份使他骄傲,一个籍籍无名的新人都敢逞强,他怎么着也不能落人口舌。

    可整治魏北的办法多得是。蒋雨抬首盯着那抹雪白且纤细的背影,心底冷笑。

    王克奇坐在屏幕前盯着,镜头跟随主演飞快移向湖边。沈南逸在他身旁抽烟,眼神就没从屏幕前离开过。

    魏北每一次飞跃的身影,每一个惊艳的瞬间,尽数刻在他心里。沈南逸从不知道,拍戏时的魏北有着别样光芒。

    年轻人认真的神色,哪怕一个细微的蹙眉、嘴唇轻颤,都令沈南逸几度攀上颅内**。他吞云吐雾,手指轻轻在膝盖上敲击。一下一下,想象着敲在魏北嘴唇上。

    王克奇偶尔会跟沈南逸闲聊几句,“说实话我真没想到你会来,昨天那电话就是诓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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