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君言·红尘》分卷阅读4

    这是沈渊白第一次叫他的名字,虽然他们之前确实也不过只有过四面之缘。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晏笙心里突然生出了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这种熟悉感让他觉得心安。扯了扯嘴角,晏笙第一次没有反驳沈渊白的调侃,只是喟叹一般轻轻吐出两个字:“别走——”

    他想说,别走,别留下我一个人,我很害怕。

    可他没说。

    他不说,沈渊白也能明白。

    沈渊白站在一片柔光之中看向他,看着他脸上渐渐清浅下来的神色,脚步略微顿了顿,折身,回到床边坐下。他的手抚上晏笙垂落下来的发,轻轻柔柔的,那么自然而然,仿佛从前就这样做过许多次的一般。

    晏笙直直的望着沈渊白,眼中是纯纯的一片黑色,却仿佛带了光芒。

    那眼神让沈渊白愣了一下,手几不可闻的顿了顿,才又继续动作。晏笙突然满足的牵起了嘴角,再次闭上眼。

    沈渊白看得出来,这一次,晏笙睡得很安心。

    作者有话要说:

    十七求建议

    第5章 鸾镜与花枝

    晏笙后来才知道,自己现在住的这个地方,叫做幻境。他也是后来才终于相信,沈渊白真的是神仙。

    沈渊白不隐瞒自己的身份是因为他太懒,不屑于遮遮掩掩的欺瞒行为,何况他也懒得去想一些掩盖事实的谎言来说给晏笙听,于是就实话实说告诉他自己是神仙。晏笙从前是不信这些的,他从来不信这世上有神仙。也许是因为自己从前经历了太多苦难,在生活里挣扎求生却从未得到过救赎,所以他一直觉得,这世上,合该是没有神仙才对。没有神仙便没有救赎,无从祈求才能坦然面对绝望,所有的苦痛折磨才能够承受的理所当然,贫穷和富贵才能不会让拉锯在生活两端的人们黑了心,红了眼直叫上天待人不公,天理何存。

    原就没有神仙,何来天理公正。

    他原是这样认为的。可是沈渊白的出现颠覆了他的认知。

    因为沈渊白是神仙。

    晏笙第一次看到沈渊白用法术是在幻境住了一周之后的事情了。

    那天早晨醒来的时候,晏笙想要出去走走,他觉得自己躺的骨头都快软了。便强撑着身子爬起来。一推开门,明晃晃的阳光就如洪水猛兽一般朝他涌来。他眯了眯眼,突然感觉天空中有什么挡住了阳光,抬眸看去,那半飘在天空中,背着阳光,陷在一片阴影之中的,不是沈渊白又是谁。

    晏笙虽然看的不是太真切,可是沈渊白那双眼太黑太亮,将他无措的表情倒映的清清楚楚,那双眼,只消看一眼,就知道这人是谁。

    我一定是还没睡醒。

    晏笙有些自暴自弃的想着,缓缓关上门,朝着床铺走去,躺下,闭眼。他想,我又在做梦了。

    沈渊白眉头一挑。

    这算是什么反应?就这样把他晾在外面,一声不吭的甩上门折回去睡觉了?!沈渊白微妙的觉得自己作为一名神仙的自尊受到了伤害。于是他恼怒之下,也不敲门,穿墙而过,悠悠的飘到双眼紧闭的晏笙头上,笑的眉眼弯弯。抬起手,一下,一下的戳着晏笙的脸。一边戳,还一边满意的想着,嗯,手感不错,皮肤光滑细腻。他想,唱戏的男人就是不一样,皮肤保养的比女人还好。

    晏笙不知道沈渊白此刻心里正百转千回着,只是被他有一下没一下的戳着,有些恼了,睁开眼,想发火,突然看见那人正飘在自己头上,一身纯白,恍若一朵云,没什么重量。晏笙彻底愣住了,倒不是被吓得,就是觉得,这画面有些滑稽。

    接着,沈渊白就看见晏笙笑了起来。起先还只是浑身抖动隐忍的笑,片刻之后,就开口大笑了起来,笑的上气不接下气,笑的眼角都漾出了水光。那是沈渊白第一次见到晏笙开怀大笑,不由自主的,也不问他在笑什么,沈渊白也跟着笑了起来。

    后来晏笙就坦然的接受了沈渊白是神仙这件事情,也坦然的接受了自己正与一个活了千年的神仙居住在仙境的现实,没有一丝自豪流露。

    晏笙这种坦然的态度又让沈渊白微妙的觉得不满了。

    能得到神仙的青睐,还能有幸同神仙一起生活,这是多么幸运的事情,这人竟然没有丝毫欣喜的表现。于是某人很沉不住气的跑去质问晏笙。

    晏笙有些无奈。

    和这个人在一起相处的时间长了,他才发现,有时候,一个人的脾气秉性并不和他的年龄成正比,反而很可能是背道而驰的,就像沈渊白,分明活了几千年了,却像个小孩子一样,喜欢无理取闹,然后自得其乐。他不知道,其实任谁活个几千年,都会被这漫长的时光所荡涤,或者像一些神仙一样,清心寡欲,什么都不在乎了,连时间太漫长也都不在乎了,而有些则会像沈渊白这样,活的返璞归真,随心所欲了。

    晏笙不知道,有时候时间太过于漫长无止无休反而会让人感到惶恐不安,说不上来为什么不安,就是觉得这样的漫长在渐渐的失去意义,所以他们随心所欲做一些旁人看来无聊幼稚的事情,做这些的时候,沈渊白至少会忘记那漫无止境的等待着自己的时光。

    关于沈渊白纠结的这个问题,晏笙低头想了很久,最后头一撇,嘟囔着开口:“我把你当家人,把这里当成家,所以住在这里并不觉得有什么特别的,只是觉得很满足。”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看都不看沈渊白一眼。

    沈渊白挑眉,嘴角不自觉的牵起。他伸手,两指捏着晏笙的下颌,将他的脸转回来直视自己,对方明显有挣扎之意,沈渊白恍若未觉,并不放手,只直勾勾的盯着对方打量了许久,淡定的说:“晏笙,你在脸红。”

    话甫一出口,晏笙原本还只是绯红的脸颊,唰的一下变成了酡红,仿佛醉酒之人,竟几不可闻的露出了一片旖旎之色。

    沈渊白看着,一阵恍惚,差点没回过神来。

    假装不慌不忙的放开晏笙,沈渊白看到他几乎逃也似的跑开。那一刻,脑袋里不合时宜的在想,他怎么像个大姑娘似的,动不动就脸红。思绪一转,突然挑眉,抬起手,支着下巴,沈渊白微妙的感觉到,他和晏笙之间,好像有些不太对劲啊。

    譬如刚才,如果不是自己尚能自持,他差点就要对着那一抹快要滴出血的红唇狠狠咬下去了。

    不对。沈渊白摇头,果然不对。

    可是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两个人在一起住了不过三个月多一些。这幻境里除了沈渊白就是晏笙,连一个多余的仙童都没有,晏笙曾经问过他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住在这里,沈渊白那时是怎么回答他的来着。好像那时自己是说,人多了,不清净,太麻烦。是了,他从前是最讨厌嘈杂的,只要是人多的地方他都唯恐避之不及。可若是这样,三个多月前的那一天,自己怎么又会巴巴的钻进了人堆里只为看一场戏?若不是因为这一次例外,他也不可能认识晏笙这样一个凡人,更没有可能甚至不管不顾的将他带到了幻境里来。

    就好像是冥冥之中注定了一般,他就该是在那一天因为心血来潮的例外,然后在茫茫人海之中,遇见晏笙。

    沈渊白挑眉。他虽为神,却素来是不信命的。

    再说晏笙。

    落荒而逃,慌不择路,等他终于冷静下来停下脚步的时候,猛然发现,他竟不知自己此刻究竟身在何处。

    晏笙虽然在幻境里住了三个月有余,可这些日子他很少出门,大部分时间也是和沈渊白在自己小屋门口那株长得异常茂盛的梨树下喝一盏茶,或者下一盘棋。活动范围仅限于他所住的小屋方圆十里以内。

    他甚至还不知道沈渊白是住在何处。

    说起来,沈渊白的棋艺很差,棋品也是不尽如人意的。那人喜欢耍赖,经常悔棋,可即便如此,也总是输的,晏笙没有告诉他,自己除了笛子吹得很好以外,棋艺也是不赖的。

    有时候沈渊白一耍赖,头顶的那颗梨树就会哗啦啦的落下漫天的花瓣,落得他们一头一脸。晏笙没来由的想,这人棋艺差的,连老梨树都嘲笑他了。

    那颗梨树很高很大。晏笙还记得自己第一次看到这棵树的时候,感觉那树高到枝叶仿佛已经升到了天上去。老梨树上的梨花是不会凋零的。每天晏笙打开门,就会看见大片大片的雪白随着清风落下,就好像冬日的落雪,纷纷扬扬,一天一地的纯白。但那又不是落雪,因为下雪的时候总是冷的,晏笙冬天从来不出门。可梨花瓣不是雪,它们不冷,有时候晏笙甚至会有种错觉,这花瓣是暖的,落在手心里,还带着一丝暖意顺着手掌直抵心里。

    就像那人的笑,无端端的就让他觉得心暖。

    不对。

    眼前悠然浮现某人无限倍放大的笑脸时,晏笙才猛然察觉自己竟然在迷路的时候神游了。他站在原地四处张望,这一带除了白还是白,幕天席地的白茫茫一片,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空旷而寂寥,也只有这种时候,晏笙才会觉得,这里真的是仙境,不再是从前自己生活着的那个,嘈杂而热闹,丰富多彩的人间了。

    不过,眼下果然还是先找回自己住的地方比较靠谱。

    晏笙望着周围空旷而一无所有的土地,有些寂寥又有些无力的想,看来要找回去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啊。

    也不知道那人会不会发现他没有回去,大发善心的出来将他捡回去呢……

    这边正想着,天边却突然传来了一阵闷响,声音不大,但在这空旷的空间里异常的清晰,像是有什么东西落在了地上。晏笙侧耳凝神的听,似乎听到了一阵窸窸窣窣的细微响声。

    第6章 花落子规啼

    是什么声音?

    晏笙眯起眼,朝着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那方向起先是从地面上扬起了一阵薄薄的雾气,雾气很淡,淡到彻底融入了周围的一片素白之中,可他就是看不清楚那雾后面究竟有什么。

    过了一会儿,雾渐渐散了,恍惚之间,晏笙好像看见了一个模糊的身影。可是离得太远,他也不确定那身影是不是属于一个人的。或者是别的什么?

    他立刻意识到,能进入沈渊白的幻境的,只会是神仙——其他神仙。

    对面的影子慢慢朝他挪近,轮廓渐渐清晰起来,那是一个人,或者该说,那是一个神仙,一个同沈渊白一样的神仙,男的。可他又跟沈渊白完全不一样。晏笙不着边际的想着。就看到对方的身影越来越清晰的出现在自己面前。

    那是一个眉目隽秀,眉眼弯弯,笑容可掬的男人。同沈渊白不同,这个人给人的感觉仿佛是生来就该笑着的,他笑起来会让人觉得天地万物都融入了美好之中。这人的眼睛是深蓝色的,不似天空通透的蓝,而是夹杂着一丝黝黑的深蓝,通透之中又带着浓郁的看不透。这人穿的也是一席深蓝,他站在那里,就像是落在纯白宣纸上的一滴晕染不开的墨迹。

    无端端的,晏笙在这人的笑容里,感觉到了一丝隐藏的很好的狡黠。

    错觉么?他想。

    对方显然很早就看见他了,否则也不会在这里出现,如果猜得不错,这人该是来找沈渊白的。

    《御宅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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