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翘》分卷阅读27

    掌风逼近,鸣泱这才发现来的竟不止一人,只是颇为奇怪的是,其中一人竟似乎深受重伤,一身功夫早已散尽,而另一人,并未任何出手的打算。

    难道,并非来者不善?

    他下意识地沉思,不觉那人蓦然开口,竟是离开相府已久的青竹的声音。

    “鸣泱,带我去见相爷。”

    另一人突然又咳了几声,只是这一回似乎是捂住了嘴,咳嗽的声音很是沉闷,指间却仍旧挡不住血的腥臭味。

    意外的,鸣泱好像听见了青竹轻轻的无可奈何的叹息。

    “麻烦请大夫过来看看,火蛇她……受了重伤。”

    被云雾遮瑕的月光终于浅浅透出光亮,那深受重伤的人渐渐露出苍白的脸,竟真的是原本跟在念水身后的火蛇不错,只是此番虚弱的被青竹搀扶在身旁,唇边还带着方才咳出的血丝。

    竟然伤得这么重了。

    那连翘公子又如何了……

    将火蛇暂时安排住在原本连翘住的那座院子里,青梅玉珠留下小心照看着,她们其实很想知道青竹这次回来是不是因为知道了公子在哪里,可是她们不敢问。这一次,即便什么都不懂的孩子,想必也能看懂写在他脸上的阴霾。

    只是,这一份阴霾下面,更多的是她们当真看不懂的愤懑。

    “原以为,西京侯府上下当真全都被李荥的人马诛杀了,没想到她还活着。”

    沈如长长叹了口气,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又渐渐松开。三年不见,不知为何身前的青竹越发的让人觉得阴冷,就连他也察觉到隐隐的不安,再联想到那西南方向的前朝皇陵,总觉得一股寒意从心底慢慢渗上心头。

    三年时间,他不知在前朝皇陵那处做了些什么,浑身的阴冷更是不知何时将那层神秘涂抹浓重。

    “我在回京城的路上遇见她的。念水似乎是被人一刀砍死,那些人以为她也死了,将她扔在路边没有理睬,所以醒了之后就拖着浑身的伤往这边过来。”像是在讲述着与他无关的事情,青竹的脸上并没有什么过多的表情,甚至连声音都是清冷的,“她的伤伤及脾肺,寻常的大夫根本救治不了她,这一路过来也不知道吐了多少的血,能撑到什么时候就撑到什么时候罢了,到时她的尸骨我会帮忙带回汴凉,和念水的合葬了。”

    “她如今的伤并不是说没得救治,那些不吉利的话还是少说为好。”一旁的鸣泱静静插了句话。

    “无论怎样,她带着伤过来京城,为的只是想确认小公子有没有到京。”

    此话一出,屋内的气瞬间波动起来。沈如睁大了眼,欣喜之情在眉眼间不言而喻。“他,可是真的已经到京了?那现在,他在哪里?”

    青竹会这样说,定然是已经知道连翘现在身在何处,沈如不自觉地有些激动,手里的茶杯终于被紧紧抓住,指骨由于过于用力都泛了白。

    “小公子他,”青竹沉下声音,却同样也是藏不住的欣喜,“公子如今正在花间,虽说身上的沉疴并未好全,但至少并没有因为汴凉一事受到太多的伤。”

    “花间?”沈如的声音突然沉下,“青竹,你可知他留在花间已经几日了?”

    跟在他身边也已不是一日两日的事,青竹自然明白他现在想的究竟是什么,虽然心知连翘藏匿行踪一定有他的道理,但仍不打算做什么隐瞒,只将自己知道的全部一一道出。

    其实,青竹原本也并不知道连翘早已到了京城,还似乎在花间待了不少的一段时日。他不过只是如三年前那般进了花间,只想先给火蛇喂点吃食和水,却不料意外地撞见了后院厢房处,大树阴影下,香木藤椅之上,那闭着眼神情安然的白衣公子,面有桃柳之姿,分明是陌生而又熟悉的样貌。那一眼,别无他想,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连翘,是恢复了原本容貌的连翘!他原本想要再走近些,不为别的,只想再仔细看连翘一眼。只是,他方一走近,不远处却传来了杳娘召唤的声音。那么急,就像是怕他发现了什么。

    离开后花间,他仔细想了想,觉得连翘既然已经到了京城,那么相爷定然也已经知道了,所以才在解释火蛇为何会拖着重伤的身子来京时,讲到这点。只是没有想到,相爷居然会不知道连翘已经到了京城,并且就在他曾经经营的花间里。

    “他如今的模样可是这样?”

    沈如说着站起身来,从端放在一旁的一只长形锦盒里取出一卷画轴。那画轴,是上等的紫檀木所制,宣纸、绫罗,尺寸间展开,少年公子有如月桂之下捣药玉兔般的柔和面容,淡然似水,就这样并不渲染的显露出来。那是谁也不熟悉的全新脸孔,唯有那双眉眼,眉梢微微扬着,眼底的温柔一如从前,似乎你只是注视着这幅话,便能再度听到他当初轻柔柔的声音唤着你的名字。

    是这般相貌没错。青竹点头。

    那一瞬间,似乎什么都回来了。沈如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低下眼眸静静看着手里的画轴。

    谁也不知道,他曾做过一个梦,梦里有个面容柔和的少年公子,扬着全世界最温润的笑,轻轻柔柔的唤了一声“阿如”。

    ☆、第三十章 伤离

    不是没有想过再见到沈如,只是他始终没有想到,会有一天,在他还在躲藏的时候,悄无声息的,他至今在意的人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

    连翘静静站着,望着一步一步走近自己的男子。依旧是当初的面容,俊朗不凡,也依旧是那般浅浅的笑意,眼眸里藏着深渊,将自己一点一点深深地吸进去。然后,连翘什么也做不了,心里在刹那间升起酸涩的情绪,口中微苦,吐出的声音颤巍巍带着寂寞。

    “阿如。”

    那些苦,他受得,只是想见沈如的感情再也压抑不住。不待他走近,连翘已经急急快走了几步,才刚伸出手,却已经被沈如先一步搂进怀里,紧紧的,像是再不愿松开手。旁人看不得这些,面面相觑,都安静地退出了小院。跟着沈如而来的青梅玉珠抹抹眼泪,终于笑开,杳娘搁下茶水点心,揽着她二人离开。

    “阿如,阿如,阿如……”

    连翘一遍又一遍地唤着沈如,声音哽咽着隐隐带着哭腔,那双眼再藏不住泪水,不消片刻*了沈如的肩头。这一回,似乎再不去在意他哭泣的模样有多像女孩子。

    沈如的心里此刻也是酸涩多过于欣喜。如今的连翘真的比过去还要削瘦,似乎只要他再抱得紧一些,稍一用力就可以将他的骨头全被捏碎。他知道,这三年,怀里的人一直被囚禁在西京侯府的别院里,虽说能够自由行动,没有限制在房间里,但能够行动的也就只有那座不大的院子。宝珠回来时,哭着说公子受到虐待,吃的只是寻常菜色,加上身上的毒,实实吃不了多少东西,就已经全都吐了出来。青梅也说,待到他身子里的毒清理的差不多了,那西京侯萧玉琮却突然出现,不冷不热的威胁说要公子帮忙做事,如此一来公子根本就没有好好修养过,身上的沉疴也算是拖了一天又一天,总也好不全,好不了。

    他本只是心疼连翘这三年的境遇,对上萧玉琮不得已的死仍是觉得李荥下手太重,可现今看见连翘,沈如再不觉得什么可怜,一时间他只觉得那个人就如此简单的被李荥杀了太过便宜。

    可是这样想过之后,又有些恼怒连翘的隐瞒,于是说话的声音不自觉冷淡了几分。“既然回来了,又为什么不回丞相府,你知不知道我究竟等了多久?”

    “你要我怎么回去?”连翘苦笑,脸上仍旧带着泪痕,手却渐渐松开紧紧抓着的沈如的衣襟,“朝廷之中你该清楚的,阿如,那个人下定决心要杀了我,你要我怎么回去找你。我不愿意牵连到你呀。”

    “连翘,还记得我说过什么吗?”

    他的声音那么冷静,连翘不由自主地紧紧盯着他的脸看,终于从他眼底不悦的情绪中想起了什么。他说过的,沈如曾经说过,“我不知道你还要走多远,可是连翘,记得要时常回头看看,我还在这边等着你,哪天不想在走了就好好回来让我养着你。大瀚王朝的沈丞相,还是有那么一点私权的,你就算在京城惹出天大的事,别忘了我这个几乎一手遮天的丞相大人。”

    一字一句,连翘仿佛失魂似的慢慢的说出来。他什么都记得,这三年来,只要清醒着他总是反复回忆在京城的那些日子,回忆着沈如曾经对他说过的所有的话。没有哪一句是他可以,也是愿意忘记的。

    “既然记得,又为什么要怕连累我,哪怕是陛下要杀你,别忘了也有我在你前面挡着,到那时他伤不得全部的你。”

    他就是害怕沈如会这样说这样做,所以当在花间清醒过来,当杳娘询问他要不要通知丞相府时,他会咬着牙一口回绝。

    可是,连翘明白,他拒绝不了沈如对自己的好,那些好就像藤蔓,一点一点将自己紧紧缠绕其中。

    “回家吧,有我在,没人能伤得了你,李荥若是想再伤你,必然也得过了我这关才是。”

    容不得连翘再度退缩,沈如紧紧箍着他的手腕。连翘略微有些吃痛,只能安抚道:“还不是时候,阿如,我如今已经明白现在京城之中还有我要做的事。”

    “你又要做什么,当初答应回汴凉,是因为你说那边有你还没有处理完的事情。现在回到京城,却又用同样的理由拒绝回相府?连翘,告诉我,要怎样你才肯做一只鸟,哪里也不去,只乖顺的呆在我给你的笼子里。”

    要他怎么回答这样的问题。连翘心里不住苦笑。“阿如,我想科举入仕,只有这样我才能让我手底下的那些人真正为朝廷所用,为百姓谋福利。”

    “你,手底下的人?”

    “你应当已经知道了不是么,”清辉之下,连翘的面容纯净如水,却似乎隐隐带了诡秘的魅惑,“萧玉琮所谓的那些江湖异士,当朝名流,全都是我结交的。”他稍稍停顿,扬起明媚春光般的笑,“他们,现在都是我的人。”

    很早以前,他就有这种感觉,总感觉有时候的连翘就像一个让他完全陌生的人,带着比萧玉琮还要诡秘的身份和能力,秘密策划着什么,布置着什么,谁也探究不得,就连他也不行。不安感愈加强烈。“如果只是想让你手下的那些人为民福利,连翘,我可以以丞相的身份向陛下举荐他们,不需要你为了这件事淌朝政这趟浑水。”

    像是真的在认真考虑着沈如举荐的可能性,连翘一下子静下来,眸底的光淡淡的,没有方才的丝毫情绪。

    良久,久到沈如以为他已经无法再将连翘拉住的时候,连翘终于回过神来笑问道:“那我呢,阿如,你可以连我也举荐了么?”

    什么东西在刹那间崩裂了。沈如松开手,目光沉沉,一言不发地后退了两步。那眼神,带着从未见过的冷冽,那些柔情似乎都在崩裂的瞬间化为乌有。

    “让你的人都来我府里,择日,我自会举荐他们入朝为官。”

    此言一出,便见连翘微微扬唇,眉眼稍低,然后意外疏离的作揖道:“草民谢过沈大人。”

    他的身,尚未直起,沈如已经再耐不住,一挥衣袖,冷然离去。屋外的人大多不知他二人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气氛诡异,一时间所有重逢的喜悦荡然无存。青梅玉珠匆匆跟上沈如离去,临走前的回眸,看见的仍旧是少年公子浅笑连连的容颜。

    只是这一份笑,如此萧瑟。

    该走的人都已经走了,杳娘虽然有话想问,但也已经被察觉了什么的蓝惠拉走,整个院子里只留下了连翘与青竹二人。

    “念水他,真的死了吗?”

    青竹点头。

    “火蛇现在可好?”

    “伤及脾肺,虽然不至于丧命,但肚子里的胎儿已经掉了,恐怕以后也不能再生育,一身的武学也全部没了。”

    脚步突然踉跄了一下。连翘呆呆地望着天,表情茫然:“她……当时居然怀了念水的孩子?”

    “她清醒的时候,我也问过,出事之前她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怀孕了,念水也没有发现。”虽有些不忍将这些事说出来,但青竹望着连翘失神的脸,一咬牙,还是继续说道,“我发现她的时候,下身全是血,死胎已经被她自己取了出来,加上身上原本就受了的伤,能撑到现在已经快耗尽她全部的生命。”

    连翘低下头。头顶的天怎么觉得好红,赤红得像是那天汴凉城的火光,灼灼刺伤他的眼。“我是不是杀了很多的人?”

    院子里只有风声。

    他又念道:“我好像做错了,那些人都是无辜的,如果不是我,那些人又怎么会被牵连进去。是我杀了他们的。”

    “成者王,败着寇。那些人,只是必要的牺牲而已。”

    青竹的声音低沉如斯,连翘回眸,四目相对,默然中悄然无声。

    “告诉我,青竹。”

    告诉我,你究竟是谁。

    连翘凝眸。他总有一种感觉,总觉得青竹并不是什么身份寻常的人,丞相府身份最神秘的随扈,杳娘说三年前自己离开后他便从京城消失,如今自己回到京城,他也再度出现。这些,不会是简单的巧合,绝对不是。

    《御宅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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