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心》分卷阅读22

    同是天界,紫微宫阴云密布,天奴们正洒水擦去地上血色,梨花林中却是花开锦绣,春意明媚。

    素蔓本是不愿来的,只是昨日睡前解衣时,方才发现一直贴身收着的香囊不见了。应该是前几日与那什么酒仙错觞在这里胡闹时给弄丢了,毕竟素蔓已不是小姑娘,女孩子的东西自然该收好。于是素蔓也只能来这里,怀着侥幸的心思寻一寻。

    却不想竟然前头还有个人,一身淡漠青衫,青丝用素色发带束好,半侧的面庞被阳光镀上一层温软的钱光,并不是夺人心魄的面庞,笑起来却干净明快,带着清洁的欢愉。

    是错觞。

    素蔓本想回身离去,却已经被错觞瞧见了。“素蔓姑娘,你是来寻那日落下的香囊吗?”少年人的声音清亮,让人忍不住心生好感。素蔓转身,盯着他道:“你怎么知道我名字?”错觞不好意思地低着头:“那日姑娘遗落的香囊上绣着姑娘芳名。”说着便从袖中拿出那日的香囊,上头绣着的梨花不甚精致,看在错觞眼中却很讨喜。

    素蔓面上不禁漫上两朵绯云:“这东西你一直贴身收着?”错觞木木点头,笑得腼腆。

    这女孩子的东西,自来都是贴身的,如今被个男人也整日戴在身边,即使是天界不如凡间那般恪守礼教,可这样的事情,到底也是令人害羞的。

    素蔓若不是那日心情不好,乍一看错觞,还以为他是巴结讨好楼枕寒,挤兑了桑落,才做了酒仙的位子,也不会那样刁蛮。她还是好性子的。

    前几日知道自己误会了错觞本就愧疚,此刻又尴尬不已,素蔓正不知说些什么才好,忽然发现他今日没有再穿宝蓝衣裳,而是换了一身浅淡青衣。

    与他性格倒也相配。

    “错觞公子,您今日,换了身衣裳?”

    “素蔓姑娘那日说过后,在下便不再穿蓝衣了。”错觞性子直,不懂那么多九曲回肠,便直接说了出来,结果二人间又是一片尴尬。

    明明不是不会说话的人,却偏偏像幼儿学语一般。

    梨花落了一地,因为风雅,所以无人清扫。素蔓与错觞就这么踩着一地梨花,一个面红如霞,一个木愣愣地挠头,一阵无言。

    “那日是我心情挺不好,口出妄言,公子不要怪罪。”素蔓收了香囊,却总觉得先前香囊织绣上,被错觞碰过的地方烫的吓人,让她几乎拿不住。错觞展开一片温和的善意笑容,连忙摆手道:“那是素蔓姑娘性子率真。”

    素蔓心下忽然觉得愉悦,这错觞性子温和,为人老实,倒也不错。

    “不瞒公子,我喜好饮酒,公子既然是酒仙,不知能否酿壶酒赠我?”鬼使神差地,素蔓说出了这句话,错觞忙不迭点头:“正好让素蔓姑娘帮在下品评一下。”

    错觞心中是欢喜的,他那日无意撞见素蔓,在这冷冰冰的天界,第一次瞧见那样生动活泼的姑娘。面容姣好不说,举手投足,一颦一笑,皆如春日阳光轻快明媚,令人耳目一新。

    那所谓花神茗灵,与之相比,也不过如此。

    也许是一见钟情,可是,错觞微微垂眸,心下忽然窜起细密的疼痛,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这来得太迟。

    作者有话要说:

    ☆、离开天界

    天界的时光比凡间流逝得慢些,却也觉得如逝水一般,还来不及细想,已过了三个月。

    桑落的脊骨也好得差不多了,到底是神仙,再低微的身份,也比凡人好。

    楼枕寒倒是没有再招什么新宠,反而每日都陪着桑落,似乎是觉得好不容易得到的布偶,不能玩俩下就丢了,未免太不值。而文羲,似乎一直没有什么动作,只是偶尔素蔓来探望桑落时,才会低低说上片言只语。

    他们都在计划,计划着桑落的离开。

    春日花瓣薄软,早晨的阳光疏落却温暖,照得一堂牡丹雍容。

    敞亮的殿内,楼枕寒坐在椅子上,靠着窗看书,墨色的发垂落在白衣上,有几分动人心魄。然而桑落却好似没看见,只是低着眉目给楼枕寒斟酒,面上笑得温柔。

    待那描青白瓷杯中斟满了酒,漾着醉人的水光时,桑落便动作轻柔地将酒杯递给楼枕寒。天帝陛下满意地打量着桑落顺和的模样,接过酒杯的同时,更觉得桑落是对之前那件事释然了。

    果然布偶还是乖巧些讨人喜欢。

    他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也不会觉得愧疚,那些所谓的情感,对他而言,不过是弹指便可忘却的微尘。

    “今日……”薄唇微启,楼枕寒尚来不及讲话说完,手中的酒盏就落在了地上。

    瓷片碎裂的声音有些令人心烦意乱。

    桑落不信楼枕寒会是拿不稳酒杯,才让这东西被砸碎了,楼枕寒自己更不可能信。他猛地站起来,环顾四周,窗外仍是风景如画,鸟语花香,可是,总觉得今日的阳光碎成了一片片,带着颤抖的痕迹。

    随即,猛烈的波动顺着地面传来,整个天界一瞬间好似要被颠覆一般。

    楼枕寒忽然意识到什么,也顾不上和桑落解释,便夺门而出。桑落注视着他飞速消失的背影,第一次看见了楼枕寒脸上出现慌乱这种情绪。

    可真稀奇。

    没有好奇,也没有慌张,桑落兀自拿起另一个酒杯,自顾自斟满了酒,一口饮尽。他不想去问发生了什么,也不想问会不会有人死去,他只是平静地收拾好酒盅,好似整个沸腾的天界,与他无关。

    后来殿外越来越多的人经过,一向沉静安稳的神仙们,都带了恐惧的痕迹。在他们的恐慌的言谈中,靠在窗边的桑落得知了事情的经过:

    不过是紫微帝君楼语悠,拿走了天支。

    原来,近来楼语悠再也不提当日之事,不过是为了今日做准备。

    冷笑一声,桑落掸去衣袍上的微尘,跨出门槛。他知道,这么大的事情,那些人一定都会去出事的地方,如此,今日正是出逃的“黄道吉日”。

    他决定去找素蔓,他知道,如果自己私自跑了,素蔓一定会被迁怒。他还没有冷漠到可以置素蔓于不顾的地步。只不过素蔓如今正在错觞那里,与这紫微宫隔得极远,倒是要费几番脚程。

    而楼枕寒这厢却没有这么顺意。

    楼语悠已经被人拦住,天支也放回了原位,虽说天界一时间难以平复,但到底也无忧。楼枕寒一面命人严加看守天支,一面用近乎冷酷的目光看着楼语悠,楼语悠只是笑,一如往常悠然闲适,有三分温柔,七分风流。

    这回,楼语悠是真的没有办法再逃脱。

    从小至今,他闯过的祸不计其数,却都是小事。从前楼衍玉在的时候,人们思量着他是天界太子,这点小过错便从未责罚,最多是被楼衍玉板着脸罚跪半天,却还有楼枕寒偷偷给他放水。后来,楼衍玉不在了,天帝却是自家兄长,更是肆无忌惮。再加上此时的楼语悠早已长成,不似早年顽劣,性子变了许多,倒也不曾在闯过什么祸了。

    也许是因为太风流,常被人说三道四。

    但碍于他是紫微帝君,也从未放在台面上说。

    然而这回,任他是紫微帝君,任楼枕寒是天帝,却也保不住他了。

    但是他也没想要谁帮他挡。

    这是他自己决定的,哪怕是被处以极刑,也是他自己的报应。权当是以这血肉,还早年被他伤过踩过的那些芳心。

    谁让他爱上了那个人?谁让他,偏偏瞧上了个比他更无情的人?

    眼中忽而闪过那抹红色,艳丽得仿佛能灼伤人的眼,却有着一双比冰雪还冷的眸子。

    楼语悠忽然觉得好笑,唇边便勾起一抹令春风留恋的笑意,他低低的喃喃声,无人能听得清,他说:“夙烨,你可瞧见了?”瞧见我楼语悠也会为了情爱,疯了魔。

    人声鼎沸,指责声不堪入耳。众仙站在楼语悠之后,眼中再无往日假意的尊崇,几分幸灾乐祸,几分讥诮冷漠,便通通从眼底浮现,撕裂开虚假的面具。

    唯有弄晴宫的念暄,仍旧一身灰衣,可平素冷漠的眉眼间,尽是忧虑。

    楼语悠低低的笑声还是那样好听,他哑然失笑看着念暄的装扮,说道:“念暄,你怎么总是打扮的不像个女人。”

    “看来你精神还不错,还能和别人眉目传情。”楼枕寒的声音那样冷,一瞬间就让楼语悠回到现实。他偏首去看楼枕寒,白衣墨发,身份尊崇,那是他的兄长。

    “陛下,”他第一次这样唤楼枕寒,“此事确实是我胡闹,一切罪责,我,愿意承担。”说着就这么径直跪了下去,叩首着地。

    楼枕寒只站在高处,不曾走近,他心下何尝不焦虑?那是他的弟弟,犯下如此大错,即使是他,也免不了让他受番苦楚。可是楼枕寒也清楚,他这焦虑只是出于习惯,来源于记忆,而胸膛之内,其实,无半分担忧。

    “陛下,偷盗天支便是要毁了天界,这回纵使是紫微帝君,也不能轻易放了!”众仙中不知是谁在喊,惹得群情激奋,更不好收场。楼语悠看着楼枕寒,语气中竟然有几分笑意:“陛下,偷盗天支应当打散魂魄,毁去肉身,从此于六界消失,不知是否需要小弟提醒兄长?”

    楼枕寒的眸子一瞬间冷得阴沉,他看着楼语悠,似乎正要开口,却传来一个人温和淡然的声音。

    “陛下,那是您唯一的亲人。”

    是文羲。

    与楼语悠不同,文羲性情温和,为人淡然如水,天界之人无不尊他,而今他开口替楼语悠说话,确实让一部分的人闭了口。

    “可是纵然紫微帝君是陛下胞弟,他犯下大错,难道不该罚?”是素来以公正严明著称的掌刑星君。文羲面庞憔悴,一看便是已是重病,也难为他而今也还要出来为楼语悠说几句话:“并非是不该罚,毕竟开了先例,以后也无法管教下面人。但是罪不至死,也不能罚得太过。”

    确实,天界并没有什么损失,众仙也没有受伤。

    打散魂魄,毁去肉身,到底是过分了。

    众仙还是有些不忍,倒也认同了文羲的说法,只有少数几个素来喜欢看戏的,不满地哼了哼。

    “孤已有决断,众爱卿不必再多说。”楼枕寒那双墨眸冷冷盯着楼语悠,众仙屏住呼吸,等他的判决。

    “紫微帝君楼语悠,擅动天支,虽未造成大错,却也视天规仙矩于无物,纵身份贵重,亦不能轻饶。今当众处以刮刑,禁步宫内,以儆效尤。若日后有谁再犯,定不轻饶!”

    一阵笑声忽然窜起,楼语悠笑着跪在地上,他并未觉得轻松,也未觉得委屈,是他做错,是他造了冤孽,一切都应该是他承担。

    可他还是想要笑。

    那些侍卫走上前来,将他架着带去了刑台,粗劣的麻绳绑上了这本无人敢碰触的身躯,刑官已擦拭好了削肉的长刀,众仙围绕。

    他们哪里懂?做清心寡欲的仙,还不如做个普通人。他们一心只有法力地位,哪里知道,情爱的滋味?楼语悠不后悔,一点也不。

    一报还一报,孽债总是要还的,他也不会怨恨。

    他甚至是庆幸的,至少他再也不是风流的帝君,他也能明了,爱上一个人,纵然有痛,却也无悔。

    《御宅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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