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佛》分卷阅读16

    弘忍:“孽障!你修禅十数载,怎不晓得天道自有纲常!暂且不论你要再造人间是痴心妄想,你可否问心无愧道你的所作所为全是为了天下苍生,万物灵长,毫不掺杂私欲?”

    “师兄是看着我长大的,又怎会不懂我?”弘云忽地调皮低笑:“天上神佛无数,百姓为干旱所苦时他们在何处,可曾显灵施舍甘霖雨露,所谓神佛不该是万能的吗,不该是慈悲的吗?我自小便常常问,佛祖是什么模样的,你便会告诉我:世尊有三十二法相,待到修为高深了便会识得!”

    “可我弘云参禅数十载,法眼已开,仍未见过所谓真佛,师兄不是也未曾见过?世人愚昧,一尊泥塑的佛像便可得他们诚心供奉千年,而今再造世间的是我,不比那白食了千年香火的泥像来的实在!活生生的真佛在此,那么世人今后只要尊我为神为佛便是了。”

    弘忍看着弘云满是欲念痴妄血红的眼,痛心摇首:“师弟,你怎会变成这样?我宝林寺怎会出了你这等执迷不悟的邪魔!”

    “呵!世人都道弘忍大师是得道高僧,修为深厚,慈悲为怀,果真如此吗?表面功夫做的倒是出色的很,走路时连个蚂蚁都不会踩,师兄可还记得你手中也是攥有人命的!弘善才十一岁啊,他死的多惨!”

    弘忍面色一白,弘云所言深深刺痛了他,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心中的愧疚没有减去一分一毫,反而变本加厉的折磨他的良心。

    十多年前,韶州境内雨水连绵,江河暴涨,已经淹没了下游的几座村庄,灾民无奈往曹溪处迁徙,幸好朝廷救济及时,在曹溪郊外为受难百姓搭建住房,使得他们不至无处避难。不知是否朝廷官员疏漏,一个八岁的男童竟然未曾得到救济,他也是个人小胆大的,竟敢跑到宝林寺偷馒头吃。正巧被十二岁的弘云抓个正着,弘忍记得那时这男孩自称叫“二娃”,面黄肌瘦,手腕跟柴火棒一样,浑身没有一丁点儿肉,只是皮包着骨头,个头也比一般孩子矮小,让人心生怜惜。弘忍知晓二娃的身世后,便做主将他留了下来,弘云待那孩子极好,两人那时年纪相仿,常常一起玩耍,渐渐的那孩子长胖了些,小脸圆圆的,一笑腮边还有两个酒窝,颇讨喜的模样。

    一年之后,二娃主动提出要剃度出家,弘忍应允,赐他法号“弘善”。他勤奋好学,跟着弘云练武参禅,进境很快。变故发生的很是突然,一次他下山为寺里采购食粮,粮店的老板就说他偷了自己的玉佩,还着人压着弘善闹到寺里来,弘善一再辩解说不是他干的,不信可以搜身,弘忍为本寺清誉考虑只得搜身,谁知竟真的从弘善后腰处搜出一枚玉佩,弘善大呼冤枉,可是人证物证俱在谁人都保他不了。将失物拿走后,那粮店老板还不依不饶,道这百年古刹怎能纵容寺中僧人行窃,弘忍无法只得下令杖责二十,那粮店老板还说打的太少,要再加二十……行杖责时弘云扑到弘善身上护着他,十五岁的弘云哭的稀里哗啦,而弘善却始终没掉一滴眼泪,杖责之后他清澈的眼仰视弘忍,断断续续,有气无力道:“方……丈,不是我,我没偷东西……”

    弘忍低声沉痛道:“那时未弄清事实就行杖责是我这个做方丈的失职,是我亏欠于他。”

    “呵呵……”弘云道:“师兄又怎会不知,害死弘善的不是杖刑,而是人心啊!”

    弘善养伤期间,弘忍去看望他,道相信他未曾偷窃,承诺会查清真相,还他清白,那一刻这虚弱的孩子眸中焕发的光彩,弘忍一生都忘不了。

    可是宝林寺上千僧人,人多口杂,此事一出便流传出各种闲言碎语,以前相熟的小沙弥都远远的躲着弘善,暗地里叫他“小偷”,说他以前就偷馒头,现下偷玉佩也不足为奇,只有弘云还向以前那样对待他,弘善心情抑郁,闷闷不乐,身上的伤总不见好转。

    有次几个相熟的小沙弥当面嘲讽他,弘善羞怒之下跑到后山,弘云怕他出事紧跟其后,弘忍听闻消息也跟了过去,不想正看到弘善自山涧悬崖飞瀑跳了下去,那孩子就这样死了。

    后来事情终于水落石出,原来那粮店老板有龙阳之癖,看似忠厚的人没想到竟然阴狠如斯,弘善每月都会去那店里买粮,一来二去那老板便看上了弘善,起了不轨之心,几次哄骗未果,那老板十分记恨,便故意着人把玉佩放在弘善腰间,再诬告他偷窃,那老板打得主意便是宝林寺将弘善逐出佛门净地,让他有机可乘。

    弘忍默然不语,弘云说的没错,正是丑陋的人心害死了弘善,那粮店老板的*之心,自己的虚荣名誉之心,宝林寺上下僧众的猜忌之心,人心丑恶竟更胜妖魔,生生逼死了一个十一岁的孩童。

    弘云低叹:“这些年来,我一直会想,若这世间真有神佛存在,怎会眼看着弘善死,韶山之巅不是有舍利护佑吗?为何弘善求死时不救他一救,只恨当时我的修为不够,否则便可探到飞瀑之下救出弘善,呵!想来佛者仙者通通靠不住,惟有自己变强才能护得住亲近之人。”

    ☆、第三十六章

    漫天星辰如雨,仿若上天在哭泣。

    弘云眼中浓重的血色也掩不住刻骨的伤痛,画桥见他满目悲伤,心疼极了,莲步轻移至他的身畔双手揽着他的手臂,无声安慰。

    “逝者已矣,你即便是再造世间也无法救回你要守护之人,”顾念卿已经神志清醒,听了二人对话推知,虽然不能说那段鲜为人知的伤心过往造就了现下痴魔的弘云,但一定有那段经历的原因在,顾念卿道:“若他还活着,定是不愿看到你如此践踏无辜者的性命;若他的魂魄已升上天堂,定是在为你痛心惋惜!弘云,想想你亲近的人,看看你身边的人,收手吧!”

    弘云闻言,心中一震,垂眸看见画桥满面的担忧关切,是呵,身边的人美丽温柔、体贴可人,一生得一人对他如此,本该无憾了。可是,这还不够,远远不够,郎啸尚且不会被儿女情长所左右,何况他弘云!他要的是天上地上唯我独尊,要的是神佛不能比拟的无上荣耀!弘云视线在四周逡巡一周,心里冷笑:这一切又怎是眼前这些俗人能懂的!

    弘忍道:“师弟,听师兄一句,你的资质极好,也是下一任宝林寺的方丈住持的人选,前途不可限量,不要因一念之差断送了自己。”

    “哈哈哈……”弘云闻言狂笑数声,猛的将画桥推向一旁,眉间黑红的圣檀心闪着幽光,大喝道:“我便就是执迷不悟了!今日任谁人都挡我不住!”

    话音未落,弘云已经出手,掌风凌厉,弘忍察觉,敛眉凝神,双掌蓄力,向前一步,抬掌迎了上去,两人对掌相击,皆是倾尽全力,奋力一搏。

    画桥被推倒在地,并未呼痛,只是撑起身,担忧的望着弘云,元旭扶着栏杆站起,揽住念卿用半边身子护着他。

    弘云神情越发疯狂,眸色眨眼间又变成血红一片,掌力倏然加大,弘忍未曾防备之下,被瞬间暴涨的内力击倒在地,“哇”地吐出一口鲜血。

    元旭见状立即奔过来,扶起被内力击倒的弘忍:“大师!你怎么样?”

    弘云调匀气息,泰然收掌:“师兄,我已经不再是曾经那个仰视你的小师弟了,现在你已是我的手下败将,乖乖认输吧!”

    “你休想!”弘忍靠着元旭站起身,抬臂用袍子袖口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你已经不再是我的师弟弘云,邪魔!只要我还尚有一口气在,你就休想得逞!”

    “哈哈!原本念在与你同门二十载,好歹还认你这个师兄,没想到你竟是比我还不念当年情分,既然如此,就怪不得我了!”一颗流星,星光大盛,仿若一瞬间能够照亮着观景台,一闪即逝,弘云眼眸倏然缩紧,便冲了过来。

    弘忍抚着胸口向前,硬生生接了他十几招,弘云招式狠辣,一招一式都冲着弘忍的要害而去,弘忍内脏受损,躲过这招动作便会慢上半拍,终于被一拳击中后心,向前倒去。

    就在弘忍倒地的瞬间,他抛出颈上的紫檀念珠,大喝一声用仅剩的内力将念珠向弘云掷去,弘云不防被念珠套中,动作一滞,神情恍惚了一瞬,元旭在一旁愣神的时间,顾念卿就已一跃而起,双手抓住套中弘云脖颈的念珠,手腕一翻,珠串便紧紧缠住弘云的脖颈。

    郎啸武将出身,看人颇准,脖颈处正是弘云死穴所在,顾念卿死死攥着念珠,冲着元旭大喊:“快来帮忙啊!”

    元旭虽然觉得此种对决的方式有些不够光明正大,只是事态紧急,顾不得这许多了,依言过去帮忙,不想画桥竟不管不顾的奔了过来,用力捶打念卿,街头妇人般大呼小叫的让他放手,一丝平日里的内敛矜持也无。

    念卿怎么肯依,画桥张口就咬念卿的手,元旭也急了,猛地将画桥扯开。弘云被勒的不轻,他脖子上本就有伤,此刻已是满面通红,呼吸不能,适才经历过的窒息之感窜便全身,双手死死拽着脖子上的珠串,又瞥见画桥被推倒在地,弘云周身散发着紫黑之气,忽地力气暴涨,双目赤红,咬牙嘶吼一声,生生将念珠挣断了,数十颗珠子散落各处,力气反弹下,顾念卿被弹出老远,摔落于地。

    弘忍本想能再拖一刻,待到他蓄足力气再战,见现下情势不对,弘忍勉力祭出了佛门密法----“真一法门”。

    只见他合掌立于胸前,敛神闭目,嘴唇缓缓开合,七字一句之佛门法语,振聋发聩----“一性圆通一切性,一法遍含一切法。

    一月普现一切水,一切水月一月摄。”

    最后一个“摄”字一出,金光自空中四方聚集过来,自发结成一个“卍”字,佛光一时大盛,将弘云自头顶罩住,他浑身的紫黑煞气仿若被净化了一般,霎时消散。

    弘云在佛光之下,只感觉头痛欲裂,痛苦难当,双手抱头,蜷缩成一团在地,口齿不清的嘶吼叫喊。

    旁观的三人都被这情形震慑住,画桥率先反应过来,向弘云处扑去,却被一无形的屏障反弹过来,她转而奔向身姿如松柏般立于一旁的弘忍,呼喊道:“大师,你放过云郎吧!他就要死了!”

    任她如何恳求哭闹,弘忍都不为所动,只是悲悯的看着跪在地上的画桥:“这是他应得的惩罚,自作孽不可活,不是我不放过他,他已然成魔,怎能让他危害世间!”

    画桥神色悲怆的瘫坐在地,看着痛苦不堪的弘云,泪流不止。

    佛光显现之时,城下的百姓终于有人发现皇城上的情形不对头,一个青年指着城门之上,大喊道:“快看啊,是佛光!”

    其余的男女老少也望过去,见观景台上空金光大盛,众人皆惊呼连连。

    半刻钟之后,弘云已经气力不支,颓唐倒地,佛光一点点暗淡下来,直至消散不见,金光一收,画桥立刻扑到弘云身旁,扶他起身,急急唤道:“云郎,云郎……你怎么样了?”

    弘云在画桥的搀扶下,艰难的支起身子,双目已恢复常色,只是面色惨白,虚弱至极。

    “阿弥陀佛!师弟,你身上的邪气魔术已被我佛灵气净化,你身上的佛家内力也被废除,师兄不忍杀你,只再问你一次,你可知错了?”弘忍一开口,大家察觉他的声音变的沙哑低沉,定睛一看之下,才发现弘忍原本光滑的额头上已有几条深深的皱纹,他因强力运功施法,瞬间苍老了十岁。

    “咳咳……”弘云咳出一口黑色淤血,依旧不改骄纵道:“呵!我弘云从未做错,错的是这个荒谬的世道,错的是天下愚昧之辈,信神信佛却不信我!活该世世代代被所谓神仙蹂躏折磨!”

    ☆、第三十七章

    弘云一席大逆不道之言一出,弘忍沧桑的面容瞬时满是沉痛,他一步步走近倒在地上的弘云,最后劝说道:“即便你不认错也要把‘半月殇’的解药交出来,将陛下身上的毒解了也算是功德一件,我便能做主留你性命。”

    闻言元旭仿若事不关己般不为所动,顾念卿却不禁动容,瞪圆了双眼,拽着元旭的衣襟失声嚷道:“你……你竟是中了毒!”

    元旭反手攥住念卿的手,慢慢摩挲,淡笑着安抚他:“我也是今日才知晓,不是疫病,是一种毒药,绝不是有意要瞒你。”

    “解药吗?”弘云明明是抬头仰视弘忍,脸上却是俯视众人的神情傲气,狡黠笑了笑:“早已分发给城下圣上的子民了,一颗都不剩!”

    没有解药的事实使得众人皆惊,顾念卿却是不相信弘云的话,拉开在他身旁守着的画桥,扒开弘云的外袍,搜遍他的袖内腰间,弘云大方的平躺于地,任由念卿摆弄,唇边一直挂着冷笑。

    果然没在他身上搜到解药,念卿失控的抓着弘云的领口猛摇:“快说你把解药藏哪了!快给我交出来!交出来!”

    “呵!有解药也没用,过了今晚子时,陛下就十五天整未服用我配制的药丸了,”弘云躺着不动,笑的愉悦至极,他说的话却令人心寒到底:“半月而殇,他已经连续中毒三次了,即便是真有神仙也救他不回,我不杀他,今晚依旧是他的死期!”

    顾念卿只觉自心底生出的寒意浸的周身冰凉,如坠冰窖,他双手仍然紧紧抓着弘云的衣襟不肯松手,颤声问:“你……你说什么?什么半月殇!什么死期!我不信!怎么会有解不了的毒呢……”

    元旭也感到近日自己的身子越发沉重,恐怕时日无多了,可真的听弘云真真切切的讲出来,心中又是另一番滋味,幸好百姓身上的毒已经解了,除了念卿,他没什么好顾及。

    不忍见念卿为他难过,元旭走过去,双手自身后圈住他,柔声道:“念卿,朕说过只要我元旭一日还活着,这中原的江山便一日不会变天,可若是,若是朕……”

    “别说!”顾念卿抬手去掩元旭的嘴,“会有办法的!怎会有解不了的毒呢,宫里的御医没法子是他们医术不精,我们可以贴皇榜寻医术高明的术士高人,总会有办法的!”说到最后,念卿已是泪流满面。

    元旭叹息一声,拥紧他,该讲的话还是要说:“若是朕死了,我中原的大好河山还要仰仗你帮朕守护。念卿,朕倒下了,你不能倒下,就让旭哥再无赖一回。”

    念卿已经泣不成声,呐呐叫了一声:“旭哥!”

    “唔……”元旭在他耳边故作轻松道:“有生之日还能听念卿喊朕的名字一次,朕便再无遗憾了!”

    弘云已经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狠声道:“师兄,我弘云敢做便敢当,不用你来饶恕,我自认从未做错,要杀要剐,你只管动手便是!”语毕,便紧闭双目,头颅高昂,做坦然赴死状。

    弘忍悲悯的眸中充斥了伤痛之色,缓步行至弘云身前站定,低叹道:“师弟,你今生作孽,来世定要得果报,到那时你要好自为之,休要怪命运捉弄!”

    弘忍右手蓄力,忽地掌心金光闪耀,正欲击向弘云的天灵盖,却被画桥死命拽住右手,画桥跪在地上大声哭喊:“大师,我求求你!别杀云郎!别杀他!”

    弘忍犹豫了一瞬,终是不忍心下手:“女施主,贫僧知道你对弘云有情,姑且让你去与他话别。”

    见弘忍收手,画桥起身径直扑到弘云的怀里,痛哭道:“云郎,奴家不要你死!为什么他们要杀你!为什么!”

    弘云原本凛然如铁的面容终于有了一丝裂缝,神情复杂的回抱住画桥娇小的身体,听她一刻不停的哭泣,泪水濡湿了他的衣袍直达心底,弘云忽地惊异非常,左边胸口处一阵阵抽痛,仿佛有一条毒舌在缓慢噬咬他的心脏,一口一口,一寸一寸,这感觉从未有过。

    原来如此,自古以来,伤人最深的情爱竟会如此的痛彻心扉,弘云暗叹他一直想要体会的感觉终于尝到了其中滋味,果然刻骨,的确铭心!

    弘云轻抚画桥柔软的发丝,他突然改变了主意,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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