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字回时》分卷阅读3

    周砚收了笔墨,“我听回书言谈之中并无江北口音?”

    “不过是多走了几个地方,乡音不显而已。”晏回书将字放入袖中,走到后院里去洗手,他一双手上沾了墨,几处老茧看不出来,竟像一双写字的手了,他确想不起来自己多久没用过笔了。晏回书用水细细的洗了手,墨迹虽去,但还留着墨香,这连他自己都想笑了。

    中午吃过了饭,一行人叫了车到了西津渡口,李良卿早约了船,两个船工把他大大小小十几件行李搬到了仓里,他三人在另一舱坐了,此时江上风却不似前几日大,但东南风仍劲劲刮在江面,船晃得厉害。

    “这到瓜州好歹也要个把时辰船又晃得厉害,外面观不得景,不如大家找个乐子来!”周砚说完话已是坐不住了,所性躺了下来,仰面松了口气。

    李良卿也沿他就躺了下来,“若不是外面风大,我倒去放把火了!”

    晏回书本在闭目养神,听了这话眼睛却是睁开了。

    “你们不知,每年入冬必有一场东南大风,当年周郎破曹便是此时光景。”

    “我只愿国泰民安就好,还周郎破曹?岂不闻灰飞烟灭之说,哪里还有你我在此渡江?”周砚被船晃得难受,渐渐觉得连力气也没有,就闭了眼也不觉无聊。

    李良卿袖里摸了几粒杏仁来吃,紧了紧身上的斗蓬,觉得天气又冷了几分。

    到江北出了舱门,细细密密的雪落了下来,沿江的山木上已是薄薄的一层白霜,晏回书没有什么行礼起身道:“天怕是好不了,我去早早寻个客店。你们先在前面食肆间吃些东西!”一个飞身,就到了岸上。

    周砚喊他不及,“回书等等,且一起去吧,我们东西多。”

    周信忙着担行李,“相公,你看李相公带了这么多东西,等我们一起安好到岸上,再雇车马,想是天都黑了,相公先店里头吃饭去,我们岸上等晏相公来。”

    细细密密的雪打着旋儿呼呼迎面而来,灰灰的天低低的压下来,李良卿揣着袖,哈了两口气,“你我先前头去,风头里站着干什么?”

    客店里仅半间房子,外间只是搭了个棚子,一个妇人坐在柜间,一边暖酒,一边是吃食,因江上天不好,店里滞留了不少人,仅着半间房子,也紧着坐了。

    李良卿买了十个包子,十个鸡蛋,打了一壶热酒,寻了个空与周砚坐了:“你我过了江,可还与回书一处?”

    “我们虽与他萍水相逢,也相处了些时日,年关将至,天气多变,早知还不如在京口多留几天,如今下着雪水路不好走,只能陆路上洛阳了!”周砚把个鸡蛋拿在手里捂着:“你看这是个什么天!”

    李良卿摆手:“如何天公不作美,倒能怨起我来。”

    正说着,旁边却来了一路江湖人,个个带着刀剑,嚷嚷着吃着酒,“你们可知这淮阴玉柳庄上官止如今在江湖上找什么?我只看这几日多地有他家人马,听闻都在打探飞絮刀。”

    “咦,我倒听闻这飞絮刀原是他上官家之物,二十几年前他家哥哥入宫当了侍卫,带走了,如今早已绝迹江湖连他那哥哥一并消失了二十几年了!他上官家的独门绝迹“未若柳絮因风起”也失传了,若不是他上官止武学精进,这玉柳庄哪里保的住!”

    “只听说不知这刀有什么好处?”

    “这刀本没有什么,但加上这独门绝迹“ 未若柳絮因风起”,顷刻之间杀人于无形,不过只是听说,不曾见过!上官家大哥当年是会的,只不过他当年随着一个江南才子一起入京,便不曾回来了。”

    李良卿细细听着,连鸡蛋也剥了一半也停下了,“果然有意思!看来这江湖上还是有些意思的。”

    周砚提起筷子,打在李良卿手上:“你倒是又犯毛病了,凡事入耳入心,好奇非常,小心惹祸!”

    “我不过听听风凉话,你仔细我冬天手上长冻疮。”李良卿蛋也不剥了,双手又揣回袖里。

    周砚笑了,眯眯眼,把他剥了一半的蛋咬了一口下去,大口的吃起来。

    晏回书叫了车马回来,周信进店来报了信,周砚叫老板娘把东西包了,起身与李良卿出来。

    周信,李节已将行李全装上了车,大家车内坐了,周砚拿了包子,鸡蛋给周信,李节吃,晏回书在架车,外面风雪又紧,周砚将一壶热酒递给他,一辆车赶进城去。此时细细的雪落满了一路,天也压了更低,车厢外挂着一盏孤灯。

    到了城里的客店,一下车便是扑面的风雪,周砚吸了一口冷风咳嗽起来,李良卿打趣道:“真是风雪夜归人啊!”替周砚拍了拍头上的雪,自己先进了门。

    晏回书牵了马车去后院,周信,李节又要跟去下行李,周砚站在门口指着李良卿,“好端端的随身带几件常物就行了,你装了这么多算是什么?好好放在车上,你俩不必卸了!”站在门里越发觉得寒气森森,周砚一件灰鼠毛的斗篷裹得更紧。

    “过两日便是腊八了。”晏回书进屋抖了抖满身的雪,将外衣脱了于火盆旁了:“不知你们可还北上?”

    “这个天我是不要动了”李良卿又吃起杏仁来,细细得嚼着。

    周砚温了酒,两处递了:“客店过年终是凄凉。”

    “还不是承你的情,不然如何来了这趟。”李良卿自在道。

    “如何却因了我了,”周砚一手将他怀中的杏仁抓了来,自己吃了一粒“九月是必到洛阳的,没有我你就不走这一趟了。”

    “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这才腊月,如今太平天下哪里听说要十个月才到洛阳的?”李良卿一杯热酒尽喝了。

    周砚一把杏仁捏在手里直恨不得咬碎了银牙,李良卿在他的注视越发惬意。

    晏回书心里掂量着,披了袄子,“车上还有东西,我睡马棚去守着。我家在江北,离此不过十日路程,两位也不必劳心,在我家过年就是。”

    “如此甚好!”李良卿拍掌。

    周砚一颗杏仁打了过去,“你少费心。”

    “回书此法最周全了,”李良卿也不躺了,起身体贴道:“外面严寒这件斗篷却是鹿皮的,回书你披上。”晏回书接也不是,推也不是。

    李良卿举手给他披上了,冲周砚笑道:“我不过图个地方吃喝。”

    周砚也笑了,明亮的一张脸:“我岂能不知你的底细!”

    晏回书见如此便也放心了,思量着家中该如何安置,各色年货竟是没有,灶上还没柴,该是先去县上一趟,还是先家中。他本是极其孤单的一个人,自师父去后,常常到江南来,虽也有几个熟人不过点头之交,名姓也不知的,这两个书生却是一路走到现在,算是所谓的朋友吗?他长到现在,从来没有过朋友,还是这样好的朋友。他摸了摸胸口那里放了一副小书生的字,再看看身上的鹿皮裘,昏昏的睡去了。

    越往北雪越大,晏回书架车身上全是白了,周砚四人坐在车里,也不知是谁吹起笛来,这笛声一路向北,人在天涯,心确早已归乡。那么小,那么穷的一个小县,他第一次觉得那是一个家,他的家。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章了哦!还没有亲看!

    相信多发文就好了!

    ☆、家山江北

    阜宁果然一个小乡,也离了江南的秀水青山。黄黄矮矮的小屋,一条不过丈于宽的黄砖路却是县中的大街,沿路摆满了摊,不说人山人海,也是挤得不得了,热闹的不得了,熙熙攘攘的嘈杂声,人们看到了一辆车马都站在路边看着。

    街甚小,人又多,慢慢的驾了车到街尾的一家米店,晏回书下车要了两袋米扛到车上,李良卿伸头去看:“我倒是第一次到这个地方,确是小,但也好。”

    那老板一双眼睛盯着他,两袋米问晏回书要五钱银子。

    老板说的江北话,李良卿听不懂,但“五钱”他还是听懂的“回书,看不出此处米价倒是于洛阳一样。”

    晏回书叫他回车里,驾车又转了几处巷子,慢慢的到了乡下:“他们此地不过看咱们驾了车,穿得光鲜,你一开口便是一口洛阳正音,才开的价。小乡之人,图占个便宜,你也不必放在心上。”

    “刚觉得此处是个世外所在,竟想不到如此人心不古。”李良卿撇嘴。

    “不过是生意人,如此方显得小乡的味道。”周砚看着车处,处处残雪未消,一片麦田显得碧绿,挨个的草房齐齐的小路,鸡鸣犬吠,却显得乡间静静。

    路头一处青砖院子,两扇木门,已经到家了。晏回书走到墙角蹲下掏了钥匙,把门开了,院里全是落叶残雪,一棵桂花树一口井,东西各两间房子,正间又三间,门窗都是蜘蛛网。晏回书打了一桶水,将正堂门冲了冲,开了门将两张桌椅又洗了个干净,周砚李良卿才有了个坐的地方,周信李节又帮忙去外间扫地,洗窗,晏回书将鹿皮裘脱了叠好放在桌上这才出去,牵马,卸车。

    李良卿看正堂一副书挂在那里,用手掸了掸灰,一副飞白肆意纵横,飞洒倜傥,正是《春江花月夜》,李良卿吹了吹灰右角几小字显出来“甚念晏生,中秋临字”,呵,李良卿笑起来:“回书的飞白比这幅可差远。”

    周砚严正道:“你少碰人东西,能不能改改你好奇的毛病。”

    走上前将字画挂好,退了几步去看,“回书的飞白与此幅算得了一家,可风骨之间却大有不同,一个在开合之间,一个……”

    “却有生杀之气,”李良卿接话,“可这句“落月摇情满江树”却写得缠绵不尽。”

    “那是他家的往事,你就不必去问了。”

    李良卿揣袖站到门口,一双眼睛还是看着春江花月夜若有所思“周哥儿。”

    周砚一皱眉,“怎么了。”

    李良卿笑得慈眉善目的:“我唱个曲你听听。”

    “好好,你唱吧!”周砚挥挥手,自己正襟坐下。

    窗外的西北风哗啦啦的,李良卿调了两名嗓子开始咿咿呀呀的哼起来,周砚眼睛越眯越小,手托腮已是头里发晕。

    一个尾音正是上腔,忽地一声嚎,李良卿一个颤悠忙从门口躲赶进来,周砚一双眼睛也睁开了,坚耳正待听,又一声哀嚎平地起,晏回书煮了热水进来:“村头有个屠夫家,大过年少不得杀猪宰羊,不过乡下人家几日间能杀一头已是很不错了。”

    晏回书一身旧衣沾了灰,他骨架不大瘦瘦的,从背后去看却像乡间一农家,晏回书沏好了茶给他们端上,李良卿一看就知是白茶,品了一口却是不喝了。

    周砚一口茶水品下,问:“回书,你家茶叶哪里寻的,甚好!”

    “我师父在世时,大哥从京中带来的,家中久无人我也从不曾沏茶待客,今日你们喜欢喝就好。”晏回书笑着,眉眼俊雅,终不是一农夫。

    “你大哥在京中竟得如此好茶,却不知做个什么营生?”李良卿观着杯中的茶水。

    “不过是生意人,四处买卖所以逢年过节都不得家来,几年间方见一面。”晏回书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原是下午还出去买些肉菜水酒,中午我去煮锅饭来。”

    “我与你去烧火。”周砚起身“我幼年读书时常会自己煮面。”将灰鼠毛的斗篷脱了,去了西边的厨房。

    《御宅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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