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输为君妻》分卷阅读4

    “聘礼明日就送到府上来。”张大人接过话去,笑呵呵看着叶绎:“放心,世子绝不会委屈了大公子。”

    “难怪带了那么多箱子来!”叶绸恍然大悟,昨晚去探听肖眠阁的消息时,打眼看到使臣府中放了许多木箱,心里还奇怪又不是纳贡时节,怎么会带这么多东西来。

    二十三年前泰齐国君以新君之名亲自入大齐纳贡,并趁机和叶销打赌,要是他输了,就进献给大齐一座城池,要是他赢了,就让叶销刚出生三个月的儿子嫁给自己好男色的儿子为妻。叶销为人谨慎,深知其中必定有诈,因而并不打算应赌。但是泰齐国君却故意将此事泄露给大齐天子知道,天子虽贵为天子,手下城池却少得可怜,得知此事后便让叶销应赌,反正输了的话也只是牺牲掉叶销的一个儿子,而且之前叶销曾从泰齐国君手中赢得过一座城池,天子相信叶销的能力。

    可是,泰齐国君赌的却是叶销的忠诚。他说:“寡人赌叶销叶大人不会来泰齐做寡人的臣子。”这是一个叶销没法赢的赌局。还不清楚要关于什么打赌,就在天子迫切的要求下开赌,只能一头栽进陷阱里。叶销自然是不会背离大齐而去做泰齐的臣子的,就算他想去,他也不能在天子的面前说他会去。因而他说:“我输了。”

    天子在叶销认输的那一刻才明白过来,泰齐国君这是要用一座城池来换叶销为他所用。他虽想要那城池,但是既然泰齐国君肯用一座城池来换叶销,那么叶销的价值就绝对不会只是一座城池,因而他不能放叶销去泰齐。他也想过将计就计让叶销去泰齐来个反间计,但是他更怕叶销把泰齐国君当成知遇之人而对大齐变心。只能认输。可是叶销认输,对泰齐国君又有什么好处呢?此时天子才意识到,这个看似有些严肃的赌局,不过是泰齐国君拿来侮辱叶销的玩笑罢了:把他和爱妻生的爱子当做女人娶进门,分明只是对叶销和他儿子的侮辱。泰齐国君这样做,不过是为了报上次叶销从他手中赢得卢郡城的仇而已。输了,也就罢了。

    十六岁的时候,叶绎第一次从父亲口中得知了此事,对入仕踌躇满志的他瞬间便自暴自弃了起来。当时和肖眠阁认识已经三年的他,还迁怒肖眠阁久久不正眼看他。随后为了让泰齐国君打消这个无聊的念头而拼命开始败坏自己的名声。虽然这个赌局看似玩笑,但是因为叶销膝下只有这一个儿子,因而天子还是记得很清楚的。为了防止日后叶绎倒戈相向,便也不召他入仕。加上叶绎拼命往自己身上泼脏水,众大臣也都对他敬而远之,虽然看在叶销的面子上多少还对他客气些。而叶绎一直未娶,也正是因为有这个赌约的羁绊。

    可是叶绎并不是愚笨之人,十六岁的时候他就知道,泰齐国君并不只是为了侮辱叶销而约赌。他深为赏识叶销,但是又知无法拉拢他为己效力,因而才把目光投到了他的爱子身上。叶氏是古老的氏族,代代出类拔萃,却是代代少子息,把叶绎掌握在自己手中,对泰齐侯国有益无害。何况,叶销夫妻情深意笃,石六珈又必会是爱子如命的慈母,为了妻儿,叶销说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来。泰齐国君不可谓不聪明,他既然知道这些利害关系,别人又怎么会想不到?生怕大齐天子看出自己的真实意图来,他故意说要自己好男色的儿子娶叶绎为妻这样带着侮辱的话,而绝不说出“辅佐”之类会刺激到天子的字眼来。大齐天子果然上了当。

    佩服着泰齐国君的缜密心思,叶绎心中也疑惑着。在他看来,自家老爹也并不是什么大智大慧之人,他不明白为什么泰齐国君会为了拉拢他而费这么大的周折。心里想着或许是因为自家老爹赢那座城池的时候赢得实在漂亮,可是问起来却没有人知道此事的始末,问自家老爹的时候他也只是忧心忡忡道:“绎儿,你,无论何时都要将锋芒掩藏起来。”

    不管怎么样,只要泰齐国君还想拉拢叶销,或者想拉拢叶氏的子孙,他叶绎就不得不以“妻”的名义嫁入泰齐。想着至少自己不要为人所用的叶绎,于是拼命装傻扮纨绔,这么多年泰齐没有再提此事,他多多少少以为泰齐听闻了他的事迹放弃了“娶”他的打算,可是,却万万没想到今时今日迎亲的使者会真的坐在了自己面前。

    “如果你逃不掉嫁入泰齐王室的命运,那么,就由我来娶你吧。”——肖眠阁走的时候说的这句话,让叶绎不由得放了心。因为他知道,肖眠阁绝不会侮辱他,也绝不会逼他做他不想做的事情。身为大齐人,却住在想拉拢叶家的泰齐,他的处境必定会极为为难,而肖眠阁绝不会给他难堪。所以若是真逃不过嫁入泰齐的命运,那么嫁给肖眠阁会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那个一直都笑得温柔的肖眠阁却没有遵守诺言

    “大哥?”叶绎面色苍白久久不语,叶缪担忧地喊了他一声。

    回过神来,叶绎冷着脸问:“泰齐世子?他是谁?什么名什么字?”泰齐,什么时候有世子了?泰齐的公子们不是一直都在互相倾轧吗?

    张大人对他的态度不以为忤,他微微笑道:“世子的名讳岂是臣下可以叫出口的?世子表字毅松,是栖夫人所生,是嫡长子,是名正言顺的世子。”

    毅松?从来没有听说过。

    “栖夫人不是只生了一个女儿吗?什么嫡长子?肖大哥肖眠阁公子不才是长子吗?”叶绸不等别人发问,早已抛出了一连串问题。

    “公子有所不知”张大人仍旧微微笑道:“世子和长女公子是一胞所出,实为长公子,但因出生之时,有方人言其虽然命贵却身犯小人无福消受,因而主君只好将其埋名藏起不为外人知,只言道栖夫人得一女公子。如今世子成人,方人亦道灾祸已去,因而主君便将其接回宫中,并为其成婚。”

    “这么说,世子是好男色了?”让好男色的儿子娶叶绎,这是赌约的内容。

    “正如大公子所言。但是世子虽好男色,对女子却也会欣然接受,因而大公子不必为子嗣多虑。”轻易看穿叶绎话中的陷阱,张大人仍旧不减笑容:“这次除了迎娶大公子之外,还会一同迎娶一位夫人,但是两位地位相等均为夫人,不会委屈了大公子。”

    被隐姓埋名的世子为了保护继承人,这样的做法并非没有。这个张大人说得毫无破绽,这么说来,眠阁果然是没有践守诺言了?也是啊,他一个婢女之子,就算是因为在大齐的人脉而受国君青睐,他又有什么资格去和世子争人?

    不管那世子好不好男色,叶绎对他来说绝对会是一枚有力的棋子。他怎么会将这枚棋子拱手送给肖眠阁?

    “眠阁的后事,是怎么办的?”知道从张大人口中再也不会探听出什么关于那世子的事情来,又觉得肖眠阁就是世子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叶绎只觉得心凉了半截。眠阁,你就真的这么不清不白得死了吗?你怎么忍心就这样抛下我、抛下这些爱你的人独自离去?

    “是按公子之礼办的,主君感其常年在大齐不得尽孝,因而将其葬在妾庄身边。”

    妾庄?虽是产下公子,却是婢女出身,生前没名没分,死后封为妾已是君恩浩荡,陵墓所在也不见得就是什么好地方吧?“他尸骨未寒,世子就要成亲了吗?”语气不由得冷硬了,带了尖锐的讽刺。

    “这”张大人似乎有些为难:“我知大公子和公子十年情深,但是也请大公子体谅主君爱护世子的心意。”

    爱护?眠阁就不是他的儿子了吗?!十年为质,背井离乡,难道不是为国为民牺牲了自己吗?!那个什么世子,又做过什么?他算什么?!不过是栖夫人所出,不过是嫡长子!

    叶绸、叶缪、叶销、张大人,四个人的目光都注视在叶绎身上,带着怜悯和担忧。

    “我明白了。”苍白的脸色未见丝毫好转,叶绎突然站起身来:“一切都听凭大人安排,请恕我先行告退了。”

    张大人还未来得及回话,叶绎已经大步走了出去。叶绸叶缪慌忙对张大人微一施礼,便急急追了出去。叶绎心情不好,他们必须守着他,倒不是怕叶绎会寻短见,只是怕他在伤心欲绝的时候却无人相陪。因为他们也知道,不管怎样,嫁入泰齐,是弄清楚肖眠阁事情来龙去脉的最好时机。

    “十年朋友,你不相信我吗?”——眠阁微微笑着,眼中的坚定和温柔让人不由得安了心。眠阁,你为什么要说话不算话?若你真的被人所害

    “就由我来娶你吧。”“你不相信我吗?”

    叶绎蓦地一阵心惊,他猛得停住了脚步,仿佛突然被人狠狠照着肚子踢了一脚,不堪疼痛般他抱着肚子弯下了腰,蹲在地上双手紧紧捂住口鼻,一股酸楚猛得涌上了眼眶。

    眠阁是不会不遵守诺言的,他说要娶他,就一定会娶他。可是,那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世子,又怎能容忍他夺取拉拢叶家的机会?是自己、是他叶绎害死的他!若不是他担忧自己嫁入泰齐后左右为难,一向忍让谦和的他怎么会和别人去争抢?!自己和眠阁交好,就算嫁给世子也一定会向着眠阁,世子又怎么会容忍这种事情发生?

    是自己,是他害死的他!

    “大哥!大哥你怎么了?”叶绸焦急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叶绎慌忙擦了擦眼角的咸湿,吸吸鼻子站起来:“没什么。”

    看着叶绎微红的眼眶和鼻头,叶绸一把抓住了他的双手:“大哥,我和你一起去泰齐!”

    叶绎一惊,急忙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来:“你担心什么呢,小绸?若是他们想害我,怎么会巴巴得让世子娶我?只要有你们在大齐,他们就不敢动我一根手指头。而我,却可以以世子夫人的身份还眠阁一个公道。别人都说我纨绔不可救药,可是小绸,你大哥是无用之人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叶绸急急辩解:“我最崇拜的就是大哥了,怎么会不相信你的能力?可是我还是想陪在大哥身边,我不想让大哥孤军奋战。”

    反手握住他的手,叶绎笑得温柔:“小绸,你怎么变笨了呢?为了大齐、为了爹,嫁给泰齐王室是大哥无可更改的命运。我不是娶别人,不是入赘,是要出嫁从夫此生再也难回大齐的。可是爹只有我一个儿子,所以这辈子只能靠你们来为我尽孝道了,若是你们也有个三长两短,我叶绎又有何面目立于世?小绸,你真正该陪伴的是爹娘,是你唯一的弟弟小缪”笑容扩大“是你爱的女子,而不是我。”

    “这些道理我都懂,可是,可是”泫然欲泣急红了眼,他说不过自家大哥,他只知道自己心里很难过,愤怒地转向胞弟:“阿缪,你说点什么啊!我们一起陪大哥去,一起找到肖大哥,然后我们再回来”

    一把拉过一直往叶绎怀里钻的胞兄,叶缪脸上带着不符合年龄的冷静:“大哥,我会看好阿绸不让他去给你添乱的,但是你也要向我们保证保护好自己,否则,只要你出一点事,我和阿绸就会不顾伯父伯母立刻去泰齐找你。”

    叶缪眼神凌厉、气势凛然,双唇抿成一条线带着说一不二的刚毅。心里划过一抹柔软,叶绎收敛了笑容,正色道:“我保证会保护好自己。”转向叶绸:“小绸,我把爹娘托付给你,你要好好替大哥照顾他们。”

    “大哥放心。”虽然还是感觉很难受,但是叶绸却也明白不该无理取闹:“伯父伯母也是我们的父母,我绝对会好好孝顺他们的。”

    欣慰一笑转向叶缪:“小缪,那我就把小绸交给你,在他娶妻成亲之前你要替大哥管教他,但是不准欺负他。”

    “什么啊大哥!”叶绸立刻大声抗议:“我才是阿缪的哥哥!”

    讳莫如深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大哥,叶缪微微转开了视线:“我会的,大哥。”

    微微一笑,叶绎仰头深吸一口气:“这样,大哥就放心了。我去看看娘,然后再去补个觉,你们就去帮爹给我准备嫁妆吧。”自嘲一笑,叶绎转身大步走了。

    “阿缪”轻轻摇晃着他的手臂,叶绸难过地向胞弟撒娇寻求安慰。

    “笨蛋!”叹口气,叶缪搂住了他的肩膀。

    把儿子嫁给别人为妻,无论如何都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不明就里的人,多多少少便生出了像“叶销仗着自己儿子少有的姿色,蓄意巴结泰齐好男色的世子,恐有里通外国之心”这样的谣言来。叶绎心中悲愤,却无处可发泄。好在一方面大家还忌讳着叶销的权势地位,另一方面天子又大量赏赐陪嫁之物,也终使得谣言止于智者,最后得出了“叶绎,是为了大齐和亲而去的。”这样的结论,也算是个好结果。

    载着包括急急赶制的嫁衣在内的各种陪嫁物品的马车浩浩荡荡一溜排开,男子出嫁,还是嫁给泰齐世子,此等新奇趣事自是引起了八方轰动,前来观礼看热闹的人挤满了道路,天子亲自下令官兵开路护送。

    叶绎母亲石六珈虽然深明大义,却也已经哭得双眼肿成了核桃,她拉着自己儿子的手迟迟不肯松开,千叮咛万嘱咐,再三强调要他天天写信给自己。叶绎低声抚慰,一一答应着。

    张大人在一旁已经催促了好几遍了,叶销握住了自己夫人的手,一边小心搂着她一边用力掰开了她的手指。叶绎抽回手来,已经多次跪在爹娘面前请求他们原谅自己的不孝,也已经再三跟双生兄弟道过别,和几个朋友说过再见,也已拜谢过天子再最后环视一眼四周的人,看一眼生活了二十三年的叶府,叶绎抬腿跨上马车。

    突然一声带着哭音的“大公子”穿透嘈杂传入耳中,叶绎回身看到丫环小遥抱着枕头扑了过来:“大公子,小遥孤身一人无牵无挂,这辈子只想侍奉大公子一人,奴婢知道大公子拒绝带任何人去泰齐,但是若是大公子不带小遥去,小遥就一头撞死在这里!若是大公子此时把我打晕,醒来后不见了大公子小遥立刻投井自尽!”

    定定地看着小遥,叶绎鼻子一酸,道声“上车”,猛得放下了车帘。

    随着小遥开心的一声“谢谢大公子!”,各种送别的嘈杂声立刻响起。马车缓缓前行,叶绎再也没有回头看一眼。他从来没想过自己竟然会对汴西都城这么这么不舍,把生活了这么多年的家,把生死相依的家人抛在身后,只带着一个丫环只身一人去到陌生的国土,前途未卜,一片心酸。他第一次真真正正明白了肖眠阁离开故土来大齐做质子的心情,也第一次明白了为什么能够回到故土他会那么高兴。当时埋怨着他,想不透他为什么宁愿回到不喜欢他的人的身边,也要离开他这个十年相伴的挚友,现在,他终于明白了。正如大齐是他的根一样,泰齐再凉薄也是肖眠阁的根,离开了自己的根,就永远不会得到安宁。

    十三岁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刚刚踏到陌生土地上的眠阁为什么还会笑得那么温柔?当时的他,其实是难过到不行吧?在大齐生活了十年,离开大齐的时候,他是不是也是感觉心被割下来了般空落落的?幸亏,当时赶去送了他,因为也许,那便是最后一次见面。最后一次见面,哪怕一点点,他有没有感觉到自己对他怀着的柔情?

    眠阁,你若死了,我定不饶你!

    深吸一口气,咽下直往嗓眼蹿的悲伤,叶绎掀开车帘对坐在车辕上的小姑娘喊:“小遥,进来坐。”

    小遥听话得坐了进来,她紧紧抱着枕头,强挤出笑脸来:“大公子累了吗?”

    伸手把她拉过来,叶绎连她带枕头一起抱在了怀里:“谢谢你,小遥。”

    小遥身子一颤,哇得哭了出来,眼泪跟断线的珠子一样噼里啪啦往下掉,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悲伤,明明就得偿所愿留在了公子身边。她想陪着他,她也不相信那个温柔的肖公子就这样死了。可是大公子为什么这么坚强呢?为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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