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令(出书版)》分卷阅读64

    杨如钦露出嘲讽之色:“你要眼睁睁看着你的大人死吗?”

    独孤航出人意料的坚定:“这个时候,大人的身后便更不能起火。”

    杨如钦意外了,这是什么,是简单,然而这种简单在关键时刻却显出些大智若愚的味道。

    独孤航道:“其他的事情,大人会处理好。”

    杨如钦大笑,越笑独孤航越不安,杨如钦笑得喘息不休:“处理好?陈则铭已经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他低声道,“……他完了!”

    独孤航的面容猛然冷冽起来,他瞪着眼看着杨如钦,从紧闭的唇间恨恨蹦出一个字:“滚!”

    杨如钦慢慢退后,把自己从剑锋下安全抽离,独孤航不再看他,尤带年少之气的脸上流露出的是烦乱和担忧。

    杨如钦退到门边,回头看了一眼,独孤航垂头立着,不知在想什么,想得出神。

    杨如钦悄悄绕回来,到他身后,突然伸手拥住了他。

    独孤航反射性地钳住他的腕,正要反击,杨如钦在他耳边低声道:“又会血雨腥风了……你要自己小心!”

    独孤航怔住,松开手,杨如钦撤臂,绕过他,出门去了。

    杨如钦心中不是没挫败感的,折在这小儿手中,他有些阴沟里翻船的自嘲,不过他还有别的目标和事情,这种关键时刻哪里容得了人自怨自艾。

    这些日子,言青带着部下四处搜他,他想象得到为什么。

    朴寒被陈则铭贬出京,一腔怨气没处撒,得势后又弄不倒陈则铭,手边恰巧有陈则铭的旧将,不压他压谁。言青本来信了自己忽悠,在陈则铭出兵期间增派人手加强皇宫守卫,辛苦一番,不但没得好处,反立刻被降了职,就是那股怨气也足够让他掘地三尺,把自己找出来。

    不过现在不用他费力气了,杨如钦就要堂而皇之在他面前出现。

    很快杨如钦被捆成粽子带到言青面前。

    言青一见,这可真是冤家路窄啊,再看着对方笑得那个一如既往的卖弄高深,不由得更是牙痒痒,立刻叫人去拿棍子。

    杨如钦倒在地上,抬头张望的样子让人不自禁想起蚕蛹,很是狼狈。

    言青看着大笑不止。

    拿刑具的兵士很快奔回,言青接过棍子在手掌中敲了敲,踱步到他身前:“杨大人还有什么好说的?”

    杨如钦挣扎翻过身,仰躺着往上看他,道:“也没什么,不过风云将起,来问问旧友队站得可对。”

    言青一时半会没回过神,听明白之后,脸色突然大变,立刻下意识左右看了看,所幸此刻身旁都是几个亲信,这才松了口气。

    愣了片刻,回味着这句话,心中翻涌惊疑不定,连忙低头去瞧地上那人。

    杜进澹是个最讲究步步为营的人。

    这么多年官场打拼,他奉行的便是谨言慎行,没十成把握在手的事他从来不做,没看出上意之前的话他绝对不讲。

    可凡事都要成竹在胸也是件难事,于是他只能退而求其次,尽力把住一个稳字。这亦是他纵横吏道数十年的经验。

    比如此刻,他便能完全确信自己已经实实在在把住了萧谨的心思。

    萧谨面上那不是阴沉,而是苍白,他到底不似萧定那般能喜怒不形于色,只拿眼死死盯着匍匐在地的太医令,忍不住重问了一遍,声音中悲愤惊疑,诸味纷呈:“朕与皇兄当初的症状果然相同。”

    那老医师跪答:“启禀万岁,当初废帝低热,万岁是高烧,同有体热不退,药石无效的特点,总体而言,其症有所不同,可也有相似。老臣看来,病因可能同出一脉,也可能……”

    萧谨哪里还有耐心听他啰嗦絮叨,怔怔坐回座上,半晌不能言语。

    杜进澹躬身道:“万岁……”

    萧谨抬头,虚弱道:“纵然是毒,也不能断定便是魏王所为!”

    杜进澹低声道:“这个自然。”说着命内侍将太医令领了出去,待那些人出门,又跪下来,“万岁,臣有本要奏。”

    萧谨心中早是惊乱不已,理不清头绪,无力道:“……左相大人,明日朝上奏吧!”

    杜进澹俯身,坚持道:“臣参的是魏王!”

    萧谨闻言转过目光看他,定定地不做声。

    黄明德连忙下阶,将那奏本接了过来。正要递给萧谨,萧谨扶头:“择紧要的讲吧!”黄明德扫了一遍,低声吟读。

    杜进澹这本子参的是陈则铭拥兵自重,笼络人心,并拿萧谨当初箭射小宫宦,陈则铭出手阻止为例,道魏王在宫中尤如此,在宫外更当何如。奏章最末更是骇人听闻道,众臣入宫拜万岁,出宫拜魏王,已成惯例,长久如此,天下当只知魏王,不知万岁矣。

    黄明德读毕,将折子合上,郑重放到萧谨身前御案上。

    萧谨盯着那奏折,半晌不开口。

    杜进澹道:“万岁,尾大不掉啊,如今的局面尚有回旋余地,可若再这么拖将下去,将无法可制魏王,届时危及的终将是陛下,请万岁三思!”

    待杜进澹退下,萧谨将那奏章收在袖中,到了寝宫尤翻看不已,面上神色游离,终不能定夺。到夜间,萧谨无意中询问黄明德:“那毒,到底会是谁下的?竟然能下到朕的饮食中,实在可怕……”

    黄明德叹道:“那样多的奴才试食都无事,显然下毒的人与万岁独处时间极多。”

    萧谨怔忪:“那为什么他又住手,饶了朕一命?”

    黄明德也不明所以:“恐怕他另有他意?”

    萧谨听这话,追问:“他会有什么缘由?”

    黄明德道:“或者是看陛下尚不足为患,只是警告?”

    萧谨抱头道:“朕糊涂了,朕给他那样大的权力……”说到此,他又醒过神来,直直盯着黄明德,“连你也觉得就是魏王?”

    黄明德连忙跪下叩头:“老奴怎么敢武断。”

    萧谨想呵斥他,却终究没了那种心情,退到床榻上,又摸着那奏章边角,心中难定,如此怔了良久,才望向黄明德:“如果是你,会怎么做?”

    黄明德一直跪着,不敢起身,此刻闻言作势思考半晌才道:“老奴小时候未入宫前,见过驯虎玩蛇的把戏,当时老奴年纪尚小,见识也浅,猛一见以为是神仙下凡。那杂耍班子演了十七场,老奴便在帷帐外偷看了十七场。最后观望清楚,才发觉那猛兽均是去齿拔爪的,这才想明白……若想避免猛兽反噬,非如此不能饲养。”

    萧谨怔忪,黄明德却俯身下去不再说了。

    萧谨等了半晌,面上渐渐露出恍然之色。

    第九章

    萧谨将杜进澹暗中上的奏折留中不发,私下召见了他三次。

    之后,虽然依然不肯接受魏王单独觐见,但君臣对答间的颜色却缓解很多,后又因黑甲军平定豫州部分地区贼乱,萧谨对陈则铭再行封赏,对朴寒的找茬参劾,太明显过分的也会驳斥。

    外人看起来,之前那段微妙期已过,很显然两人是重归于好了。

    百官都松了口气,不用再考虑站对站错的问题了,私下也各自庆幸不曾有什么过激行为。

    陈则铭却心中忐忑,每次求见,黄明德会亲自来辞,温和解释万岁心情不佳,又或者事务繁忙。拒绝的理由层出不穷,陈则铭的心只觉得步步踏空。

    韦寒绝更是笑容不减,一语中的:“万岁若真是芥蒂全消,为什么还不曾将殿前司朴寒调开?”

    陈则铭闻言只是笑:“朴寒除弹劾我之外并无大错,为什么动他?”

    韦寒绝看着他:“大人真的不明白?”

    陈则铭笑而不答。

    韦寒绝话语间并不挑明,但隐隐听着,怎么听怎么象是劝他及早自立的意思。陈则铭心中知道这少年是急自己所急,但他只能装糊涂。

    韦寒绝分析的是形势,他没看到过陈则铭的内心。

    萧谨是陈则铭反掉萧定后一手扶持的,萧谨成功了,才是陈则铭的成功。反了提携自己的君王,又反掉自己拥立的君王,他还怎么取信天下。谁会相信他并没有野心,史官会如何描写他的一生,他怎么去见九泉下的父亲。

    陈则铭在夜间一个人的时候,忍不住要摸自己的后脑勺,那里到底有没一块骨头,名为反骨。

    他总是叹息着垂下手。

    抚摸那重锦斗篷,他还抱着希望,萧谨不是萧定,他一定会留下回旋的余地,于是自己能做的还有很多。

    又过了一阵,豫州最终大捷的消息终于传来,号称歼敌十万。江中震整编战俘后,立刻领军回朝。

    大军行到途中,封赏已经颁下来。陈则铭身为枢密使,论功行赏自然又是头功。这一次连他两名姐姐也被封了夫人,得了无数锦锻马匹。就哪怕他那个鲜有人见过的小妾,也赐了宫花首饰。

    这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外人都道陈家是祖上厚德,以至于荫及子孙。任谁也看得出,陈家权势早盖过京中各路亲王权贵,足够称得上如日中天不可一世。

    陈则铭的两个姐夫虽然也是官宦之后,却都资质平平,科举不中,原本各自花钱捐了虚职。陈则铭得势后,自然有人上赶着巴结,将他们一路扶持上来,现如今也都是二三品的大员了,实在是平步青云。

    这日,两家一同回陈府探亲。四乘大轿,浩浩荡荡,随从人员从街头排到街尾,引了无数行人观望。有权当用,这是俩姐夫的共同体会。

    陈则铭闻讯出迎,看到这架势也有些无言。

    进到院中,姐姐姐夫们忙着比赛打赏,看谁出手阔绰,下人也跟着满面春风起来。

    正要进屋的陈则铭见之一怔,收回了已经跨过门槛的那只脚。

    《御宅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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