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蜡烛点亮了，妞妞穿着美丽的红裙，坐在桌前的长椅上，深情地凝视着沈无心，仿佛久别重逢的爱人一般：“沈警官，没想到，你真能找来呢。”
“有什么没想到的？明明是你故意露出破绽的，不是吗？”沈无心苦笑道。
“哟？什么破绽呢，你能讲给我听听吗？”妞妞歪着脑袋，貌似天真无辜地看着她。
可现在，明显不是讲故事的时候，也不是惺惺相惜的好时候。
“徐女士在哪里。”沈无心表情严肃地问道。平心而论，她对于妞妞的行事其实不是完全否决的。别忘了，她自己当年不也是为了报仇雪恨而放弃了投胎的机会吗？对于妞妞来说，杀人凶手不到十四岁，法律不能给她公道，没人肯给她公道，她就自己讨公道。然而，还是那句话。沈无心，是个警察。
妞妞轻轻地拍了拍桌面，整个房间一下子亮了起来。而徐莎，赫然被捆在了一张椅子上。她闭着眼，嘴也被封住了。身上还缠绕着好几条蛇，看起来触目惊心。
沈无心发现对方生命迹象微弱，当即心头一紧，立即就要冲上前，却是被妞妞拦住了。她正要举枪，对方威胁到：“你要是再上前一步，我保证刚刚落入地下的警察一个都别想活。”沈无心僵住了。她不敢估算对方的实力，更加不能够用战友的生命来赌。更重要的是，她听到了对方的心声：“大不了，一个都不要活。”
“坐下。”妞妞命令道。
沈无心投鼠忌器，只能照办。
“既然你不愿意讲，那就别讲好了，反正时间也不多了，”妞妞抚摸着沈无心的脸颊，低声说道，“的确，我故意露出了破绽给你。从第一次杀死冯家人时，我便已经留下了破绽。为的，就是让你来找到我。他们破不了案，迟早是会求助猎豹特案组的。终于让我等到这一天了。”
“给我？为什么是我？”沈无心觉得莫名其妙，她肯定她不认识这个姑娘。
“因为，我妈妈就是被拐卖到天堂村的啊。我和我妈妈，就是从那里逃出来的。”妞妞平静地说道，仿佛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接着，她开始讲述自己的点点滴滴。从幼年时的痛苦生活，到逃出来后的相依为命，再到失去母亲后的疯狂……
一桩桩，一件件，听得沈无心头有些发晕，氧气似乎也有些供应不上了。
“沈警官，你知道吗？那个秦坤沛，他死之前还苦苦哀求我来着呢。他求我杀了他，哼，开玩笑呢不是吗？我妈妈死之前没有求过他们吗？他可是活活拔掉了我妈妈的舌头呢，我凭什么要让他死得痛快？凭什么！”妞妞的语气终于有了波动。很明显，这七人中，她最恨的就是秦坤沛。
“小妹妹，你真的是非常聪明呢。”沈无心感慨道，“可惜今天，一切都结束了。”说罢，她闪电出手，狠击妞妞的后颈，当即将她打晕。
确定妞妞真的晕过去以后，沈无心立即上前查看徐莎的情况，并捏住那几条蛇的七寸，将它们扯了下来。这时她才发现，几条蛇居然都是无毒蛇，而且还被拔去了牙齿。当下，她发现她又看不懂妞妞了。
她从警将近十年，可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人。让她有一种，英雄遇见了好汉的感觉。不过现在不是感慨的时候。
徐莎气息微弱，但还活着。沈无心顾不了太多，一脚将石门踹个粉碎，外面的武警躲闪不及，有好几个被伤到了。
沈无心对他们大概讲述了一下情况，他们立即拨通电话叫救护车，并且进门查看。妞妞在昏迷中被戴上了手铐，送上了警车。
沈无心摸索着妞妞的心思，尝试着在桌子上寻找机关。结果真的将地门与石门打开了，好在张静迎等人都没有出事，只是受了些惊吓。
冷古莲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却是没有等到判决，就在看守所内自尽了。之后没几天，医院中的徐莎也不治身亡。
她心中感激沈无心替她和她妈妈报仇，所以在报仇的同时给了她这么一个立功的机会，算是报答了。
猎豹特案组的人很高兴又破了一件案子，正琢磨着要去哪里庆祝庆祝呢。谁也没有料到，在这个时候，沈无心辞职了。
难以理解的三人找到了沈无心的家中，却早已经是人去楼空。
“无忆，我发现她活得比我快意得多呢。”沈无心自言自语道，虽然她知道无忆不会回答她的。在任务期间，除了通知她任务成功以外，无忆一个字都不会对她说。
夜幕下，两个刚放学的高三女孩儿，背着书包回家。她们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一双眼睛正盯着她们。
女孩儿一面说笑，一面走进了一条小巷。约莫五分钟后，她们从小巷的另一端出去了，继续说笑着往家中走。
“小妹妹。”身后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女孩儿好奇地回头，问道：“大姐姐，有什么事儿吗？”
“都那么晚了，你们俩就这么回家会很危险的。”沈无心提醒道。
“不危险，我们家很近的。”两个小女孩儿对沈无心的话不以为意，她们还有两步就到家了，能有什么危险？
“我知道高三放学晚，你们以后还是尽量让家里人接吧。真要有了危险，不是你们或你们的家人承受得住的”说完，沈无心就离开了。
两个女孩儿面面相觑。
就在方才的小巷中，一个中年男子倒在了血泊中。
第9章 罪恶的土地（完）
第一眼看见弋清时，沈无心只觉得那是个干净、美丽的女子。在得知那满屋子的“鬼画符”是由弋清所买时，无心隐约感觉到了不对劲。买一堆“降魔驱鬼”的东西回来，表面上好像是给了杨安希安全感，可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讲，又何尝不是在暗示他这个世上有魔有鬼呢？
不过当时沈无心没有想太多，毕竟弋清只是个幼儿园老师，读心术也没有发现她有丝毫的异样。可当她走进弋清的卧室时，在书架上发现了一本《洗脑术》，在一堆的幼儿护理、幼儿教育书籍中并不起眼。可多年来的从警经验，还是让她心里打起了鼓。之后，她不动声色地留下了自己的手机号，然后离开了。
之后的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之内。弋清果然主动联系她了。
容卿早已将弋清的身世调查清楚了。对方有详细的身份证明、出生证明和户口，父母都是工薪阶层，几年前去世了。父母去世后，她半工半读上完了师专，然后当起了幼儿园老师。一切，仿佛都没有问题。
弋清这个人，究竟存不存在呢？如果她存在，她究竟是初见面时那个纯净、可爱、美丽的女孩儿，还是后来那个抹着妖艳的红唇，穿个性感的裙装，将身体贴近她的妞妞呢？
沈无心不知道。
还有一点不得不提，沈无心的读心术并不是摆设，事实上在穿着红裙的妞妞第一次出现在她眼前时，她就什么都明白了。可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没有尽到一个警察应尽的义务，及时救下杨安希。或许，潜意识里，她是希望对方能够报仇的。
虽然，她自己不知道还有没有成功报仇的那一天。
她没有给弋清收尸，没有妞妞灵魂的躯体，她不要。
几年之后，国内出现了一个a级通缉犯。此人杀了许多的人，并且犯罪手段极其残忍。
她的长相、年龄、口音、来历都是一个谜。警方唯一知道的，就是她是一个女人，而且有着高超的反侦察能力和过人的身手。
她是一个魔鬼。她令无数的人贩子、强/奸犯、乞丐帮、组织卖/淫者以及未满十四岁的杀人犯闻风丧胆，食之不能下咽。令买不到老婆的山区男子恨得咬牙切齿。
她是一个女神。无数被解救的妇女、儿童以及他们的家人，都在心中感激、景仰着她。他们称她为“独行女神”，甚至有的人家把她当成菩萨供奉了起来。他们通过各式各样的渠道，例如发帖子、给当局写信、发表文章等等，请求宽恕她的罪行。
“女神姐姐不是坏人，她对我们特别的好。”一个被解救的六岁女孩儿如是说道。差一点儿，她就要被挖去双眼，用于乞讨了。
“我们愿意替她赔偿受害人家属，只求放过她。”女孩儿的父母说道。
沈无心心里很清楚，自己这是在以暴制暴，却同样是违反了法律。她已经杀了太多的人了，等待她的必将是法律的严惩。
不能怪罪妞妞，她的心里本就住着一头野兽，只不过被她自己强行关了起来。而妞妞所做的，无非就是打开了笼子。这样一来，杀戮的愿望就再也无法遏制住了。
渐渐地，她自己也隐约察觉到，她的杀戮有些变了味道。最初，她是带着“惩恶扬善”的心去杀戮的。现在，她却开始沉浸在杀戮本身当中去的。虽然被她杀掉的依旧是作恶多端的罪人，但其中的意义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她现在，真的成了杀人魔了。
转眼间，距离完成任务已经过去了三十五年了。
看着将自己团团围住的、全副武装的武警们，沈无心嘴角上翘。能够有这么大的阵仗来给自己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送行，死得这么轰轰烈烈，也不枉此生了。
虽然对方手无寸铁、独自一人，警察们却是半点儿不敢大意。对方曾经被上千位武警围在山中，最终却单枪匹马地闯了出去；也有人看她不顺眼，仗着人多势众想要除了这个断他们财路的家伙。最终，她一夜之间赤手空拳屠杀了将近五万荷枪实弹的人。
不过，那些都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
现在的她，已经相当衰老了。即便是沈无心这样的人，也终究是躲不过去生老病死。可即便到了今天，依旧不断有人贩子以非常残忍的方式死去。只不过，沈无心再也不能以一当万了。
张静迎独自上前，对她敬了个礼：“无心姐。”
“静迎啊，好久不见了。”看着职位高了不少的张静迎，沈无心欣慰地说道。对这个小家伙，她是真心爱护过的。
“无心姐，你投降吧。”张静迎劝道，“只要你自首，我保证你能活命。”
“我都杀了那么多人了，还怎么可能活下去？”沈无心低声笑道，仿佛对方讲了个天大的笑话，“再说了，我要是怕死的话，也就不会走上这条路了。你也可以放心，我没打算拒捕。现在的我，也斗不过这些年轻人了。”
“为什么，无心姐？”张静迎已经布满皱纹的脸上滑下了泪珠，“为什么你当年要辞职？为什么你要走上这么一条不归路？”
沈无心看着张静迎，一字一顿道：“因为，再好的警察，也帮不了十岁的妞妞。而独行女神却可以。所以，我选择成为独行女神。”
辞职后，她是真的没有牵绊了。
脑海中，突然传来了无忆的声音：“时间到了，该走了。”
沈无心脸上带着笑容，低声对张静迎道：“永别了，小家伙。”张静迎还没反应过来，突然就被沈无心一击打倒在地。
周围的武警见状，纷纷开了枪。感觉到子弹穿过自己的额头，沈无心重重地松了口气：终于解脱了。
种子已经发了芽，而且长势非常不错。
然而无忆却是一脸复杂地看着无心：“你感觉，还好吗？”
“还可以啦。”无心以手为枕，躺在了地面上。现在的她不是沈无心，而是无心。“无忆，为什么我之前接收到的求救中没有妞妞的呢？”按理说，妞妞才是最需要被救的那一个，不是吗？
“因为她根本就没有求救。”无忆漫不经心地解释道，“如果没有你的话，她会不留半点儿痕迹地将仇人全部杀掉。不会拔掉他们的舌头，也不会写下自己妈妈的名字。警方也只会判定为意外死亡。最后放火烧山，和天堂村的人渣同归于尽。她不认为自己需要人救，也不认为有人能救她，自然没有她的求救信号。”
“那为什么初次见面时，我的读心术居然读不出妞妞的伪装？”无心再次问道。这个问题已经困惑了她几十年了。
“因为她根本就没有伪装。”无忆看着一脸迷惑的无心，解释道，“她有 双重人格。纯净、善良的，是弋清。妖艳、聪慧的，是妞妞。”
一语激起千层浪，心中多年的困惑一下子打开了。那一刻，无心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自己的心情才好。
弋清，妞妞，居然不是一个人。她们虽然在同一具身体里，却各自拥有独立的思想，独立的记忆，独立的认知，沈无心当然没办法通过弋清读到妞妞的心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