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荒·白雪歌》分卷阅读6

    云泽听他语气十分危险,心中已隐隐慌了,暗自忖度自己大约真是那少微剑的剑灵,故而此人想把他留下,炼作丹药。

    那人见他凝眉不语,眼中隐有忧愁之意,不知想到了什么,忍不住又伸出手来,要去摸他的脸。谁知云泽对他已然生厌,头向左一偏,很不悦地道:“别碰我。”

    他这举动只是随性而发,却不料那人动作一顿,骤然变了脸色,又恨又气地道:“你现在又没法力,我想碰你就碰你,想待你如何就待你如何,你能怎样?”

    他说完,仿佛要印证自己的话一般,伸手就摸到云泽身上,抓住了他的双臂,他手上力气极大,发狠般捏得少年骨骼“咯咯”作响。云泽自从方才醒转,便一直觉得身体不适,此刻又被他捏得痛极,几乎要哀叫出声,他一面强忍疼痛,一面又暗自奇怪。先前赤天护法等人虽然对他也十分粗鲁,可大都见他是个未长成的少年,存了不屑之心,故而并未对他下过狠手。怎么这人地位明明在赤天护法之上,却对自己连连发狠,好像十分愤恨自己似的。

    他想到这里,不由皱着眉头问道:“我是何处惹了你,你要这样恨我。”

    对方听了这句,好像听见什么笑话似的,连声大笑,笑过之后又怒目看来:“哪里是我恨你,分明是你恨我。”

    云泽更为不解:“我都不认识你,为何要恨你?”

    “你不认识我?”这句话仿佛比先前的话更刺痛了那人,只见他面色戾气一闪而过,连声冷笑,“好啊,你既然不认识我,我就更不必顾忌了。”

    他说完,伸手就向云泽头顶落下,云泽吃了一惊,以为他要狠下杀手,谁知对方只是执起他一缕头发拈在指间,摩挲良久,屋内灯火幽幽,愈发照得他面容阴晴不定。

    “我原想着,倘若有朝一日,你落到我手里,我定要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眼见云泽面色苍白,他又转而笑了一笑,“不过你既记忆全无,做这些事倒也没什么意思了,只稍稍给你些教训吧。”

    他这番话说得云泽莫名其妙,还未来得及细想,就见那捆着自己的绳索竟活物般游动起来,化作了倒刺密布的长藤,尖刺牢牢勾进他衣衫皮肉中,仿佛只要对面再稍一施法,就会把他撕得血肉淋漓。

    “你是不是很害怕?”那人低低一笑,又唤了诱哄的语气,“你若是害怕,就来求我,我就替你撤去这长藤,如何?”

    云泽初时瞧见此人,便觉得莫名烦躁,心底郁结,此刻见他大费周章,竟只是为了逼迫自己求他,不由心中愈发厌恶,只觉便是落在赤天护法等人手中,也比落在此人手中好过百倍。当即咬牙道:“我不求你。”

    那人似乎已料到他要这么答,冷冷道:“果然一点没变。”

    他说着,长藤便再次游走起来,眼看便要将少年衣衫撕破,谁料此时,屋外忽然传来细若蚊呢的轻唤:“帝君,帝君,时辰已到了。”

    那人听到这声呼唤,猛地回过神来,似乎想起什么要事,怔了怔便要向外走。走到门边却又忽然停下,回身冷然一笑:“我还不知你是否真的法力全无,还是不要大意,锁了你琵琶骨为好。”

    他手指一动,那带刺长藤甫然扬起,竟从云泽背后一穿而入,霎时血花淋漓,溅满长藤。少年单薄的身影抖了几抖,仿佛是再抵御不住这彻骨之痛,从齿间溢出一声痛呼,而后重重垂下头去。

    那人离开屋内之后,不知过了多久,又有两声叩门声响起,却是个身形矮小的小魔捧着个托盘走了进来:“帝君吩咐我拿些东西给你吃,你是要自己吃还是我喂你?”

    云泽已有两日不曾进食,腹中甚是饥饿,此刻忍痛抬起眼来,谁知那小魔手中托着的盘子里并不是什么吃食,而是血肉模糊的一团东西,登时胸口恶潮翻涌,哑声道:“拿开,我不吃。”

    小魔“哼”了一声,放下盘子:“不吃就不吃,饿死你。”他掉转头就要出去,嘴里还絮絮叨叨地说,“给你吃了也白费,魔界里的生人根本活不过两天。”

    云泽迷迷糊糊听着他的话,心下恻然,暗道此处折磨人的手段那么多,便是不死怕是也要被他们做成这样血肉模糊的肉泥,哪里能活得下去。

    他琵琶骨被穿,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伤口又痛得厉害,气息愈发微弱,渐渐已是意识迷离。就这么模模糊糊中,仿佛又看见那被称作“帝君”的魔头站在面前,对方却不复先前那样喜怒无常的狂态,而是低眉顺目,满脸恭敬地垂手站着。他原先因对方比自己高出许多,一直仰视看他,不知为何,此刻却是平视,盯了那“帝君”良久之后,他心头像是怒意极盛,竟伸手挥出,一掌打在对方脸上,口中斥道:“孽障!”嗓音清润,倒不像是自己的声音。

    这一声呵斥之后,他猛然醒了过来,抬眼便看见方才梦里那张面孔正站在面前,冰冷冷地道:“怎么才这片刻,你就虚弱成这样?”

    云泽一时还未分清此刻是真是幻,他张了张口,却发现根本说不出话来,就连呼吸也十分费力,仿佛鼻息间吸入的皆是火焰,炽烈灼人。

    那人看了他片刻,似乎察觉他是呼吸不畅,便把手一扬,撤去了捆着他的藤条。

    云泽原本就无力站立,全靠藤条支撑,此刻藤条一撤,登时就摔在了地上。

    那人见他捂着胸口只是喘息,又冷冷笑了一声:“魔界中皆是浊气,就连大罗金仙也抵抗不住,更何况是你。”

    云泽听他这么说,忽而想起他被带走时,人参娃娃哭着说被带入魔界会死云云,原来指的是他抵御不了魔界之气。想到人参娃娃,他心中又是黯然,思忖着此番大约是逃不出魔界,更等不到他来救自己了。

    他正万念俱灰之际,却又被那人拖着手脚抓了起来,只见对方俊美面孔极是阴沉,冷声道:“你放心,我不会轻易让你死,待我为你渡了魔息,你自能承受魔界之气,”他顿了顿,又阴恻恻地道,“从此你我生息相关,岂不很好?”

    云泽还未明白他所说的“渡魔息”究竟是何意思,又听他说从此生息相关,不由便想避让。谁知那人竟凑近了前来,要与他唇舌相就,这一惊非同小可,让他脑内一片空白,竟不由自主向梦中一样伸手给了对方一掌,同时斥道:“孽障!”

    因两人挨得很近,他这一巴掌直接甩在那人左脸上,无奈他现在虚弱无力,这一掌打得极轻,毫无力气。谁知那人挨了这一巴掌,却像是忆起什么前尘往事,满脸惶然地楞在那里,竟是呆住了。

    云泽虽不知他为何呆若木鸡,却不肯放过这难得的机会,趁着他没有动作,猛然爬起,冲出了门去。

    门外不像他想的那样天光大亮,仍是幽幽暗暗,只有几点湛青火光飘在半空,犹如鬼火。他不辨方向,只好随意钻进一条小路,却听附近有声音惊叫:“奇怪,怎么有生人气。”

    这一声过后,又有几个声音轮番道:“果然是生人气,好像是在这边。”

    云泽借着幽光,看见小路尽头已有几个魔兵模样的身影执着长斧追来,慌忙转入另一条小道,谁知这边也有执斧魔兵,正向他逼近。他慌不择路,竟转入一个死角,两边小道脚步纷杂,眼看就要将他堵住。他在这紧急关头忽而想起人参娃娃送他那颗珠子,慌忙从内袋里取出塞进了嘴里,谁知那珠子含入口中却并无任何变化,他既未像梦中那样腾空飞起,也没有平白多出什么法力,而那群魔兵已然走到了他的面前。他一眼瞧见魔兵们凶神恶煞的面孔,心下一惊,以为即刻便要被擒住,谁知那几个魔兵竟没有扑将上来,反而东张西望,喃喃自语:“奇怪,明明闻到生人气就在这附近,怎么没看见踪影。”

    云泽脑中顿时明白过来,这颗宝珠的效用便是如人参娃娃一般,可以隐藏自身形迹,他既明白过来,便慌忙又屏住了呼吸。果然,他气息消失之后,那群魔兵就更加没头苍蝇一般,竟向着另一个方向找了过去。

    他刚要松一口气,却听半空中有人沉声道:“幻域诸兵听令,有外界小贼从斗阁脱逃,切莫让他走远,速速拿下。”

    云泽听得分明,这是那帝君的声音,只听号令过后,四周山呼海啸般,不知涌了多少魔兵出来,他心中慌乱,更不知该逃往何处。

    就在他四处寻路的时候,身边又掠过一队魔兵,目不斜视从他身边走了过去,口中还道:“不必忙,这幻域是业灵帝君依二十八宿分布所建,外界来的小贼岂能找到路出去,咱们搜他一夜,总能抓到他。”

    其余几个魔兵也都点头称是。

    一旁听着的云泽心里却是一动,他慢慢踱回小径,看向自己逃出的方向,只见几点房屋恰似六星,又状如北斗,心中暗暗道:此处果然是斗阁,正对斗宿。他这么一想,再看四周,又见左侧四星如箕,右侧上下连珠,分明是女宿和虚宿。再往前走,三星微曲,两星离宫,道路曲折与他料想得分毫不差,他一时也未细想自己为何对此间构造如此熟悉,只管拼命向前奔去。待走过室宿和壁宿之后,前方果然显出一个黑洞洞的圆形拱门,门两侧都有魔兵把守。云泽赶忙捂住唇鼻,大着胆子就要从那两队魔兵中穿过,谁知前脚刚踏入门中,就听见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在耳后响起:“你好大胆,再不停下,魔尊便要发现你了。”

    云泽吃了一惊,又听那声音离自己极近,生怕被他抓回去折磨,慌忙就冲出了那道拱门。抬头只见中天一轮血红明月映照下来,四下里皆是暗红一片,此处魔气更重,似乎才是魔界的中央。他到了此处,气息更弱,眼看便要支撑不住,然而身后追赶的脚步声纷至沓来,让他只能竭力向前跑去。

    忽听风声飒飒,那业灵帝君的声音又追了过来,很有些气急败坏地道:“我知道你就在附近,速速现身,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与此同时,又有几声巨吼从四面八方响起:“九霄殿前,何人在此喧闹!”

    那吼声动人心魄,震得云泽手足发麻,一不留神跌了一跤,口中宝珠也滚了出来。他暗叫不好,抬眼一看,只见那业灵帝君正驾风飞来,一眼瞧见他,脸沉得像要滴出水。

    云泽只道他定要上前擒住自己,不由心如死灰,谁知他飘然落地,竟是跪了下去,口中称道:“恭迎尊上。”

    他身后千万魔兵跟着跪落,齐声喊道:“恭迎尊上。”

    云泽此时才反应过来,瞠目结舌地看向自己面前,只见前方投下一个高大阴影,声音低沉地道:“这是何人?”

    既已撞到了魔尊驾前,云泽只道命不久矣,干脆抬起头来,想去看看这魔尊是何可怖面孔,然而出乎意料,那魔尊生得并不可怕,只是红发红瞳,异于常人。那双深红眼瞳看进云泽眼中时,他只觉心中陡然涌起惊涛骇浪,胸腔震得生疼,却又不知为何,只是怔怔的想要流下泪来。

    那魔尊也似震动不小,看着云泽,一时呆立在了那里,左右诸魔何曾见过尊上这个样子,都跪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过了良久,才见魔尊看着那少年极轻地道:“师父。”

    第8章 第七章

    这次云泽醒来时,周遭不复先前那般幽暗,恍惚有光亮照在他眼皮之上。他睁眼看去,只见头顶悬着一颗巨大的明珠,光晕宛然,照出他周围景象,竟是一间甚为宽广的居所。他一时忘却身在何处,怔怔坐起身来,下意识摸向胸前伤处,却发现琵琶骨上被长藤贯穿的血洞竟已愈合,只剩一点极淡的痕迹。

    他正觉得吃惊,就听一个清脆的声音在旁喊道:“咦,你醒啦。”

    云泽没想到身旁就有人,稍稍一惊,才看见一个容貌昳丽的小童从床后绕了过来,向他道:“你睡了这么久,饿不饿,要不要吃些东西?”

    这话让云泽一下就想起在幻域中见到的那盘血肉模糊的吃食,忙连连摇头:“不……不必了。”谁知话音未落,肚子却不争气地叫了两声。

    小童听得清楚,抿嘴一笑,伸手在空中平平一拂,转眼变出一壶清水,一盘山桃,放在了云泽面前。

    云泽见都是可吃之物,稍稍放下心来,接过小心翼翼地尝了尝,只觉泉水清冽,桃果甘甜,竟与先前在仙宫中所吃的仙果一般无二,心中好生奇怪。又看面前这个小童相貌端正,言谈有礼,丝毫不像先前所见诸魔那样煞气嚣张,不由冒出个很不得了的想法。暗道,莫非是我先前晕厥过去,竟有人赶来相救,把我带出了魔界?可若果真如此,怎么这小童竟只字不提。

    他不好冒然询问,犹豫了半天才期期艾艾地问道:“请问此处是什么所在?”

    小童随手一拂,收了残余杯盘,毫不在意地答道:“云梦阁。”

    云泽猛然愣住,想起婆娑罗王为他取名时说的话,不由追问:“云梦阁这名字,是源自云梦泽么?”

    小童摇了摇头:“这我可就不知道了,此处楼阁是尊上拟的名字。”

    云泽听见“尊上”二字,心里微微一沉,却还不死心地问道:“你说的尊上是指魔尊么,难道这里还是在魔界?”

    小童似乎觉得好笑:“这里当然是魔界,你是不是睡了一觉昏了头啦,昨天你跑到九霄殿前,惹出那么大一场乱子,难道全忘了不成?”

    云泽自然没有忘记昨日之事,只是觉得神思恍惚,如同经历一场梦境。他有些疑惑地捂住胸口,仍不相信自己还在魔界之中,喃喃道:“先前那人明明说我禁不住魔界之气,再过片刻就要窒息而死,怎么我现在还好端端的,气息也顺畅了许多?”

    小童歪头看他:“你从外界进来,自然受不了这里的魔气,不过尊上已为你渡了魔息,你不必再担心了。”

    云泽微微变色,他记得昨日那业灵帝君曾说要为他渡魔息,看那情形,竟是要以口相渡,那么魔尊……

    一想到魔尊,那双暗红瞳眸竟又浮现在他脑海中,他心头一时又是一阵乱跳,像是慌乱至极,也不敢问魔尊究竟是如何为他渡的魔息。犹豫了半天只是暗想,他留我性命,又为我治伤,想是同赤天护法一样,要把我炼成丹药。

    小童在一旁看他神色摇曳不定,不由问道:“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云泽摇了摇头,轻声问道:“你们魔尊把我拘在这里,是想要如何发落我?”

    小童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尊上只说暂时将你安置在此处,可没说要拘着你,你若想出去随时便可出去,唔……至于如何发落,尊上没说,我也不知道。”

    云泽半信半疑地看向他:“那么,你是来看管我的?”

    小童又是失笑:“尊上拨我来,是让我照顾你的起居,谁要看管你来。”他说完,拍了拍胸脯,“对了,我叫无英。”

    《宅书屋》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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