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荒·白雪歌》分卷阅读20

    舒溪听他话语严厉,又有些畏惧地缩回手:“可……可是……”

    允商懒得听他在这支支吾吾,干脆转过脸去,拈了法诀,驾了祥云便向东飞去。谁知身后又传来那小狐妖的声音,却见他乘了一阵风追了上来,用手扒在允商脚边的云上,气喘吁吁地道:“上仙,等一等我……”

    以他的法术,想要乘风追赶这仙人的祥云自是十分勉强,允商一眼看见他脚下风势已经越来越小,不由道:“你的修为还不足以驾驭乘风之术,再不放手,再过片刻,怕是要跌落下去。”

    舒溪见他这样居高临下站在云上跟自己说话,神色又冷淡得要命,以为他是嫌弃自己法术低微,委屈地抽了抽鼻子道:“上仙,我……我眼下道行是很低微,可我以后会努力修炼的……”

    允商听了这句,又皱起眉头:“你说的修炼,是再去采人元阳么?”

    舒溪听出他话中嫌恶的口气,慌忙摇头:“上仙要是不喜欢,我再也不去采人元阳了,我……我可以学着修道,上仙不是说我根骨不错,如果潜心修道,说不定有一天也会修得仙身么?”

    允商早已看出他本性惫懒,并不信他会真的去修道求仙,也不知他说这番话究竟打的什么主意,只冷冷低头看他。

    舒溪却又眼巴巴地望着他道:“如果我真能位列仙班,到那时,可以去找上仙么?”

    允商冷冷道:“找我做什么?”

    舒溪白皙的脸颊上忽然浮现两抹红晕,软声道:“我想跟在上仙身边啊,最好每日都能见到上仙,听说仙界也有仙人结媒相配,称作仙侣,我跟上仙……”

    允商听到此处,几乎怒极反笑,问道:“你想与我结为仙侣?”

    小狐妖被他道破心思,微有些讶异,而后又是欢喜又是羞涩地点了点头。

    允商却是面色如冰,冷冷道:“我们灵台弟子素来摒绝七情六欲,不结仙侣,”他说到此处,忍不住皱起眉头,“再说,就算我要结下仙侣,又为何要找你这样的凡间小妖?”

    舒溪听见他口中毫不遮掩的嫌弃之意,脸色忽而变得煞白,足下一空,险些便从天上跌落下去,还是允商拂尘一扫,将他拉上云来。

    他见舒溪脸色难看,又道:“怎么,莫非我说错了什么,你们凡间妖族也有婚配,难不成就如此随意,与那草叶蝼蚁也可成婚么?”

    舒溪听到此处,脸色愈发苍白,连嘴唇也哆嗦起来:“原来在上仙眼中……我这样的狐妖,就像蝼蚁一般么?”

    允商眉头微皱,看了他一眼:“走兽虫蚁,皆是凡间生灵,在我眼里确实没有什么不同。”

    “你……”舒溪一时气极,眼眶都泛了红色,一连落下好几颗泪水,最后恨恨扭了头去,“我再也不理你了!”

    他说罢,一个纵身,驾了风回到紫云洞去,气鼓鼓地化了原形,躺在石榻上生气。没过片刻,又听见几声熟悉的娇笑,有人莲步轻摇地走入洞中,正是他姐姐愫兮。

    愫兮不知刚从何处采补回来,满脸餍足慵懒之色,走到洞中却怔了一怔,而后惊道:“这是何处的仙气,怎么如此熟悉?”

    她在四处连连嗅闻,最后找到石榻上,只见弟弟团成一个毛团缩在那里,毛皮上还有些残留的仙气,周遭涌动的妖力也比先前强出许多,竟像是高过了自己。

    这一惊非同小可,她慌忙用长长指甲在舒溪背上掐了一把:“你这小东西,莫非真采了个大罗金仙不成?”

    小狐狸依旧是团成一团的姿势,闷闷“嗯”了一声。

    愫兮连连惊叫:“你好大的胆子!到底撞见了哪位神仙,没把你打得魂飞魄散么?”

    “是……是玉阳真君。”舒溪提起这个名字,便又涌起满腔委屈,将头缩在身下呜呜哭了起来。

    愫兮听见“玉阳真君”四个字,脸色变了几变,犹豫许久,终究还是在榻沿上坐了下来,顺了顺弟弟背上的毛:“究竟怎么回事?”

    小狐狸扭过脸来,呜呜咽咽将这一日夜的事一一道出,待他说到玉阳真君直言在他眼中凡间狐妖与蝼蚁无异时,愫兮猛然柳眉倒竖,疾言厉色地道:“什么狗屁上仙,不过比旁人多了一点仙气,摆什么臭架子,我就不信他被一只蝼蚁捉住,也能昏头昏脑地搞上一个昼夜。得了便宜还卖乖,我呸!”

    她恶狠狠骂了一通,见弟弟还是闷着头抽抽噎噎,便不忍再像平日那样嘲弄他。索性也变回原身,化作一只毛色火红的大狐狸,趴到舒溪身侧,安抚般在他头颈上舔了舔。

    云泽那日随着青鸾仙女驾云而去,一路行到昆仑西北三百五十里,只见群山掩映于云雾波涛之中,浩浩汤汤,如同幻境。青鸾仙女遥遥指向群山中最高的那座道:“那是玉山,乃是西王母所居之所,此处极其险峻,寻常仙人便是驾云也难以攀上,”她说着,松开了携着云泽的手,“来,我负你上去。”

    云泽哪敢攀到这纤纤弱弱的仙女身上,当即连连摇头,正要拒绝,却见青鸾仙女摇身一变,已化作一只硕大的青鸟。她以喙轻啄云泽衣袖,示意他攀到自己背上,云泽犹豫再三,终是攀了上去,而后只见那青鸟张开双翅,冲天而飞,竟是扶摇而上九万里,一直带着他穿破云海,落到了那座玉山的山峰之上。

    这座山上却并无什么青青翠色,遍地都是晶莹砂砾,一眼望去倒是洁白一片,如冰如雪。青鸾落下后转瞬便化回了人形,而后只见前方又有两个青色衣裙的仙女迎上前来,与青鸾生得极其相似,便如三胞姐妹一般。

    青鸾仙女指着那两位仙女向云泽道:“这是大鵹,这是小鵹,她们与我一样,皆是侍奉在西王母左右的青鸟。你……许是不记得了吧?”

    云泽怔怔摇了摇头。

    大鵹望向他,似乎有些犹豫,低声道:“这位……果真是北辰九曜帝君么?”

    云泽更是奇怪,回头看向青鸾:“你方才说我是长垣星君,这位又说我是什么九曜帝君,我……我究竟是谁?”

    青鸾仙女还未答话,一旁的小鵹已经答道:“长垣星君与北辰九曜帝君皆是同一人的尊号,不过你究竟是谁,还需见过西王母才能知晓,”她说着,青袖微垂,“西王母静候尊驾许久,请随我来。”

    这座玉山上除了砂砾别无其他,却在山巅上生了一株极其巨大的神树,远远看去,只见那棵树的枝叶间莹润有光,仿佛并非寻常树木,而是由美玉雕琢而成。树下建着一座玉台,玉台顶端霞光璀璨,变化无端。

    云泽被那三位仙女引着,缓缓走到玉台的长阶上,而后仙女们便停下脚步,向着台上屏息俯首。云泽看了这情形,料得那西王母就在台上,一时也不知该就此站住,还是独自拾阶而上,却听上方传来一个柔和女声道:“北辰九曜帝君,请上前说话。”

    云泽听了这句,只好低头走上玉台,却见那天阶尽头遥遥立着一位仙姿华贵的女仙,形貌雍容无比,周身更是华光耀眼,令他几乎不敢仰视。他原先便听说过西王母是上古之神,想来自是法力无边,不会轻易认错人,然而终究觉得不敢相信,忍不住问道:“难道我……真的是什么北辰九曜帝君么?”

    西王母垂眼向他看来,缓缓道:“帝君历经劫难,失了仙身,又无元神,自然毫无记忆。”

    云泽茫然垂首:“那可否请上仙告知,我究竟经历了何种劫难?”

    西王母淡淡摇头:“帝君既无记忆,便是听人说起先前种种,想来也并无感触,不如自己去看一遭前尘旧事,如何?”

    云泽愣了一愣:“怎么看?”

    西王母伸手一展,瞬息便将他周遭玉台化作一汪云雾缭绕的池水,低低道:“轮回池中自有因果,帝君,请。”

    云泽怔怔看向那汪池水,无知无觉地向前走了两步,只见那池水中的雾气便如活物一般缠了上来,一把将他拉了进去。

    第26章 第二十五章

    重重云雾散去之后,前方赫然出现一座凌天竖立的巨大青石,青石周遭古松林立,山雾缭绕,上写着“披云崖”三字。崖下的广阔空地上,三千弟子正整齐地盘膝而坐,听上方的白发老者朗声讲经。

    他遥遥站在一颗古松下面,百无聊赖地等了许久,才听那讲经之声渐止,而后弟子们陆陆续续起身退下,从他身边走过时,皆稽首问礼:“小师叔。”

    他只微微一笑,当做回礼,目光挨个从弟子脸上掠过,又飘然抬眼,望向他们身后。正在这时,有几个与他相熟的弟子走了过来,三三两两地向他嬉笑道:“小师叔,你那红毛小徒儿又闯祸啦。”

    他听了这句,倒并不诧异,只微一挑眉:“哦?”

    “他今日在师尊讲经时昏睡了过去不说,醒来又和两个弟子扭打到了一处,闹得师尊三乘道法也未讲完,师尊说要让小师叔领他回去,好好管教呢。”

    他又笑了一笑,点头道:“果然是该管教管教。”

    他待弟子们素来随和,年纪又轻,弟子们虽唤他一声小师叔,但对他倒也没有多敬畏,此刻便又围在他身侧嘻嘻哈哈说了几句闲话,这才告退离去。等这些弟子们皆都散去,他才看见一个红发的小小身影向他跑来,那孩子头顶晨起梳好的发髻倒有大半散落了下来,小脸上满是戾气,一双红瞳更是亮得如同灼烧的炭火,上前一把揪住了他的袍角,气呼呼地道:“师父,他……他们都欺负我!”

    他有些好笑地低头看着这个气得乌眼鸡似的徒儿,伸手一把将他抱起,安放在自己肩上,而后又抚着他那头乱发,温声道:“怎么了?”

    “九皋和允参他们两个,趁我睡着拿石块丢我,我都猜出是他们两个了,他们竟还不承认!我正要打他们一顿出出气,谁知却被掌规弟子揪了出去,而后掌门师伯还把我训斥了一顿,我……我可再也不要来听这什么破道法啦!”

    他听徒儿越说越不像样,终于换了□□的口吻道:“这三乘道法是道家至上经法,不许胡说,”而后缓了缓,又道,“你自入门以来,一直随我偏居琼华殿,这次好不容易有机会与诸位同门一起听课,为何不肯平心静气,多于师兄弟们结交结交,也免得日后过于孤僻。”

    “我才不要跟他们结交!”小徒儿横眉瞪眼地反驳道,“我方才听见他们都在背后喊我红毛小鬼,那个九皋和允参还说我红发红瞳,不知是哪里来的妖物,他们全都在笑,他们……”

    他说到这里,声音忽然有些哽住了,抱紧师父的脖子,恨恨地道:“他们都不喜欢我……没有人喜欢我……”

    师父似是静默了片刻,而后什么也没说,只缓缓抚摸他的头。

    “师父……”小徒儿察觉到他沉默,不由犹豫着垂下头来,睁着一双瑰红的瞳孔看向他,“我的样子,是不是真的很怪?”

    他揪住自己肩上散落的红发,有些懊恼地道:“他们都说我这发色生得古怪。”

    师父只笑着拂开他的手,将那缕头发捞在手中,细细看了片刻,才道:“怎么会,昭炎的头发很好看啊。”他说完,又仰起脸,看向坐在肩头的徒儿,微微一笑,“再说,别人喜不喜欢你又有什么关系,有师父喜欢你,还不够么?”

    小徒儿怔怔看着他,深红瞳孔中隐约倒映出师父淡漠如烟的眼眸,就这样呆了许久,才重重点了点头:“嗯!只要师父喜欢我,便是别人都不喜欢我,我也不在乎。”

    听徒儿说得郑重其事,他倒是忍不住笑了出来,又在对方身上轻轻一拍:“不许油嘴滑舌,你今日当着众多弟子面前打断掌门师伯讲经,我可还没罚你。”

    他怀中那个小身躯忽而僵住,讷讷地问道:“师父要怎么罚我?”

    “唔……”他故意拖长声调,而后才慢慢道,“那便罚你这三日在琼华殿闭门思过,暂不许到披云崖听课了。”

    小徒儿一听,脸上终于绽开喜色,一把搂了他脖颈,撒娇般蹭了蹭:“师父最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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