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荒·白雪歌》分卷阅读29

    离恨天际,云海断崖。

    竹桥下原本白茫茫一片云海此刻皆已被魔气侵染,化作血红乌云,云中诸多魔将魔兵皆齐齐排开,只待那桥上的身影一声令下,转眼便要直取天界。

    诸魔中有名魔将忽而站出,向那背对着众人的高大身影道:“尊上,混元法阵已破,赭赤帝与邵苍帝转眼便要取下昆仑,另有赋青帝与天行黄帝瓜分北海东海等诸多仙域,我等只要攻破灵台,占下天庭,便要大功告成。”

    背对着他的那个高大身影披着一领暗红披风,一头红发在风中烈烈飞舞,此刻只低低“唔”了一声,并没有说话。谁知天际却忽然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道:“攻破灵台,占下天庭,魔君既有此意,不如先杀了我。”

    话音未落,只见一道刺目蓝光蓦地划开他们脚下血云,带着凛冽杀气袭卷而来,顷刻便把说话的那名魔将连同他身后一众魔兵斩落剑下。诸魔皆惊,就连桥上的魔尊也缓缓转过身来,只见魔兵被斩杀的滔天血雨中,有人白衣如雪,从云中飘然而落,双目光华出众,正是长垣。而长垣收剑之后,甫一抬眼,恰好与那魔尊对视,蓦然露出极为讶异之色。

    面前这个人与他记忆中的徒儿已大不相同,不但身量比原先高出许多,轮廓也愈发锋利,脸颊和脖颈上皆有淡淡血色暗纹,脸上神色更是陌生而又冰冷,与原先缠着他撒娇的那个昭炎已是判若两人。

    他望着面前的魔尊,忽而就笑了,笑意又苦又痛,像是难过到了极处,笑到最后竟是咬牙了道:“好啊,昭炎,你可真是好。”

    魔尊听了这句话,瞳孔猛然缩紧,不自觉便上前了一步,喉结动了动,似要说话。然而他身侧却忽然走出一个人来,那人生得修眉凤目,十分俊美,此刻恭恭敬敬向长垣作了一揖,轻笑道:“师父怎么来了。”

    长垣看了他,脸色愈发难看,咬牙切齿地叫出了对方的名字:“昊元?”

    第36章 第三十五章

    他刚吐出这两个字,心头便有恶潮涌出,手中少微剑蓦地向那人迎面刺去。昊元面上的笑意微微僵硬,反应却快,袖中顷刻祭出数把碧绿长剑,拟了剑阵挡在面前。

    长垣眼见他使出剑阵,眸色便是一沉,又看向那长剑锋刃上的莹莹绿光,喝道:“孽障,竟敢把这些邪魔毒术用在天罡剑阵上,先前用这招杀了雪顶溶洞一众看守弟子的,是不是你?”

    昊元脸上毫无愧色,向他眨了眨眼睛道:“师父既已看出,何必多问?”

    长垣心头怒起,一剑便将他面前的剑阵斩破,剑势杀意凛冽,直取昊元颈项,同时道:“我最后悔之事,便是在云梦泽没有狠下心将你杀死,反倒让你逃去,做下这许多恶事!”

    昊元衣袖一拂,将那数柄断剑收入手中,化作一根碧绿长鞭想要去挡住少微剑的攻势,谁知那长鞭还未缠上冰魄般的剑刃,就被剑气斩做了几截,零落掉入了脚下的血云中。他自知不是长垣对手,更敌不过他手中那把诛魔利器,心下已有些微慌,却不显出,仍是笑道:“我还以为师父最后悔的事,是又一次收错了徒儿。”

    长垣听了这句,脸色大变,厉声道:“你说什么!”

    昊元见自己说中,又是冷笑了两声,负手向后退开两步道:“说起来就连我也没有想到,我好不容易窥破天机,召集魔界众人,不知费了多少工夫,以洪荒血祭之术找到天魔转世之身。谁知眼看大功告成,你竟突然闯来,不问青红皂白将尊上掳走,害得我被众魔王责难,险些死在云梦泽。”

    长垣虽在玉清境便听说了昭炎其实是天魔转世的事,但此刻听昊元再度提起,不由又想起当日在云梦泽,他从诸魔手中将那红发幼童夺来之事,一时心头百感交集,竟暂停了动作,不再逼近昊元。

    昊元有了喘息之机,又连连冷笑:“我原本以为师父这样的性子,当年收我为徒不过是闲来无事,随意为之。没想到你如此好为人师,竟把我们尊上也收做了徒儿,还教了他一堆没用的修道之术。不瞒你说,这千年多以来,我曾数次潜入灵台,起先不过是想找机会将尊上接走。可看你们师徒融融,倒像是情意深厚,远胜过你我的师徒之情啊。”

    他说到最后一句时,语气竟有些轻佻,似乎别有所指。长垣并不知他曾在灵台左近窥视自己,也不知他究竟看到过些什么,然而他心中有事,自然听不得昊元这般调笑,提起手中少微剑,又向他刺去。

    昊元却仍不肯住口,双手凝出一道血红屏障,挡住了他这一刺,而后纵身一跃,却是飞到他身侧,贴着他耳畔极轻地道:“我见师父对这新徒儿喜欢得紧,不但倾心照料,更是一再教导他不要像我一样,堕入魔道。”他说到此处,语气忽而低沉,“所以我那时故意不将他接回,就是想看看,有朝一日,等他化出魔身,你会是什么样的一副神情。”

    长垣听到此处,再也按捺不住,一手伸出,直掐住他颈项,双目中怒火滔天,竟是要把他活活掐死。昊元被他掐着,笑得愈发恣意,周遭的煞气却是一丝一缕渗了出来,缠上长垣。长垣纯仙之体,最是经不得这些魔煞之气,不由眉头大皱,反手便要去提少微剑。昊元却趁着空隙,骤然化作一股青烟,从他手中蹿出,远远落到血云之间,这才显形,又朗声向着长垣道:“师父何必气恼,尊上虽恢复天魔之身,却也没有忘记你,他并不想与你为难,只要你退到一旁,不插手这场仙魔之战。等到我们尊上夺得天界,你依旧可以做你的仙人,”他说到这,又冲长垣轻轻一笑,“到那时,你想掌管灵台,或是掌管天庭,都不在话下。”

    他话音未落,只见对面的长垣似乎已被他气到极处,恨笑了两声道:“如此说来,我可要多谢你们了。”

    昊元听出他语气不善,与从前大为不同,已隐约察觉他的杀意,正要再度化出法障遮挡对方的剑势,却见他并不上前,只是两指并出,手中少微剑忽然飞到天际,化作成千上万把冰蓝寒芒,一齐向自己射来。这等强大的天罡剑阵他见所未见,情急之下更是避无可避,眼睁睁望着这些寒芒带着锋利的破魔之气铺天盖地落下,周遭的魔将魔兵们被这剑雨大批斩杀。他勉强运剑挡开几道剑光,却终是躲不过,被最后一支长剑穿透右肩,牢牢钉在身下一片血云上。

    这一剑至寒至重,疼得他脸色都变了,他顾不得伤处汩汩流出的鲜血,慌忙伸手就要去拔那柄插在他胸前的剑。他知道这少微剑被称作诛魔利器,便是因为它的剑气遇到魔气便会愈发暴涨,但凡是魔,只要被它所伤,创口便会无限扩大,直到最后被它的剑气吞噬。

    此刻他已听见自己周身骨骼开始“格格”作响,生怕下一刻便要化作飞灰,不顾那剑刃锋利,硬是拔出了几分。谁知此刻,却有一只手掌抵住了剑柄,阻了他拔剑的动作。他抬眼一看,只见长垣眼眸微垂,面色极冷地看着他道:“你们魔界攻到此处,血溅昆仑,倾覆东海,究竟是你的主意,还是他的?”

    昊元看他伸手直指竹桥上的魔尊,一时忍着痛楚咧嘴笑了笑:“师父说哪里话,我是什么身份,哪里能左右这等大事。”

    长垣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这么说,你们是奉了他的令了?”他转过头,一手将那少微剑拔出,眸中杀意毕现,直向竹桥而去。

    剑被拔出时又带出一股鲜血,昊元却猛然喘回了一口气,慌忙伸手化出光晕按在自己伤处,又对着长垣的背影低低狞笑:“师父,你莫高看了自己,他是天魔之身,如今世上已无人能伤他分毫。”

    长垣也不知听见这句没有,手提长剑只飘然向竹桥落下,诸魔原本见他来势汹汹,绝不肯让他靠近魔尊,一时倾巢而出,汇聚魔气,便要凝出血冥阵来。谁知背后响起“啪啪”两声轻响,竟是将那刚凝起的血冥阵拍散了,竹桥上的魔尊收回手,只淡淡道:“你们散开。”

    诸魔对魔尊显然敬畏至极,立时便向两旁散去,只见那白衣仙者从诸魔中便如轻烟般穿梭而过,那少微剑被他提在手中,剑刃上犹有鲜血落下。

    魔尊与他站在那半截竹桥上对望片刻,一双冰冷的暗红瞳眸忽而软了些许,低低道:“师父。”

    长垣听了这声,却是咬牙笑了:“我何德何能,不敢领受魔君这声‘师父’。”

    魔尊将嘴一抿,似是十分不悦,又抬起眼道:“灵台和天庭那么多仙人,竟然没有一个敢来应战,只让师父前来,是何道理?”

    长垣手臂一抬,已将剑尖指向对方胸膛:“教出你这孽障本就是我的罪过,可恨我还愚昧无知,只道你会心存善念,记着向我许下的诺言。谁知你转眼便步上昊元后尘,所作所为,比他更加可恶,也是更让我心寒。如今你带领魔界攻到此处,引出这样一场浩劫,我若再不杀你,又有何颜面面对仙界诸位尊长。”

    魔尊起先听他说到“诺言”二字,神色微微一变,而后却又敛了异色,只兀自冷笑了一声:“师父,仙界诸人待你虚情假意,连你自己也说,几千年来至交好友并无一个。难道现下,竟要为这些人杀我?”

    长垣听他说出这番话来,脸色愈发难看。他记得自己先前也曾这样拿剑指着昭炎,而那时的昭炎仍是少年形貌,神色既委屈又倔强,让他看了只觉满心酸涩。可眼前这人已全然化出魔身,周身皆是血煞之气不说,又容色冰冷,语气陌生,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昭炎会这样满含讥讽地同自己说话,一时气极,冷然道:“你既有心攻打天界,我不为诸仙杀你,也要为这倒行逆施的恶行杀你,”他说到此处,眸色一黯,“听说你如今本事很大,连混元法阵也能顷刻破除,还血洗了西昆仑,连允参也……”

    “是!”魔尊忽然仰头,大声道,“我杀了允参,还杀了很多别的人,那又如何!我魔族千万年以来被仙界诛杀的,更是数不胜数,仙魔殊途,必有一战,难道你不明白?”

    长垣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这次是从骨子里觉出了这人的陌生,他用力点头,来克制自己的颤抖:“好,仙魔殊途,你我也是注定殊途,看来今日不是你杀了我,便是我杀了你。”

    魔尊睁着那双暗红的瞳孔深深看了他一眼,沉沉道:“师父,我从未想过要同你动手,而你今日,却是非杀我不可么?”

    长垣像是再也难以忍受般沉声喝道:“我说过了!不要再叫我师父!”他怒至极处,手中少微剑就此送出,直取魔尊颈项。

    魔尊听了这句,面上戾气骤现,竟不管他刺向自己的剑势,反而敛了周身魔焰,让那少微剑直向他颈间斩来。

    长垣没料到他竟然不闪不避,手中利刃顷刻间斩落他一缕鬓发,那缕火红发丝在这九重天上瞬间便被风吹散了去。长垣目光怔忪地望着那缕被吹散的发丝,依稀又想起那头红发在他指间流连时的缱绻之感,手下一软,竟再斩不下去。

    魔尊似乎猜到他下不了手,唇角一翘,面色也有些缓和:“师父不必为难,我知道你这仙人做得并不快活,不过碍于那些仙规天条,不得自由。等我毁了这天庭仙界,再没有人敢拘束于你,到那时你想做仙人便做仙人,想做凡人便做凡人,岂不自在?”说着,将手一抬,却是召出一道玄雷,猛然向脚下劈落。

    长垣一怔,还未领会他话中之意,便察觉脚下血云猛然震颤起来,却又不像只有眼前这一处,而是四面八方的天际皆在剧震,云下雷声嗡鸣,隐约还传来山脉断裂之声。长垣辨认着声音的方位,已察觉那断裂山脉正是灵台的所在,这一惊非同小可,他不由心绪大乱,喝道:“孽障,你做什么?”

    魔尊站在那竹桥末端,并不答话,只动手结出法阵,而后双手蓦然张开,他身后虚空中蓦然显出一团漆黑暗红的漩涡,那漩涡越开越大,竟像是在半空中张开了一个血盆大口。

    只是电光火石间,长垣便已明白过来,原来眼前这些魔兵魔将闯来天界只是虚张声势,而真正棘手的那些魔王们,此刻早已分布到了昆仑东海等诸多仙界,听了魔尊号令,在各处断去天界根基,动摇天界。魔尊偏在此时打开魔界入口,便是要趁着魔气鼎盛之时,将这九重天吞入魔界之中。他一时简直要为对方这样的疯狂举动所惊骇,偏偏这时魔尊还睁开眼来,向他笑了笑:“师父,从今往后你怕是不能在此处看云了,不过……”

    不过什么,他却未能再说出口,只见面前长垣周身华光涌出,竟是不惜以全部仙力化出法障,用以压制这天界动荡。魔尊直到此刻,方才露出惊讶之色,厉声道:“你难道不知,仙界各处的法障皆已被我手下诸魔荡平,以你一人之力又能撑到几时,你想阻止我,除非……”

    “除非杀了你。”长垣说这句时,眼眸骤然亮得惊人,忽的腾空而起,手中剑势如同雷霆,猛然送入了魔尊胸膛。

    这变故来得极其突然,连周遭因魔尊之令而静候两旁的群魔也都惊骇至极,狂怒般向这云海断崖扑了上来,谁知桥上那道竖立的华光法障竟坚韧无比,根本难以破除,他们一面怒吼叫骂,一面慌张地去看魔尊。

    魔尊却没有惊怒之色,只是不敢置信般望着胸前的淡蓝光刃,又抬头去看长垣的脸:“你竟然真的……要杀我……”

    长垣方才亮起的眼眸已经黯了下去,便如万念俱灰一般,低低答道:“是,我不能让你为祸世间,只能杀了你,以正天道。”

    “天道?哈哈……”魔尊唇角带血,却像是难以遏制般大笑出声,同时向前一挺身,让那少微剑的剑刃在他胸前穿然而过,“你竟为了区区天道杀我,可恨我还以为能把你我从那道天命中解脱出来。”

    长垣并不知道他所说的“天命”指的是什么,他看着对方心口的那个深深血洞,手臂已经不自觉轻颤起来,却还强撑着紧紧握住剑柄。只见魔尊周身魔焰渐渐黯淡,穿过他胸口的剑刃却是光芒耀眼,如同电火一般在他心口闪动,长垣眼见少微剑的剑芒逐渐扩散,似乎很快就要将对方吞噬,心中忽而一空,像是茫然到了极致。他最后一次看向对方在风中飞舞的火红头发,又最后一次看向对方那双暗红的瞳眸,隐约觉得心底有一股久违的滋味弥漫上来,又酸又涩,震得他胸口剧痛,那股酸涩一直漫到鼻腔,漫上眼眶,化作一滴细雨般的水珠滚落出来。

    魔尊眼珠通红,直望着他,像是忘记了胸前被洞穿的痛楚,就在少微剑的剑光几乎要把他撕裂的时候,他身后那道大开的魔界入口忽然涌出暗红血光,活物般涌入魔尊被撕裂的创口之中。他失去血色的面孔忽然便鲜活起来,脸颊上的血色暗纹也变得愈发浓重,映得他容色妖冶,如同鬼魅。

    诸魔还不知状况,奋力想要打破法障,去救魔尊,却听身后传来昊元声嘶力竭的喊声:“退开!都退开!尊上现下已控制不住魔界之力,你们……你们全都要被吞掉的!”

    他话音刚落,就见那股血光从魔尊胸前喷涌而出,便如张开巨口的怪兽,将他脚下的竹桥连同整座云海断崖一概吞噬进去。魔尊在这力量失控的瞬间,眸色已被血煞之气全然覆住,却又忽而有片刻的清明。他像是猛然想起了什么,伸出手在面前被血光吞噬的虚空中抓去,却终是什么也没抓到,只眼睁睁看着那皎白衣衫的身影在面前灰飞烟灭。

    第37章 第三十六章

    西昆仑,玉山仙台。

    西王母与一众女仙站在台上,静静望着轮回池中的云涛翻滚,渐渐云散雾开,光华骤现,有个白衣身影缓缓从那雾气缭绕的轮回池中飘然起身。

    一时诸仙皆摒了声息,并无一人多话,只有青鸾仙女神色古怪。她知道这人先前在魔界染了一身浓烈魔气,只怕在这轮回池中濯洗不去,眼神中不由流露出一丝忧心之意。

    只见那人飘然于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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