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荒·白雪歌》分卷阅读32

    魔尊听了这句,眸中血色更重,狠狠看着长垣道:“是啊,他自然有应对之策,他从九星石刻图上看到天魔即将现世,天界无人可以抵挡,能解此厄者,却在凡间。他便依着天命指引,寻到凡间,找到了那个命中可以克制天魔的凡人。”

    长垣从方才开始,心底便已隐约有奇怪之感,听到此处,更是胸腔剧震,却又不敢置信,只是瞪着魔尊:“你是说……”

    魔尊望着他,满脸戾气忽而化作极苦的笑意:“师父,你不是一直奇怪,你明明从未想过修道登仙,为何乾元却偏偏要点化你。你从一介凡人忽而变作仙者,得天界诸仙另眼相待,又得天庭看重,屡屡得封尊号,甚至把诛魔之器少微剑交于你来掌管。这一切的原因,你现下总该明白了吧?”

    长垣周身剧震,耳中便如响起惊雷,骇得他一片茫然之色。

    魔尊见他脸色骤变,忍不住又上前一步,扳着他的肩膀道:“师父,你在天界几千年的孤独岁月,究其因由,都是因为石刻图上的那道天命。仙界要利用你来对付我,在他们眼中,你其实和这少微剑一样,不过是件诛魔的器物罢了!”

    他最后一句刚说出口,就见长垣面上血色尽失,身影晃了几晃,几乎就要跌倒。魔尊见他这样失魂落魄,心下更是怜惜,手臂一伸,就想去抚他的脸颊,同时沉沉道:“我是不甘心看到师父成为仙界压制我的工具,这才化出魔身,想要荡平仙界。我原本以为……”他说到这,眸色又黯了几分,低低叹息道,“我以为我和师父之间有那么深的情分,我们绝不会和对方动手,谁知那石刻图上的谶言却是真的……”

    他说话时,手指已经摸到长垣脸上,只觉他脸颊如冰,忍不住就要用手上温度去暖他,谁知长垣却抬起手来,“啪”地一下将他的手掌打落下去。魔尊身上煞气还未消散,此刻立时又燃了起来,瞪起眼睛:“你……”

    长垣垂着眼睛,看也不看他,只兀自笑了两声,笑声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而后才低低道:“怪不得当日祖师问我,‘天之将倾,地之将陷,日月东沉,江海枯竭,尔欲往何处’,你这魔物出世,可不是天塌地陷,江海枯竭么。”

    魔尊听了这句,惊讶之后更是恼火:“你这是什么意思?”

    长垣不答,只是低了头,看向手中的少微剑:“我当日回答祖师的话并非是一时戏言,我是真的有心想做接天之柱,定海之针,却不料本领不济,未能将你斩杀,反而落得神魂俱灭的下场。”

    魔尊眸中怒意更甚:“怎么,仙界这样哄骗利用你,你还想着要为他们来除了我不成?”

    长垣抬起眼来,静静看他:“若是果真如你所言,我同少微剑一样,是件诛魔的器物,那我倒是有些明白,为何上天会让我重返世间了。”他闭上眼睛,微微一笑,笑容却显得十分难过,“你知道么,我化成少年形貌,出现的地方就在此处,那时无知无觉,只隐约感知到少微剑的召唤。”

    魔尊皱着眉,喃喃道:“少微剑。”

    “你不是很清楚么,我一回来就是要取少微剑,取了少微剑……自然是为了杀你!”长垣说着,脸上还是那样难过至极的笑意,提起剑刃,当真又向他刺来。

    魔尊没料到他知晓了个中因由,竟还要跟自己动手,抬手一拂就格住了他的剑势,语气不善地道:“你又不是没试过,你根本杀不了我。”

    长垣一剑斩开他的法障,低低道:“从前杀不了,现在可不一定。”

    第40章 第三十九章

    他虽是这么说,可劈开法障之后却又没再逼上前来,只是望着魔尊,目光滞留在他脸颊上那道血痕上,闪动了片刻,才又低声道:“我知道,你与魔界息息相关,魔界受你掌控,你的力量也全都源于魔界。所以,无论杀你多少次,你都可以依仗魔界之力复原,若当真要将你除去,必须斩下魔界那轮血月。”

    魔尊瞳孔猛然放大:“你说什么?”

    长垣依旧望着他,目色如水,直望进他暗红瞳眸中去:“说来还要多谢你,让无英将魔界中大小事宜一概说与我知晓,我这才知道那血月是你精魄,也是你元神所在。昔日仙魔之战,天界诸多仙者拿你毫无办法,便是因为他们不知你弱点和底细。”他说到这里,又叹息苦笑,“其实知道了又如何,仙者们纯仙之体,无人能承受魔界气息,自然也闯不进魔界,更是斩不下血月。”

    魔尊被他道破命门之处,脸色十分难看,冰冷地笑了两声:“这么说来,师父已经有了将我除去的万全之策了?”

    长垣点了点头,将手掌伸到他面前,魔尊强按着失望恼怒的心绪向他手上看去。只见他白玉般的手掌上萦绕着淡淡仙光,再仔细一看,却又有一缕微红光晕缠绕在其中,不由一愣:“这是?”

    长垣声音微颤,似乎也是在强压着怒火:“只因魔尊当日为我渡了魔息,这股魔气便留在我体内,我现下虽是恢复仙身,却也不再是纯仙之体,而是个半仙半魔的异类。”

    魔尊猛然一惊,而后终于明白为何长垣回来之后一直有些不对劲,原来竟是他言行举止间都染了一些魔性。他自己是天魔之身,手下众人也皆是魔,从不觉得魔性有什么不好,可看着长垣生了魔性出来,却又觉得十分古怪,不由露出歉然之色:“我那时没有想到……此事是我不对,我不该……”

    长垣摇头打断他道:“这事你做的没有什么不对,可算是机缘巧合,我这半仙半魔的体质不惧魔气,大可以进入魔界,将那轮血月斩下。”他说着,脸上又浮现出讥笑之色,也不知是在讥笑魔尊,还是在讥笑自己,“想来,这正是应了那道天命。我重返世间,又落入魔界,兜兜转转,不过是为了完成诛杀你的使命。”

    魔尊原本还有几分愧疚之意,此时听了这句,又拧起眉头:“你若是因为当日我害得你神魂俱灭,或是因为我为你渡了魔息,使你不能恢复纯仙之体而恨我,杀我,我无话可说。但你要是为了维护仙界,为了什么天道杀我,我却不能信服!”

    长垣望着他,笑意冷漠:“千年之前,你我在云海断崖上对峙之时不就说过,你我之间,不是我杀你,就是你杀我。既然如此,又何须管这个中因由,你不肯引颈就戮,那就使出法力,杀了我,破了你的天命。”

    魔尊眸色微微一震,忽而像是明白过来他的意图,一时心内震惊不已,又抬眼向他看去,认真地道:“我不会杀你,千年前那一次,我已经懊悔至极,倘若天命合该我死在你手里,我也认了。”

    长垣紧紧握着剑柄,面上的冷漠之色却已有些动摇,不由自主便退了一步。

    魔尊趁机更上一步,极近地看着他道:“师父,我已经体会过失去你之后的痛苦滋味,我就不信你今日杀了我,心中竟不会后悔。”他不顾少微剑锋芒冰寒,伸手抚到他剑刃上,“那日看着这柄剑从我胸前穿过,师父心里,是什么滋味?”

    长垣原本冰冷的目光骤然溃散,唇角也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深深呼吸几次,才抬起眼来,看向魔尊,低低地开口道:“我若杀了你,也未必有机会后悔。”

    魔尊愣了愣:“什么意思?”

    长垣没有急着答话,只看了他片刻,才缓缓道:“我在昊元反下灵台后愧对诸仙,不愿与他们照面,所以不赴仙宴,不听法会。但在那之前,我也曾去西方听过几次法会,其中有个法华经中的小故事,我至今还记得。”

    魔尊没想到他竟在这时提起什么故事,更是觉得奇怪,可又想起当年在琼华殿时,只有他们师徒两个作伴,长垣便常常抚着他的头,温声跟他说些人间仙界的典故故事。他一想到那段时日,心中戾气顿消,不由忍耐着性子听了下去。

    不同以往的是,长垣从前和他说故事时都温柔和缓,声色悦耳,此刻站在冰雪中,手提寒意凛冽的长剑,却有些低微的沙哑。只听他道:“那故事是说,有位比丘收了很多弟子,其中有个弟子恶性难除,犯下许多罪业,比丘却始终未曾管教指引他。后来那弟子恶贯满盈,不得善终,转世更是堕为龙身,鳞片内布满虫蟊,无时无刻不咬噬他血肉。那龙禁受不住痛苦,叩问天命为何要受此果报,这才知道他前世做沙弥时四处造业,而他师父竟也听之任之,以致他今世遭难。”他说着,又深深看了魔尊一眼,才道,“他既知前因后果,便对他师父心生怨恨,想要寻他师父报仇。那时比丘正在海上乘船,那龙拦在船前,要船上众人把比丘交出,否则便要掀起恶浪,将整艘船掀翻。船上乘客正面面相觑之时,比丘已自己走到船头,纵身跳入大海。”

    魔尊一听这结局,立时变了脸色:“师父你……”

    “比丘虽未作恶,可教出恶徒,便是他的罪孽,他自然要以身填海,了此果报。”长垣说着,又放沉了声音,“昔年你率诸魔攻打仙界,允参等众多灵台弟子皆殒命于劫难之中,除此之外,三界之中还有无数生灵罹难。你自己也说过,千年前在仙魔之战中死去的生灵到现在还有大半在冥府中不得投胎。这些业障自然是你的,但又何尝不是我的。所以即使我没有变成这副半仙半魔的样子,我也再无颜面回到天界,去见师兄和各位仙长。”

    魔尊听他话语悲怆,不由咬着牙道:“所以师父是打算杀了我,而后和我同死么?”

    长垣笑意苦极:“除此之外,我还有别的路好走么?”

    “自然有别的路!”魔尊沉声喝道,“如今三界太平,魔界与仙界并无纷争,仙魔殊途早已是千年前的旧事。只要师父肯将这些事揭过不提,仙界中又有谁敢拿这些旧怨向我寻仇。”

    他顿了顿,又看向长垣:“况且仙界诸人都是虚情假意,师父不肯再见他们那是再好不过,不如跟我去魔界……”

    长垣听到此处,忍不住就是一声冷笑:“跟你去魔界?难道我教出两个徒弟皆是魔头还不够,我自己也要堕入魔道,才算完么!”

    魔尊听出他是动了真怒,只好闭了嘴,没有再说下去。

    “再者,”长垣眉头紧锁,低而冷地道,“你方才说什么三界太平,都是哄人的话,我虽不知你为何肯在仙魔之战后应下三界之盟,但先前在离恨天上亲眼目睹你与普化天尊等众多仙者大起争执,可见你骨子里依旧憎恶仙界,只要得到机会,定是要除之而后快。而仙界对你,不外乎也是如此,他们如今只是无力剿杀魔界,等到时机成熟,自然又是一场恶战。”

    这番话,魔尊无法反驳,却仍是不甘心地道:“就算将来要与仙界再起争端,也不知是何年何月之事,师父为了这些将来之事,现下就非要杀我不可么?”

    长垣低下头,仔仔细细看着手中剑刃光芒,良久才叹息道:“要杀你,本不该等到现在,早在当日紫宸师兄察觉你身上魔气之时,我就该一剑杀了你。可惜一念之差,终是酿成大错。”他说完,手腕一动,已将少微剑竖在面前,沉沉道,“与其等到将来仙魔死战之时,我再受煎熬,进退两难,不如现在将你除去,或者……你来将我除去。”

    魔尊心中震惊,只见他手中长剑猛然飞起,光芒耀眼,却不是使出天罡剑阵,而是以镇剑诀化出强大剑气,此举显然是要激出自己身上的魔煞之气。他知道自己一旦煞气上涌,说不定便要魔性大发,动用魔界之力。到那时无论长垣被魔界之力所伤,还是会趁机进入魔界去斩自己精魄,都是极其不妙,所以他抵抗镇剑诀的同时还不忘去克制体内乱涌的煞气。然而他自从化作魔身,一直都是恣意行事,纵情纵性,根本不擅长克制忍让。那冰寒剑气铺天盖地压下来的瞬间,他骨子里那股血气骤然便被激发而出,眼珠变得血红,背后也隐约浮现出一抹暗红黑影。他意识到自己已不由自主将召唤出了魔界,赶忙强行敛住心神,不肯再打开魔界之门,而长垣似乎也察觉到他的心思,催动着镇剑诀愈发凶猛地压了下来。两人身上同时焕出淡蓝和暗红两道强光,而后猛然撞到一处,这两股皆是至强的仙魔之力,立时把整个大荒境都震荡得摇动起来。方才停止雪崩之势的冰山雪峰自然不能幸免,只听几声惊雷般的沉闷巨响,他们脚下的雪峰连同雪峰下巨大的冰川忽然裂开,已然有了下沉之势。长垣和魔尊皆是一惊,不由便要腾空而起,谁知那冰川裂开后,下方忽然焕出一道奇异光芒,将这大荒境内倾泻的冰雪和那两人的身影一起吞没了进去。

    长垣醒来时,有一瞬间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方才那变故来得太过突然,饶是他也有些猝不及防。依照他与魔尊的道行,便是天崩地裂,想来也能逃出升天,却不知方才冰川下那道深渊有什么古怪,竟让他和魔尊都使不出法力。他揉了揉有些疼痛的肩膀,缓缓坐起身,忽而想起刚刚坠落的刹那,魔尊竟还有余力向他扑来,在那连绵下落的冰雪中将他护在了怀里。这情景刚一浮现在脑海中,他便不由自主向身旁看去,只见魔尊躺在他身侧,还未有醒转的迹象。他面颊上魔纹褪去,显得脸色有些苍白,周遭也没有一丝浮动的魔气,这样紧闭着双眼,看上去不但没有平日那般狠厉,竟还有些乖巧之色,与他少年时的形貌相差不多。

    长垣看了他片刻,见他那头红发披散开来,微微遮住侧脸,忍不住就伸出手去将他发丝拨开。拨开之后,手竟不能收回,又顺着他的头发缓缓抚摸了两下,想起昔日他枕在自己膝上的情形,心头忽而涌出百般滋味,正在怅然的时候,却见对方眼皮微微一动,已经睁开了眼睛。

    长垣有些仓皇地收回了手,正要说话掩饰,却见魔尊已经撑起身,暗红瞳眸中闪过一丝迷茫之色:“师父,这是哪?”

    长垣被他一问,才想起向周遭看去,只见视线所及之处皆是荒芜一片,像是在茫茫戈壁之上,周遭地形也十分陌生,让他想不起这究竟是三界之中的哪一处。就在他凝神沉思的时候,只见魔尊忽而变了面色,十分震惊地向自己看来,不由问道:“怎么?”

    魔尊惊疑不定地看了他片刻,嘴角忽而浮现出一丝古怪笑意,目光更是十分吓人,半天才冷冷道:“师父做了什么,竟然能将我法力尽数封住。”

    长垣一怔,还未细想,斥责已先而吐出:“我要有这本事,不如先杀了你,何必费这些工夫。”

    魔尊听他语气不善,脸色更是难看,连连冷笑:“你现在杀我,倒也省事。”

    长垣听了这句,也被激怒,忍不住就要伸出手给他教训,谁知衣袖还没拂出,便已察觉不对,而后讶异地看向自己掌心,呆在了原地。

    魔尊看他情形,已猜到几分,微微挑了挑眉,心情倒是好了许多:“莫非师父……也失了法力么?”

    第41章 第四十章

    长垣没有答话,自顾自提起少微剑看了一眼,只见剑上光芒已然消弭,那冰凌般的剑身灰暗如同岩石,不由心中疑窦丛生,不由喃喃道:“你我不过经历一场雪崩,怎么会法力尽失,而且连少微剑的神力也消失不见,哪里会有这样的怪事?”他说着,又看向魔尊,拧眉问道,“你只要打开魔界,应当就可从中汲取力量,为何现下还不动手?”

    魔尊坐在地上,向他微微苦笑:“不瞒你说,我刚才便试过了,可是竟然无法召出魔界。”

    长垣一惊:“怎么会?你与魔界息息相关,先前明明一念之间便可动用魔界之力……”他说到这,顿了顿,声音也冷了,“你莫非是怕召出魔界,我会趁机闯进去,斩你精魄么?”

    魔尊苦笑之意更重:“师父现在和我一样没有法力,进了魔界也斩不到血月,我何必担忧,”他说着,又闭起双目,似乎在强行运功,过了片刻,才睁开眼睛泄气般低声道,“不行,我现下连魔界在何处都感知不到。”

    长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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