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荒·白雪歌》分卷阅读36

    长垣显然也想到了,缓缓点头:“想来便是如此。”

    魔尊想了想,又奇怪地道:“既然上古时曾有仙人来此,为何我们一路寻来,没看见半点踪迹,是他们早已不在此处,还是刻意隐匿不肯现身?”

    长垣直直望着前方,低声道:“倘若真有上古仙长,辈分自是高出我们许多,便是倨傲些,也无可厚非,只是……”

    魔尊见他神色大异,只管望着竹桥的方向,心内微觉奇怪,而后一想,脸色不由微变。千年多之前,他与长垣在云海断崖的竹桥上相斗,他重伤之际法力失控,竟让魔界之力汹涌而出,使长垣连同那断崖和竹桥一起被吞噬,神魂俱灭。不由心想,难道师父此刻看到竹桥,又想起当时的事了么?

    他想到此处,心念一沉,忍不住上前,拽住了长垣衣袖:“师父。”

    长垣正在沉思,被他一喊,立时回过头来,眉梢微微挑起:“怎么了?”不等对方答话,他又反手握了对方的手,轻声道,“我去那竹桥上看看,你在这里等我。”

    他这口气,倒像是从前两人师徒和睦时,他常用的那种关怀照拂的口气,不带有一点怀恨的情绪,魔尊原本沉着的一颗心又忽而被提起,却是如煎如沸,一点也不觉得好过。

    长垣没有察觉到他这片刻间的神色变化,只驾了云向那竹桥飘然而落,却见脚下竹桥与云海断崖上的那半截一模一样,想来果然便是那竹桥的另外一半。他成仙之时,距离不周山被撞倒已过去了几千年,那竹桥的事还是他听紫宸道君说起的。据说竹桥所通往的是个极乐圣境,比仙界更加无拘无束,所以从那座桥上离去的仙者没有一人愿意回来。

    他初时听这故事时,对那极乐圣境好奇至极,又心生向往,所以常常在竹桥上发呆,思忖着若是竹桥还在,他便可以离开这寂寥天界,去那圣境中游玩一番。可那时怎么也没想到,这极乐圣境的真实面目原来竟是这么一片凶险荒芜之地。他思及此,不由露出一抹无奈笑意,正想转身驾云而去,却忽然觉得脚下一晃,原来是那竹桥腐朽衰败至极,桥面坍塌都坍塌了大半,下方隐约现出灰蒙蒙的山丘。他微微一惊,慌忙定住身形,再看时,却见竹桥色泽翠绿,洁然如新,不见一点枯黄之色,桥下则是朗朗晴空。

    长垣怔怔望着脚下竹桥,心头忽而涌起一阵恶寒,总觉得有什么巨大的危险便藏在这桥下。

    不远处立在云端的魔尊一直看着他,自然也觉察到了不对,很快便向他飞来,同时问道:“师父,发生何事了?”

    长垣转过头,厉声道:“不要过来,”与此同时,他察觉到脚下无形虚空中忽而有气流涌动,慌忙道,“昭炎,小心……”话音未落,却见竹桥下的忽然张开一道裂口,须臾间便把魔尊的身影吞没了进去。

    这变故出现得十分突然,长垣只是稍一愣神,就见脚下依旧是竹桥,晴空,这天际上连丝微风都没有,几乎是静谧祥和,然而昭炎的身影已是无影无踪。

    他脸颊抽动了一下,咬着牙喃喃自语道:“障目之术。”

    方才竹桥闪现出腐朽迹象时他便意识到或许那才是此处的真实景象,那么眼前这连浮云也无的碧蓝天际多半是障目之术所化的幻影,这术法极其真实,以至于他开始都未曾察觉。可这障目之术究竟是何人布下,又是有什么目的,他却一时想不透,也无暇去想,只是眉头紧皱,看向昭炎消失的那片虚空。

    只是片刻之后,他便泄气般重重一叹,将少微剑一握,径直从桥上纵身跃下。

    他未曾用驾云御风之类的法术,原本该从这九重天上直坠而下,谁知没落片刻,便在半空中触到了一片浮浮沉沉的气流,竟将他托住了。他用手一探,便察觉下方是个极强的法障,以他现下的道行绝难击破。不过他既有少微剑在手,倒也不觉得为难,只凝神静气,拈了一道镇剑诀,手中长剑立刻焕出强大剑气,光芒刺目。他执着这柄神兵利器向下猛然刺去,只见一道蓝光落下,那浮浮沉沉的气流立刻消散,法障一破,脚下骤然现出一片灰色山峦,而他也同时向下坠去。

    他在这半空之中匆匆便要逆转身形乘风而起,然而下落之势极快,几乎来不及让他拈出法诀,就在他堪堪要落到这山石嶙峋的峰峦之间时,一道暗红身影飘然而起,将他接入怀中,而后缓缓落下。

    长垣一看见他,便大松了一口气:“你没事么?”

    魔尊看着他,目光关切:“我没事,师父也没事么?”

    长垣怔怔摇了摇头:“我方才看你被那法障吞没,还以为有人要对你不利。”

    魔尊微微一笑,抬头向上方看去:“所以师父方才一剑将这法障斩开,是为了来救我?”他说罢,又垂下头来,瞳孔亮晶晶地看着长垣,“我好开心。”

    长垣看他神色自在,显然确实无事,便挣脱着从他怀中跳下,而后才举目看向四周:“你方才落下后发生了何事,此处又是个什么地方?”

    “这里说来奇怪,倒是个上不在天,下不在地的所在,四周这些山峦皆是灰色,形制也十分奇怪……”魔尊顿了顿,又道,“对了,你来看这里。”

    长垣被他抓着手臂乘风而起,绕过一座山峦,迎面便是两道屏障似的山峰,那山峰彼此相连,相连处却有一道突兀的罅隙。

    魔尊带着长垣落到那罅隙附近,低低道:“师父请看。”

    长垣依言看去,却见这罅隙极深,简直深不见底,如同一眼洞穴,漆黑一片,却隐约有寒风从那罅隙中吹来。长垣奇怪地看了片刻,忽而面上一冷,伸手拂去,却是一片雪花,他猛然意识到什么,又更加贴近罅隙向内看去,身上和发丝更是接连落了几片雪花。他对这冰雪气息熟悉至极,登时便道:“这……这里竟然通往大荒!”

    魔尊点了点头:“我一落下来便察觉这里灵气比外界更加浓重,四处寻找,这才找到了这灵气的来源,看来此处源源不断的灵气竟是从三界通过大荒,最后涌入到这里。”

    长垣皱起眉道:“此处既然布了法障,吸取三界灵气也定是有人刻意而为,只是不知他到底用了什么样的手段。再者,能有这样滔天的法力,原本应该只有天魔转世的你而已。”

    魔尊眉毛一扬:“师父这是在夸我,还是在怀疑我?你不是说这里曾有上古仙者来此么,他们的法力说不定还要高过我呢。”

    长垣沉思片刻,又问:“这里除了通往大荒,可还有别的什么怪异之处么?”

    “有倒是有,不过我看不大懂,”魔尊犹豫地带着他向山腰处落去,向前一指道,“那边有一些破石块,可是堆得有模有样,好像是有什么用处似的。”

    长垣抬眼一看,只见这山腰竟有个极其广阔的空地,很像是灵台的披云崖,只是正中并没有讲经台,而是一方平平整整的石台,石台周遭果然零星堆着几块灰扑扑的石头。他一看到此处,不由神色大变,沉声道:“这里分明是以先天八卦所布置的阵法,你说的那些破石块……是稀有至极的五灵石。”

    魔尊听说,不由皱了皱眉:“那这阵法是作何用处的?”他问完,又觉得是一句废话,挠着头道,“想来,这就是吸取三界灵气,让各处灵脉枯竭的那个妖法了?”

    长垣脸色苍白,向他摇了摇头:“这是乾坤赤血阵,此阵可以使阴阳颠倒,乾坤逆行,然而这并不是什么妖法,而是极其高深的仙法。”他神思恍惚,难以置信般低声道:“难道在此布阵,致使三界灵脉枯竭的元凶,竟是仙者。”

    他话音未落,便听头顶传来一声朗朗笑意:“不愧是我的好徒儿,果然好见识。”

    第46章 第四十五章

    这声音响起之后,就见山峦上祥光大盛,一人长袍广袖,飘然现身,那人生得面如冠玉,便如清风霁月,颌下蓄着三柳墨髯,正含笑向他们看来。

    长垣一见了他,不由惊愕万分,睁大双眼望向他道:“师尊……”

    魔尊见他如此,自然也猜出了此人身份,轻轻皱了皱眉头:“你是乾元?”

    长垣听他口气毫无恭敬之意,立刻转头斥道:“这是你师祖,还不快来见过。”

    魔尊长眉一竖,冷声道:“他算什么师祖,师父你可别忘了,他在此地设下乾坤赤血阵,将三界灵气吸纳于此,还不知有什么意图。”

    长垣听他提起此事,神色微微一滞,很快又道:“师尊心怀苍生,倘若此阵真是他所建,定然有别的因由。”他虽勉强镇定地说出这番话来,可眼中犹疑甚重,定定向乾元看去,“说来师尊不是隐居在玉清境,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乾元祖师听见他话中满是疑虑,显然甚是防备,倒也不见怪,只低低笑了一声:“徒儿知道此处是什么地方?”

    长垣点了点头:“想来便是从前与离恨天竹桥相连的那方极乐圣境了。”他说话时,又抬头去看了眼天际悬着的半截竹桥,只见那桥失了障目之术掩盖,恢复了原本的腐朽面目,破烂不堪,周遭更是灰蒙蒙一片,哪有一点像是什么极乐圣境。

    乾元察觉到他目光,也抬眼向四周看去,唇角笑意似是而非,轻声道:“此处在上古时确实是一方极乐圣境,生满了玉树琼花,更栖息了众多灵兽,逍遥自在,尤胜天界。”

    长垣见他话中尽是追思向往之意,似乎并非听人转述,而是亲眼见过这圣境之景,不由试探着问道:“师尊知道得这样清楚,莫非是那时就曾来过此地?”

    乾元向他垂下眼来,竟淡淡颔首:“不错,我曾来到此处,探望我的至交好友,他道号是灵玄天尊,你应当听说过。”

    长垣听了,不由微微变色,他自然听说过这位天尊,更知道那便是昔年与乾元联手封印天魔的上仙之一,不由转头看向魔尊。只见魔尊一双红瞳十分阴沉,神色不豫地望着山峦上的乾元祖师,并不说话。

    乾元却似没看见他们的神色变化,只兀自道:“灵玄与另外四位仙者那时隐居于圣境中,直言不肯再回天庭,其实我到此了此间,也颇为耽溺于此处美景,竟动了念头,想与他们一同隐居。谁知没过几日,我在入定时隐约感知到天地间将有一场极大的浩劫,需得我前去应对,我只得拜别了灵玄和其他几位仙友,返回天界。”他说到此处,目色怅惘,缓缓摇头道,“果然,没过多久,三界□□工与颛顼相争,竟将天柱不周山撞倒,闹得天倾地陷。我与诸位仙友为了制衡天地,不知耗费了多少仙力,才建起灵台,稳住了不周山。等我再次回到离恨天时,却发现通往圣境的唯一之路——那座竹桥竟已断了。我与灵玄千万年知己至交,竟就此被一座竹桥分割两界……再不能相见。”

    他说话时一直和缓淡然,可长垣却依稀能从他这淡然话语中听出微薄恨意,隐约觉出几分不对,不由抬起头道:“可是这里除了竹桥,明明还有另一条途径……”他想了想,又点头道,“师尊自是也找到了,不然不会出现在这里。”

    乾元微微叹息:“找是找到了,可那已是几千年后的事了,”他顿了顿,接着道,“说来还是多谢你,千年多之前你与魔君相战,那少微剑落入大荒,穿破地脉,竟在两界中刺出了一道罅隙。我原本是来大荒寻找少微剑,却无意中发现了这道罅隙,进来一看,才发现此处早已不是当年的极乐圣境。我遍寻此处,再也找不到灵玄等人的踪影,直到最后回到这里,才在山峦间的石台上看到一段书刻。”

    长垣见他提起书刻时,脸上浮现出似喜还悲的诡异神色,不由问道:“是灵玄天尊留下的书刻么?”

    乾元点头:“不错,我看完书刻,才知晓当年天地崩塌,此处也受到震荡,灵玄等人不忍此处圣境就此毁灭,便以自己的仙身化成了五座峰峦,撑在了天地之间。”

    长垣听到这里,猛然意识到什么,立刻向周遭看去,只见此处形制奇异的山峦果然便有五座,却不想原来是仙者们以身躯所化。

    正在他呆滞之时,乾元又幽幽叹息了一声:“可惜,他们虽牺牲偌大,却也未能维系住这方天地,只因这处圣境原本是靠着天界的灵脉滋养而生,一旦灵气断绝,那些玉树和灵兽便接连死去。我从大荒来此之时,只见这里山火不绝,洪水肆虐,眼看不多久这里就要回归混沌,重化虚无。”

    “所以,你就在此建起乾坤赤血阵,用三界的灵气来温养这处地脉,反而置三界生灵于不顾?”一直未曾说话的魔尊忽而冷声问道。

    乾元睨了他一眼,倒没有见怪,脸上还浮现一抹高深笑意:“不错,这阵法确实是我所建,可我借这三界灵气所要救的,”他转过眼来,直直望向长垣,“却是你。”

    长垣一时大惊失色,就连他身后的魔尊也变了脸色,惊疑不定地向乾元看来。

    乾元依旧那样望着长垣,目光和蔼:“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当年你被魔君杀死,神魂俱灭,为何竟还能重返世间。”

    长垣看了一眼身旁这巨**阵,恍惚明白过来:“原来师父建起这阵法逆转乾坤,是为了救我复生。”

    乾元轻轻点头:“你那时魂魄化为灰烬,想要重塑元神本是绝无可能,我费尽周折,才在少微剑上寻到你一丝残余魂魄。那时仙魔相战正酣,三界内没有一片净土,我便袖了你那缕魂魄来到这里,建起乾坤赤血阵,吸纳三界灵气,以图将你魂魄养全。可惜此法极其漫长,如此耗费了千年,才让你重新得回一个还未长成的肉身。”

    长垣至此才终于明白过来,自己化成少年形貌重还于世,皆是师尊尽心竭力相救之故,立时匍匐下去,颤声道:“师尊为弟子传道授业,还耗费千年光阴助弟子修得肉身,弟子感激涕零,无以为报。”

    乾元伸手一拂,便以一股柔和气流将他扶起身来,同时淡淡笑道:“徒儿不必道谢,若不是你,这转世天魔又怎会轻易落到这瓮中呢。”

    长垣骤然听了这句,背脊一寒,抬起头刚要说话,就见乾元双目中寒光乍现,猝不及防地向他身后的魔尊伸出手去。魔尊早便对他防备,立时向后跃开数丈,同时袍袖一卷,挥出一阵狂风向他推去,喝道:“老匹夫,早就知道你有古怪!”

    长垣见自己的师尊与徒弟忽然大打出手,两边都无法相帮,简直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就在此时,周遭忽而响起巨大的震颤之声,原先屹立天际的高大山峦忽而弯折下来,便如手掌合拢,竟将他与刚才飞起的魔尊皆笼进掌心之中,而那掌心的位置正是建有乾坤赤血阵的石台。

    魔尊虽已恢复些许法力,可终究不敌这移山倒海之力,被那峰峦压住,困于石台之上。他正要挣动,却见石台上异光大盛,五灵珠同时焕出五色光华,将他紧紧缚住。

    长垣见他被这阵法困住,神色突变。他早便知道师尊与昭炎有前世之怨,现下定然不肯放过他,待要出口求情,却又觉得有负师尊期望,心下羞愧,挣扎良久,才低低道:“师尊是要杀他么?”

    乾元飘然于空,神色淡漠,向他摇头:“他是天魔化身,昔年我与另外两位天尊合力携手,也不过勉强将他封印,过了万余年,他依旧转世现身,力量更胜往昔。”他顿了顿,竟又恢复了和蔼笑意,循循善诱地向长垣道,“徒儿你可知道,混沌初辟之时,清气上升化而为仙,浊气下沉化而为魔,这仙魔皆是生于混沌,互为阴阳。所以世间的仙魔皆有定数,今日除去,明日重生,我就算现下杀了这魔君,不过数千年后,他便会再次转世出现,根本就是斩不尽的。”

    长垣看着他脸上的笑意,非但没有松一口气,反而心中惊惧更甚,低低问道:“既然如此,师尊将他擒住,又意欲何为,”他问出这句,自知得不到什么好答案,不由有些恳求地道,“师尊,他确实是天

    
猜你喜欢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