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两三天一过，他就总有些说不出的憋屈，阿初还是那样照料他的生活起居，还是这样对这个家尽心尽责，可却还是缺了点什么。
沉默，他对这种沉默无所适从，甚至感到了一丝丝的冷漠。
“大哥，早。”
“早。”
“大哥你回来了啊？”
“恩。”
“大哥，今天忙不忙？”
“还行。”
“那……我睡了啊。”
“好。”
阿初也并不是不搭理他，只是回应很简单，除了回答不会再扯出别的话来。
不禁想起之前，阿初的多话，也许早在这些年这些日里让他习惯了。
“大哥，早。”
“早啊，阿次，今天早饭有牛奶，不许倒掉。要不你知道后果的哦……”
“大哥你回来了啊？”
“恩，今天你看起来很开心？怎么了？有什么好事说出来让我一起高兴高兴……”
“大哥，今天忙不忙？”
“忙啊，这从一早开始就没停过，总算把新品的培训弄完了。你还不安慰我一下，都快累垮了……”
“那……我睡了啊。”
“这么快睡了？我们还没亲热啊，好了好了，起码让我亲一口再睡……”
回想着阿初眉飞色舞的眼神和语调，阿次默默攥紧了拳头，这种差异，让他不由自主地难受起来。
一家人依旧一起生活，吃饭，只是少了很多欢声笑语。
阿福看在眼里，也有些着急了起来，饭后趁着洗碗的空，拉了拉阿初。
“爸爸……不要啦，您还生气啊。”
“怎么？”阿初看他一眼，“你管好你自己就成了，别让你的天鹅肉再出馊主意。”
“哦……”阿福抿了抿嘴，“可是，我看父亲很难过，您真的舍得啊。”
“做做规矩。”阿初把洗好的碗碟都放进柜子里去，转头看着儿子，一手拍拍他的肩膀，“放心吧，我有分寸，不像那小混蛋没轻没重。”
见他这样说，阿福也放下心来，他明白，这两个人的情感，不是任何困难矛盾能阻碍的。
他说过，他眼里这两个人比任何一对夫妻都要恩爱，就算是生气，也一定不因势利是出于对彼此的爱。
阿福露出一丝安心的笑容道：“爸爸。祝你们尽快冰释前嫌。”
——次次终于受不了了——
一个星期了，整整一个星期。
阿次感到自己已经到了极限，总有什么东西堵在胸口，痛得难受。
这一天倾盆大雨，打在窗户上的声音，只叫他心烦。下午他接到了阿福打来的电话，说是子腾今天有个重要实验得留在学校实验室，所以他过去陪夜，阿初也因为一家店铺的原料进货时被早上的大雨淋湿要晚些回家。
平日阿初都会自己打电话回来的，竟然，转了弯子让阿福来告诉自己。
阿次放下电话，心中更加踌躇，他知道大哥是生气了，在生他的气，可他木讷地愚笨地完全不知道该如何主动开口求和。
他真的没有想到，会发展成这样，如果他知道，如果他知道，就是杀了他，他也不敢弄出这场闹剧。
如今，都已经发生了，该如何是好呢。
越来越焦躁，他一下午就这样摇着轮椅从内到外，来回瞎逛。
不停地看着窗外，等着阿初回来。
然而，他说过今天会晚回来的吧。看看天色，看看钟表，怎么都不到那个时间。
一分一秒，都过得好像一日一夜那般长。
他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却看不进任何东西，翻了几页的书就一本本胡乱地扔在一旁。
天色终于暗了下来，他把轮椅摇到了床边，看着外面的雨，像瀑布一样冲刷着窗户的玻璃，看不清外头的景象，模糊朦胧又扭曲。
大哥，大哥，你回来吧。
那么多年了，他是第一次，在这个硕大的家里，感到了孤寂，感到了寒冷。
已经八点半了，平日里阿初说晚回来也不会在八点以后，阿次更加心急如焚地，一次又一次摇着轮椅来到大门口打开门，张望一下又关上。
他难受极了，就连原本憋屈的感觉也荡然无存了，有的只是担心，还有一些恐惧。
失去那个人，是他今生最最不能接受的事情。
九点的钟声敲响了，他脑海里还回荡着铛铛的声响，门到随着一阵钥匙的声音，被推开了。“大哥！”
阿次大声喊起来，阿初走了进来，收起伞在门口甩了甩。
“好大的雨。”看到阿次就这样坐在大门附近，阿初到也愣了一下，“怎么了？怎么坐在门口？”
来不及擦去自己一头的水珠，阿初放下雨具行李，就过去推着阿次的轮椅到了里面的壁炉处。
“说多少次了，下雨天阴湿，尽量待在暖和干燥的地方，偏不听。”
虽然不像以往那种宠溺的口气，阿初这句话，还是触碰了他心底的脆弱。
等到阿初转身拿了毯子蹲下盖在他腿上时，便伸手抱了上去。
“大哥……”
阿初本想起身，却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拥抱留住了，那一声大哥带着些许的颤音。
阿初仰头看着天花板，有些苦涩地笑笑，心想，终究是忍不住了啊。
“怎么了？”试图起身，他伸手想要挣脱出来，却被阿次死死地抱紧了。
“大哥，大哥，大哥……对不起……我错了，我知道我错了。你别生气了，别生气了。”
阿次的话语无伦次，越发混乱起来，跟着连人都有些颤抖。
待到阿初终于诱导着他松开环紧的臂膀，正对他的脸时，才心疼地发现，泪痕交错。
“哭什么？”
终究是心软了下来，阿初的语气也变得温和起来，伸手去擦他已经湿了脸颊的泪水。
“我不该让大哥担心的。阿次太冲动，欠考虑，不顾大哥感受……求大哥原谅。”
原本那些几乎不可能从阿次口中说出来的软话，此时是拦都拦不住，一股脑地全都倒了出来。
听他道歉，听他诉说，平日不善言语的阿次也许平生都没有主动地一个劲儿地说过那么多话。
“你知道错了？”
“我知道。”阿次拼命点头，“大哥……你有气打我，骂我都好，不要沉默不语好不好？”“为什么？我可舍不得打你，骂你？免得你又说我用自己长处对抗你短处。”
阿初伸手摸了摸阿次的头，自然是把他气疯了，可他还是心疼啊。
“这种感觉……太可怕了……明明住在同一屋檐下，却好像不在身边。不知道去了哪里，我想我真的体会到了……”
阿次默默说着，伸手抓紧了阿初的手，“失去的那种恐惧感。以前我是怕失去，就不顾让你体会这种感觉，现在我是真的体会到失去了，才知道，这有多令人毛骨悚然。”
“阿次……大哥纵然生气，也是因为太爱你。”
“我懂了，我真的懂了，大哥，接受我的道歉。阿次真的错了，绝对，绝对不会再有了。”
阿初好像舒了一口沉积了多年的怨气般，整个人都轻松了。
他当然知道，阿次是什么样的性格。
若是能打得乖，他早就打了。
原本以为打自己可以约束他，没想到他还屡屡犯戒。
怕是就算让阿次记得痛，也记不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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