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碎品》分卷阅读40

    从小时候没有自由,到后来的各种魔鬼体能训练,到顾升和他妻子离婚,再到顾升的葬礼,顾溟从来都没有见过他流过一滴眼泪。再大的事情到了顾烨身上,也就顶多让他皱皱眉头。他以为顾家的少爷无坚不摧,在漫长艰难的日子里,泪腺早已经枯竭了。

    为什么要哭?

    明明自己才是受害人,他凭什么哭得这么伤心?

    他凭什么……哭得这么委屈?

    顾烨将顾溟压在床上,双臂将其紧紧环抱,他埋在顾溟的肩窝里,发出几句断断续续的呢喃般的话语,除此之外,只剩下沉重的呼吸声。顾烨没有发出任何像在哭泣的声音,他哭得太过于压抑,太过于沉默,连哭都不像哭,只有滚烫的眼泪一颗接着一颗地砸在顾溟的身上,烫得他的皮肤都燃烧起来,烫得他的心都跟着痛苦起来,扭成一团疙瘩。

    黑夜里,这沉默掐着顾溟的喉咙,他觉得胸口剧痛难忍。冥冥之中有一个声音在质问他,是不是真的是他做错了。

    我做错了吗?

    我从不属于顾家,顾家也从未接纳过我。

    可是,真的是我做错了吗?

    顾溟颤抖着伸出一只手,抚上顾烨滚烫的背。

    这一摸让顾烨失控了,他一把揪住顾溟的领子,“嘶拉”一声,扣子接连蹦出,上衣被硬生生撕扯开来。他按着顾溟的肩膀,突然低下头,一口咬上他的脖颈。

    顾溟的手本能往回一缩,可是却不知道该怎么推开他了。

    急不可耐地亲吻,一个接一个地烙下去,每一次都吮得皮肤发疼。一口下去,顾溟咬紧下唇,额头都渗出冷汗。

    顾烨的动作一如既往地霸道,今天却很粗鲁,也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急躁,吻落在顾溟的肩膀、锁骨上,从**到紧绷的小腹,夹杂着重重的吮吸和野蛮的啃咬,像是在标记什么。

    顾溟从喉咙深处里憋出一声呻吟,抓紧床单的指关节用力得发白。

    顾烨的眼里都写满了占有欲,极度蛮横的动作却分明在说:他在害怕。

    他在害怕,害怕得直发抖,双臂愈发紧紧地抱住顾溟,一丝残存的理智告诉自己,不能伤到他,却又完全无法控制住自己的力度。

    太害怕了,害怕自己留不住他。

    到底应该怎么做才好?

    强力退烧药让顾烨仅有的一点力气也消耗殆尽,在昏昏沉沉地睡去之前,他捉着顾溟的一只手,捂在自己的心口上揉了揉,似乎觉得很疼,哀求说,“哥哥,你别不要我。”

    原来这世界上,不只顾溟他自己,还有很多人都挣扎在过去的泥沼里,有人为了缅怀,有人想要弥补破碎的自己。

    顾溟总以为等到不亏欠顾升了,就能大大方方地回来,他以为那张银行卡意味着平等、自由,代表着他能够带着尊严地与顾烨相处,他不再亏欠顾家,也不再低人一等。

    说到底,他拼了命地赚钱,只不过是为了他自以为昂贵的自尊心,然而在顾烨眼里,这就是变相得绝情。

    顾烨哪里只等了六年?顾溟甚至都可以想象到这种等待是多么地让人绝望。

    他太了解顾烨了,就好像是幼儿园的小朋友等家长来接,等到天都黑了也没等到人来。老师问,要不要我送你回去?总有那么一个孩子会说“不要,我要等他们来接我”。要是问他“要不要我帮你打个电话”,这种孩子则会坚决地拒绝,他不会打电话,更不会哭哭啼啼地寻求关注,他只会一个人站在角落里,耐心地等待着,试图证明自己在对方心里是重要的。

    还没有来?没关系,是外力因素,所以没关系。

    顾烨就是这种人,他一直都在跟自己赌气,等自己回去给他赔礼道歉。结果他这个哥哥一点也不称职,他就跟那些冷漠的大人一样,可以轻易地找到借口离开,可以用冠冕堂皇的理由为自己的自私开脱。

    可是明明等到相见的时候,他却没有从顾烨的眼里看到丝毫恨意。

    ——原来那个时候,顾烨都已经原谅他了,他却还在等价交换地衡量他们之间的关系。

    顾溟也终于意识到,在饭桌上将银行卡推过去的时候,对顾烨造成了多大的伤害,才会逼得他作出那样的举动。

    一时间顾溟怨恨着自己。

    顾升都去世那么多年了,他跟一个死人较什么劲?

    值得吗?为了一点他自作主张地跟尊严划上等号的一百来万,值得吗?

    太不值得了。

    他都把弟弟弄丢了。

    顾烨等了,他也回来了,只不过过程和目的大相径庭,结局自然是两败具伤。

    顾溟低头去看他,顾烨早已经陷入昏睡,体温高得吓人。顾溟用手背擦了擦他额头上的汗,而后仰起头,他的视线穿透过漆黑一片的天花板,来到开满玫瑰花的小花园里,看到如同银蛇一般的小溪、直冲天际的茂盛树林、惊起的飞禽,看到顾烨沉默不语地跟在自己身后的样子,和他眼角带笑的样子。

    “你已经是成年人了,犯了错误,总要承担后果的……”顾溟觉得眼眶开始发酸发胀,他如鲠在喉,“我也一样。”

    只可惜这世界没有重生,没有穿越,更不允许他轻佻地搅动时间的洪流。

    如果时间真能重来,顾溟问自己,我还会走吗?

    会。

    但我只求十九岁时,能够好好地跟你告别。

    45

    顾溟一整晚都没有睡着,他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灯也不开,长时间保持同一个坐姿,除了中途给顾烨换了几次毛巾,接近清晨的时候他才迷迷糊糊地睡着。

    再睁眼的时候已经八点多了,顾溟回到卧室里查看情况,他把窗帘拉开一小半,又将窗户打开一条缝通风,房内瞬间亮堂了许多,蓬松的羽绒被被顾烨卷在身上,活像一条肥胖的虫子。

    顾溟拿起桌上的温度计搁在他的额头上停留了一会。

    385度。

    还在烧,但是已经比昨晚好了一些。

    顾溟又用手背贴着他的额头测了测温度。

    兴许是他体温太低,顾烨本能往被子里缩了缩。顾溟怕冷着他,立马收回手,打算转身接点热水过来。

    “哥哥……”

    顾溟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微弱的呼唤,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又走到床头边,俯身看着顾烨。

    “哥哥?”

    顾烨声音哑得厉害,蒙在被子里,如果不是顾溟弯着腰靠得近,根本听不清楚。

    “在这呢。要喝水吗?”

    顾烨一动不动地蜷在被子里,眼睛也闭得紧紧的。

    看来是在做梦。顾溟看了看表,推测顾烨这一觉起码得睡到中午了,于是回沙发上补了个回笼觉。

    等到手机闹铃响起来的时候,顾溟睡眼惺忪地爬起来,洗了把冷水脸,然后精神抖擞地进了厨房,准备开火煮饭。

    以往顾烨生病的时候吃什么都没胃口,咽不下白粥,又不能喂他大鱼大肉,顾溟就只能做些皮蛋瘦肉粥给他。

    警长看他在从冰箱里拿了些肉,一路小跑到他脚边,绕着他直打转转。

    “我不是早上刚喂过你了吗?”

    警长冲他可怜巴巴地叫了两声。

    “你怎么总是饿?是不是肚子里有虫子?”

    “喵呜——”

    顾溟坚决地拒绝道,“不行。”

    警长在厨房里转了老半天都不见顾溟喂他,气哄哄地要往楼上跑,顾溟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它的后颈抱回来,往它嘴里塞了一小块鸡胸肉。

    “别闹了,有人在睡觉呢。”

    顾溟一边用木勺搅着稀饭一边提醒自己,顾烨饭后得吃退烧药,记得一定给他灌一瓶水下去,如果晚上还没退烧,干脆送进医院得了。

    叮铃桄榔了好一会,顾溟捧着满满一碗浓稠的瘦肉粥上了楼,胳肢窝下还夹着个兑好温水的保温瓶,他推开门,牢牢地盯着手里的稀粥,生怕一不小心泼了撒了,结果一抬眼,顾烨正坐在床上。

    “醒了?”顾溟小心地在床边的懒人椅上坐下,将水瓶放到桌上,“做了点粥,吃吗?”

    顾烨怔怔地望着顾溟,他隐约记得自己在暴雨里快步疾行,却不记得之后的所有事情了——除却睡梦中反复出现哥哥三番五次作势离去的场景,那种恐惧感太过于真实,以至于让他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在做梦。

    “你不吃我这也没有别的东西了。”顾溟将碗送到他跟前,示意他拿着。

    然而顾烨毫无反应,他正试图拼凑记忆的碎片,无果。

    完了,顾溟心里咯噔一声,真的烧傻了。

    这可怎么办?

    顾溟放下碗,站起身严肃道,“跟我去趟医院吧。”

    顾烨置若罔闻,终于伸出手,指向他的脖颈,“这是我弄的吗?”

    顾溟一愣,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什么?”

    “指印。”

    顾溟又坐了下来,“你都不记得了?”

    《宅书屋》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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