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露》分卷阅读2

    “你——好啊——好得很!”太子气得双眼发红,双手紧握成拳,又缓缓松开,“你忘记你当时你是如何言之凿凿地要替韵儿报仇雪恨的吗?!韵儿尸骨未寒,你竟然——咳咳咳!”

    太子竟是被气得犯了病,一时间胸闷气短,也不顾及礼数,连连牛饮好几杯茶水才平复下来。

    “不敢忘。”晏潭咬牙恨声道。

    一提起先太子妃,晏潭双眼微红,心里禁不住泛起一阵阵苦涩:怎么也不愿相信,原先还言笑晏晏张罗着让自己给小侄子取名的表妹竟已不在了。

    他不会忘,也不会忘,他要宣王一党所有的人一个个都不、得、好、死。

    “我的好二弟不是最在意陆郁离了吗?给本宫带句话,若是想要陆郁离的朝露笔,本宫在他寿宴之日于宫中候他。”

    仇恨就像藤蔓,种子一旦种下,必然生根发芽,不断地汲取养分,它蒙蔽了人的双眼,直到把整个人的精神压垮。

    初春三月,骤雨初歇,晏潭拢了拢领子,敲响了宣王府的大门。

    朱红色的大门像是许久未开,被大雨洗涤了几天后反而蒙上了一层灰尘,显得整个府邸门可罗雀的凄凉气息。

    想必陆郁离的死对宣王的打击是致命的。

    寝室里,各式各样的酒坛子滚了一地,而原先一向冷傲孤高的宣王衣衫不整蓬头垢面靠在精心布置的暖榻上。

    ……也不知是生是死。

    许是听到了动静,躺在椅上的人将怀里的酒坛抱紧了紧,嘟囔句什么,又翻过身,不动了。

    晏潭听清楚了,宣王轻轻唤了个两个字:郁离。

    但晏潭仿若未闻,上前行了个礼,冷冷将装着寿礼的锦盒放至桌上,道:“宣王殿下,这是太子殿下的一点心意。”

    眼前的人原先还紧闭着双眼,但听到“太子”二字时,蓦然睁开了眼,一双漆黑的眸子亮得可怕。

    “太子?!”不难看出,萧迟整个人现在都被仇恨支配着,他踉跄着,几步凑到晏潭面前,一把揪住他的领子,几乎要将人勒得断气。

    怕闹出人命来,一旁的王府管家忙拉住自己王爷,把人重新拦在了黄梨木桌旁。

    饶是萧迟人高马大,但是宿醉许久,全身软绵绵的,倒没有使上多大力,竟被管家制住。

    这个人估计是疯了,竟然想直接掐死他。

    晏潭猛地咳了几声,大吸几口气,拭去眼角被因无法呼吸而溢出的泪水。

    挣扎之际,萧迟的手肘猛地一扫,将桌上的锦盒摔在了地上。

    晏潭眼睁睁看着一尊做工精美的碧绿翡翠玉竹在地上摔成了碎片,发出一声脆响。

    宣王萧迟似是清醒过来,双眼发红,疯狂地盯着地上的碎片,半响,才缓缓地抬起头,如火如电的目光灼得晏潭几乎忍不住偏过头去。

    他说:“你把郁离还给我吧。”

    声音低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万万没想到,一向冷傲自持的人竟在外人面前低下了自己高贵的头颅。

    将心比心,晏潭也失去过至亲至爱之人,此时不免心有不忍地偏过头去,静静道:“斯人已逝,王爷——节哀。”

    王权争斗中,没有人会是胜者。

    疏竹曾经如此劝诫过晏潭,希望他早日自保,然而没想到,终究还是迟了一步。

    “没想到最后把他逼上绝路的竟然是你!”萧迟作势又要上前,却被死死按在椅子上,不得动弹,惨然道,“郁离他偏偏对你——本王究竟哪里不如你?”

    这位殿下恐怕真的是疯了……晏潭微微一怔,恨声道:“还请殿下慎言。陆郁离毒害先太子妃与未出世的皇孙,证据确凿,已经伏法。殿下好生休养,下官告退。”言罢,行礼告退。

    “休养作甚?陆家就他一人了,他一个人在下面孤孤单单的……本王不日便下去陪他,想必也称了皇兄的意。”

    “郁离向来冷静自持,平时对本王都未能一展笑颜,对你便言笑晏晏,你是真不知还是视若无睹?他怎会害你的表妹?”

    “为何连你也不愿意放过他啊……”

    晏潭被他一顿叫骂嚷得晕头转向。

    杀人为下,诛心为上。

    估计着宣王殿下因为陆郁离之死已然疯魔,晏潭也不予以计较。

    更何况他的话分明无事生非,陆郁离这人,晏潭根本连面都未曾见过,何谈言笑晏晏?何谈得了那人青眼相待?

    第3章 第 3 章

    晏潭依稀记得陆郁离被定罪后,一向受宠的宣王连夜进宫,跪在了乾坤殿门口,止不住地磕头,只为了保住陆郁离一命。

    圣上花了极大的工夫才把这事情压下来,将跪了两天两夜的宣王罚至府中禁闭。

    然而宣王在殿外跪了两天两夜,未曾吐露只言片语,已然神志不清,擦肩而过时,却对着一身素缟的晏潭说了一句话:“为何连你也不愿意放过他?”

    只因晏潭是唯一的证人。

    那把害了太子妃性命的百花折扇,晏潭曾见过太子妃对于此物的喜爱,已经到了爱不释手的地步。他甚至亲眼见过折扇上的百花太过逼真而引来了几只彩蝶,还大为赞叹。

    只是没想到,这把折扇被太子府的龙涎香熏过后,竟成了慢性毒,药。

    春日的某一天,太子妃突然感觉身体不适,在太医还未宣来之际便一命呜呼,连带着肚子里的皇家血脉也不复存在。

    龙颜震怒,下令彻查此事。

    终于追寻蛛丝马迹,才明白凶器竟然是太子妃一直视若珍宝的百花折扇。

    由此宣王一党的谋害太子之名坐实,谁知一向置身事外的陆郁离竟然主动站出来,揭露了自己罪臣之后的身份,为宣王担下了所有的罪名。

    他知道疏竹说得对,陆郁离或许是真的被冤枉的。

    或许真相就像宣王殿下在在乾坤殿前忏悔的那样,宣王才是幕后主使,而陆郁离根本毫不知情,他的墨只是被人动了手脚。

    可是那又如何?宣王向来得宠,圣上为了保全自己最宠爱的儿子牺牲一个罪臣之子,还不是皆大欢喜?

    “你咋生来问起老夫陆郁离的事情啊?现在宫中不是——”翰林院的蒋大学士敛起双眼,左右看了片刻,沉下声,道,“现在宫中人人自危啊。”

    “最近听闻了些风声,学生有些疑惑。”晏潭拱手,对于这位德高望重的老师,他还是颇为尊重的。

    蒋大学士捋了捋自己花白的胡子,叹了口气,意味深长道:“陆郁离那孩子对我也是极为恭敬的,只是对于我个老头子,向来没几句话的。”言罢视线落在墙上一副画卷上,久久不语。

    晏潭不由顺着蒋老先生的视线望去,只见墙头挂着一副已装裱好的画,看笔势就知道是随心之作,然而两侧泛黄的卷轴却昭示着它的久远年岁,只不过画面光洁如新,想必是有人经常用柔软的布帛擦拭。

    画上有一老叟,被一把花白胡子遮住了大半脸,正歪着头小憩,连玄色的管帽都歪了半截,姿态悠闲,连细腻的发丝都仿佛在随风摆动。

    “这是——”陆郁离的画吗?晏潭惊了惊,没想到宫中还有那位人的遗作现存。

    “世人只道陆郁离的美人图千金难求,谁知道他除了美人图,也会画其他呢?老夫见过他笔下放牛晚归的小童,街角叫卖的老妪,也见过热情照顾客官的伙计和田间春耕的农夫。这孩子性子清冷,一心只知道画画,只有在画画的时候才像是有些人气,这样的人能有什么歪心眼?”

    这一句话,竟是直接证了陆郁离的端正品行。

    自己心里猜测是一码事,经别人证实却又是另一个回事。

    晏潭迟疑一下,开口道:“许是宣王殿下……”

    言语未尽,蒋老却懂了他的意思,不赞同地摇了摇头:“都说人越老越糊涂,我看你们这些后辈倒是比我还糊涂!宣王殿下的小心思,老夫还能看不出来?七年情谊,是块顽石都能开花了哟。估摸着他拿自己生命去冒险,也不会去拿陆郁离的命去开玩笑。更何况陆郁离罪臣之后的身份,谋害东宫的罪名盖下来,还能活命吗?”

    晏潭一时之间被庞大的信息绕得没回过神来,隐在阴影里的脸有些模糊:“他们认识竟有七年了?”

    “陆郁离是陆尚书的独子,礼部尚书你曾听说过吧?唉,这孩子上辈子也不知道是欠的什么债,尚且年幼,一家子的人就没了。”

    晏潭点了点头,据称前礼部尚书陆慕曾做了一首感念前朝的诗词而引来了灭族之祸,这事他年幼时也曾听父亲提起过。

    “陆郁离的父亲是陆慕?!”

    “嘘!年轻人,一惊一乍的!这个名字能随便提起的吗?”

    没想到陆郁离竟然是陆慕的儿子……

    外人不知道的是,若是陆家还在的话,陆家和晏家会是姻亲,早年父母双亡而养在晏家的先太子妃黎韵原本是许给了陆家的公子——陆郁离的。

    “若不是年幼的宣王得宠,以绝食相逼,硬是要保下孑然一身的陆郁离,想必那时候,这孩子也随他一家子去了。”

    “所以陆郁离便一直被养在了宣王身边?”

    没想到,这其中还有这样一段密辛往事,七年的情谊,从救命之恩到抚育之恩,难怪宣王出事后,陆郁离自请为宣王担下一切罪孽。

    只是对于宣王来说,七年的情谊比得上一个皇位吗?

    皇家向来无情。

    “应该是吧,其他事情,老夫也不太清楚了,许是大理寺会留有些卷宗。”蒋老眯了眯眼,似乎说多了话有些乏,仍然好心提醒道,“前日多雨,听大理寺卿提起,大部分卷宗被雨水淋湿了。你若是想了解些陆郁离的事情,过几日他们拾掇好了,老夫让人把卷宗送到你那去吧。”说完叹了口气,补了一句,“陆郁离是个挺实诚的孩子……”

    晏潭俯身称谢,嘱咐蒋老注意身体,老人家也一一应下。

    《宅书屋》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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