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露》分卷阅读5

    疏竹笑了笑,将笔放回锦盒里,递给晏潭,迎着对方不解的目光,轻声道:“铺子里堆积了不少物什,兰烬过些日子得好好收拾收拾。朝露贵重,怕给弄丢了,你可愿意帮我保管一下?”

    眼神真挚,到叫人不拒绝,晏潭不自在地轻咳一声点点头,耳尖可疑地红了红。

    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疏竹的目光在窗台上略过,停了一瞬,有些心疼道:“前些日子下雨,有些浇坏了。”

    只见窗台上盆里一株孤零零的兰花,像承受不住风雨的肆虐,恹恹地垂下头。

    兰烬面上一窒,有些别扭地回道:“最近忙得紧,忘记搬进去了。”

    “你这样丢三落四,可如何是好啊?”疏竹满眼无可奈何。

    兰烬不住地向晏潭使眼色,嘟囔道:“哪有公子重要?”

    见疏竹眉间神色有变得锐利之势,晏潭忙替他将肩头的烟灰拭去,劝哄道:“左右不过一盆花,还能有人重要吗?大不了我以后时常来帮你浇浇花。”

    疏竹原想反驳,但听到后句,眉头舒展开,收敛笑意,一双清亮眸子里满是认真:“留影你若是肯帮我照顾这兰花,改日有空我一定为你画副画。”

    “送我画?”晏潭想起去年那事,笑得恣意,“你忘记你之前送我的那副硕鼠图?我挂在书房里几日,时不时总有猫窜进来,把书房的墙壁和黄梨木桌挠得惨不忍睹。”

    “哈哈哈哈!”兰烬一散先前纠结之色,笑得不可开交,“公子公子,这次送他一副山鸡图吧。天天挂在书房里,说不定运气好,能捕到几只黄鼠狼!”

    “你这孩子!”晏潭作势就要去敲小书童的脑袋,“倒不如叫你家公子画副你,让我张贴在门口驱驱邪。”

    兰烬躲在自家公子身后,朝着晏潭做了个大大的鬼脸。

    疏竹眼中也露出俊逸清雅的笑意,整整衣襟,道:“我是认真的,过几日我手上的伤好了,一定为你作画。”

    “别别别,你先好好养伤,不急。”被这么温和的目光望着,晏潭摆手连连解释着,也无法抑制着自己脸上的温度,“兰烬别烧了,这屋子里太热了。”

    宫外的火未曾烧起来,宫里的火却是烧起来了。

    着火的地方还是收藏了不少典籍的翰林院。

    晏潭下意识地觉得哪里不对,抓住了一个提着木桶来去如风的小太监正待询问一两句。

    还未开口,便见太子轻声咳着,从议事大殿里走了出来。

    ……问旁人不如问正主。

    太子也见到了他,停下脚步,喊了一句:“表哥。”

    沉默半晌,晏潭用只有两个人听到的声音,肯定道:“是你放的火。”

    似乎从没有见过晏潭如此无礼的样子,太子怔忡一瞬,站直了身体,颇有几分居高临下的味道:“蒋大学士私自在翰林院焚烧纸钱行那鬼力乱神之事,不过引火**罢了。”

    晏潭知道宫中俱是眼线,压低声音,泠然道:“蒋学士三朝元老,你如何下得了手?”

    太子凤目微眯,若是忽略他眼中阴沉之意,活活像是一只慵懒的猫,然而现今却像被踩到了尾巴一般,怒道:“他私藏陆郁离的遗作,本宫都没跟他计较,不过去了一趟大理寺,就敢私下悼念陆郁离。胆子再大点,他是不是要仗着自己三朝元老的资历,去求父皇给二弟翻案了?”

    晏潭觉得自己仿佛从来没有看清过眼前这个人,忍不住道:“太子殿下,那小厮说那日他看到的人是名雍容华贵的女子,左眼下有一枚娇艳欲滴的泪痣。”

    太子突然愣住了,面上有难以言表的震惊,双目中氤氲起一阵水汽。

    先太子妃黎韵,自出生来,左眼下便有一枚泪痣。

    第7章 第 7 章

    太子病了。

    先天不足,心火上炎,最忌多语多动多谋算。

    自太子妃逝去,太子愈加神智不宁,即使多加调理,仍旧是没能让太子的身体康健起来。说到底,当日那杯毒酒还是对太子的身体造成了不少的负担的。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晏潭黑着一张脸,讽刺道,“殿下不愧为储君,对自己也如此之狠。陛下昨日已下口谕,宣王殿下收押入监,择日判刑。这样也算不辜负以身犯险的这一番算计。”

    年轻的储君无力地躺在榻上,面色灰败,垂下眼帘,睫毛微微颤动:“本宫近日睡不好。”

    睡不好?怕不是是亏心事做得多了难以入眠?晏潭冷哼一声,没有答话。

    “留影,他们回来了。”

    “啪——”晏潭手中的汤盏摔在了地上。

    这他们指的是谁,太子不明说,晏潭心里也有数。

    不过他蓦然想起那两日前的一件事。

    那日傍晚,窗外微风习习,窗台上的白玉兰花随风摇曳,竹叶声簌簌落落,轻柔地似情人耳畔的呢喃。

    晏潭一时有感,在府中书房里写起了字。

    风来疏竹,风过而竹不留声;雁渡寒潭,雁去而潭不留影。

    故君子事来而心始现,事去而心随空。

    末了,吸饱墨汁的毫笔在空中停顿一瞬,在“疏竹”和“留影”四字上轻轻画了个圈。

    晏潭的视线在两人名字之间扫过,越看越满意。

    自己虽然在丹青上没多高的造诣,但是字还是写得能入眼的,也曾被圣上夸赞过几句“清风皓月,天姿辕轹”“翰墨特妙,沉着飞翥”。

    那人自己生病许久不曾见好,却一直执拗着要送他幅画,倒叫人心疼。晏潭暗想,要不明日闲暇下来,为他抄写些《药师经》吧。

    黎韵曾告诉过他,举头三尺有神明,因此祈福时抄些经书供奉,再给你是能得到神明更多的眷顾。

    彼时经常去寺庙烧香抄写经书的女子刚得知自己有喜月余,笑得明媚,左眼下一枚泪痣,惹人怜爱。

    晏潭又想起疏竹那一汪清泉般的眸子,轻轻地笑了。

    突然一阵阴风拂过,烛火摇曳了几分,晏潭心下暗叹了一下这无常的风雨,只得无奈放下笔,起身将窗台上受人之托的兰花轻挪了下地方,顺手关上了花窗。

    电光火石之间,只看到一个黑影于窗外略过。

    ……难道是猫?晏潭诧异,屏息了一瞬,留了几分心思。

    一盏茶的功夫过去,外头似乎毫无动静,晏潭也不在意,只当是自己看错了。

    然而一回眸便怔在了原地。

    桌上笔墨未动,只是原来定的宣纸上,又被圈出了两个字。

    “心——空?”晏潭心下一悸,噗通噗通跳得飞快,谨慎地环顾四周。“谁?!装神弄鬼的?出来!”

    四下无人应答,只有屋外巷子外偶尔传来几声呓语或是小贩的叫卖声。

    “碰——”一声钝响在静谧的书房里显得尤为刺耳,吓得晏潭整个人如同炸毛的猫一样,禁不住抖了一下。

    壮着胆,晏潭上前一看,只见锦盒落在地上,一直平淡无奇的毫笔,落在了地上。

    陆郁离的朝露。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在指证陆郁离这件事情,晏潭被仇恨蒙蔽了双眼,若说是冤魂回来复仇,他也认命。

    但是接下来的日子里,他倒是上朝休沐一切如常,并未曾收到任何伤害……

    他隐隐感觉,隐藏在冥冥之中的鬼灵或许是想告诉他什么。

    一时间千头万绪,于是晏潭找了个由头去了趟大理寺,借回了有关于陆郁离的卷宗之余,更是找到了当日撞鬼的小厮。

    小厮见晏潭身着一身宝蓝色长衫,只当他是哪家胆大好奇的公子哥,看了看四周,紧张地搓了搓手,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那日晚上,小的走到半路才想起东西没了。估摸着是落在院子里了,紧赶慢赶窜回来,结果一瞅——院子里两个人!”

    “两个?!”晏潭一个没控制好自己的声音喊了出来,又惊又怒,随后福至心灵地往他手里塞了点碎银,沉声道,“说下去!”

    “可不是嘛,还是一男一女。那男的没有脚,一个闪身就飘走了,您说人哪有这样的?”小厮瞪着一双眼,反问道。“那女鬼生得还行,只是张着血盆大口,阴森森地笑,整个嘴巴都要咧到耳后。小的当时吓破了胆,直、直接跑了回家——捡回了一条命呐。公子啊,咱们这地方啊,阴气重,保不齐就有些什么东西呢……”

    晏潭打断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什么时候?”小厮挠了挠头,面露难色,“公子,小的当时吓坏了,之后又一直想忘记这事,一时之间这还真想不起来。”

    然而还不是闹得满庭风雨?晏潭心下暗叹一句,闭了闭眼,他换了一种问法:“陆郁离死之前还是之后?”

    小厮自然是没见过大风大浪,咋一听到这个禁忌的名字吓得一窒,又想起那日子,只觉得冤魂头七会回来索命,整个人哆嗦得像个筛子:“陆——估摸着是在那位死后一月左右吧。”

    人是看不到鬼灵精怪的,然而傍晚位于白天与黑夜交替,妖魔鬼怪大行其道之时,往往此时最能看到些平时看不到的东西,古籍上又称逢魔时刻。

    思绪似乎卷进了一团线团里,到处都是头绪,到处无法理顺。

    “怎么?他们也来找你了?!”太子突然坐起身来,想起了什么,双手揪着晏潭的衣领,双目里满是惊恐。“朝露!对对对都是因为黎韵那只笔!这东西阴邪,留影,你烧了那只笔,立刻马上!”

    想是吓得神志不清了,晏潭退后半步,整理了仪容,淡淡道:“在府中似乎发现些不寻常的事情,大概是臣想多了。”

    依太子多疑的性子,他若是直言碰到过诡事,太子会信三四分,但是他只推脱说是多心了,太子反而会信了□□分。

    《宅书屋》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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