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闻小录》分卷阅读2

    某夏间夜半,有盗持刃悄然入,垂涎李留貌美,邪念顿生,并其父母缚之。嬉笑欲以手抚其颊,忽见一人面浮起,七窍流血,似恶鬼索命。盗受惊气绝,登时,仆地而死。

    然人面不灭,淡去后化为青衣人,血渍全无,宛然梦中所见也。救李留及父母,叹曰:“不得已借尔血肉之躯,休养多日,着实有愧。”自言乃山小仙,先前追怪至此,伤重,故惊扰于树旁酣睡之人,依附其身。

    李家父母初惊疑,后乃释然,虽有微词,仍感其恩德。青衣人不受礼,唯颔首,将去,衣角握于李留手中。蹙眉问之,则其面晕红潮,状若羞涩者。再问,又泪涔涔如雨,不愿放。乃恍然悟:“汝心悦于吾?”

    愈垂首,讷讷不出口。

    “痴儿!”其父母怒而上前,两手拽李留回。见状,青衣人似笑非笑:“令郎与吾有缘,然凡间子,宜娶妻绵延后代……不可,不可!”便翩然而去。

    李留从此痴迷不起,时卧床长叹,或对镜抚面,泪流不止。父母为之劝慰,始记那日道人所言,不知天命捉弄如此,杳杳无迹。然终不肯娶妻,白日嬉笑似疯狂,夜半则寂然无言。

    “去罢!果真有夙缘,非吾等可参透。”迫于无奈,使其至山中,求青衣人复来。

    是时月明如昼,林间百鸟忽鸣,风起,异香扑鼻。闻空中箫鼓声起,果有一青衣人,美风姿,自云雾中来,与李留携手冉冉而去。“尘缘断矣,勿时时牵挂。尔等命中宜多子,能就功名。”言毕,身形隐匿云间,终不复现。

    有道是:“莫说云泥有别,仙人亦动情至深。”

    后村人有迷途者,见二仙人于云雾中,倏忽而过。归来告众人曰,其一貌若李留。而其母果有身,孕十五月,生三子,皆聪慧。

    第4章 (四)豆儿婴

    宁安府有谢公子,字芝卿,方二十,貌清秀,又有才学。

    性好游,一日,与友过灵隐岭,忽遇雾起,晦冥之中难辨路途。芝卿举目四望,不见人,入山愈深,更不闻鸟雀鸣。不觉心下慌张,步履急促,误坠于岩穴,一时昏绝。

    良久乃醒,视洞窟极深,上有林萝遮蔽,周遭云雾弥漫,纵高呼不得应。己身无伤,亦不痛,唯肚饥难忍,便扶山壁徐徐行之,望得野果饱腹。愈进愈深,忽见一草生于地,通体青碧如美玉,甚香,鸟兽不敢侵。其叶茎下累坠一物,状若豆荚。摘豆剥皮,入口食之,觉饥渴顿消,神清气爽。

    “此异宝也。”芝卿大喜,又觉目明体轻,飘飘然如仙人,随风冉冉而起。少顷,没入云中,耳听风响阵阵,不知高低。

    不多时,落于山岭间,两脚触地即睡,不省人事。随行友人自不远林中来,见之大骇,忙以手扪其面。渐苏,芝卿面露茫然,不知经南柯梦,或果真有坠岩窟并食豆一事。友先惊呼,后具问其故,曰先前正饱览山光水色,雾起,忽不见芝卿,唤之亦不闻其声。

    芝卿迟疑久之,只言徐行雾中,不觉昏睡,醒后已到此处。

    后归家,无恙。夜梦一羽衣男子,年可十七八,姣丽温雅,然面有愠色:“汝何人!敢偷吾精魄!”将责之。芝卿心慌,疑误食异草而触怒仙人,则垂泪沾衣,大呼乞命。

    见其作惶恐状,男子怒稍息,上前视之,忽惊异曰:“竟如此……果天命耶?”遂转怒为笑,欣然而去。

    自此,芝卿渐觉身子沉重,一改云游之习,往往卧床,整日嗜眠。来往友人以为有疾,忙延医投药,或曰:“无疾也。”仅留温养方子。又疑其游山时被妖缠,至寺中告僧求救,僧遂前来设坛,敲木鱼念佛,许久,合掌叹焉:“非妖邪缠身,乃与某仙有夙缘,驱之无法,不可断绝。”

    竟无法可施。

    时芝卿尚未娶妻,家中也无婢妾,遭此事后,神思恍惚,饮食少进,唯爱晨间清露,每每聚之入瓮,取数杯饮。

    一夜独眠,见羽衣男子自窗外翩然来,与之戏狎。先似拥抱,渐似摩挲,又接嘴呷舌,竟如恩爱夫妻。芝卿羞忿支拒,忙道不可,然腹中一阵热气犹如火发,力倦神迷,遂任其作为。

    男子亦兴起,低声喃喃似劝慰。伸手解芝卿下衣,抚其臀,白腻如牛乳,爱不释手。喜甚,曰:“当娶汝为妻!”便挺身而进,觉狭紧,虽初尝妙味,不敢冒进,只款款游入。

    “慢些……”芝卿两颊通红,眉目间媚意横生。男子力壮,其阳长六寸余,一挺已入大半,纵轻缓亦酸楚难忍。蹙眉低喘,渐遍体麻痒,汩汩泉流,盖那日所食异草结豆之功也。然芝卿不知,还道是己身性淫,泣不止。

    未几,将芝卿身子翻转,侧后以交,贪恋不休。

    如此荒唐竟夜,至天明,男子方去,留一言:“吾名菽,待修道成,必来求娶。”倏忽身影变没。而芝卿赤身侧卧,目眩气微,更觉腹中闷闷。自不敢与旁人多言,借口休养,闭户不出。后又与羽衣男子缠绵数次,一念间,爱其才貌,甘心痴等。

    过十余月,芝卿忽腹痛难忍,昏沉困倦。恍惚见菽立床侧,伸手轻抚,便有荧光点点自肚腹飘起,聚成一圆卵,颜色泛青,倒像个豆儿。

    醒后,已从豆中生出婴孩,白皙如玉,见二人来便笑。面容颇似芝卿,再看,又觉几分风姿若菽。

    “此吾与汝亲子,乳名……可唤作豆儿。”

    果是一豆儿婴,由其母误□□魄而孕,得父仙灵气后生成血肉躯,落地即聪敏过人。

    方知己以男身孕子,芝卿羞忿欲死,然倾心于菽,又见豆儿婴眉目莹秀,意稍动,终不拒菽之求娶。“若居于此,恐邻人惊疑,视作妖邪。”言毕,长叹一声。“无妨。”菽轻笑道,“且随吾至灵隐岭,再不复还。”于是念念有词,召来阵风,将芝卿父子及众多家私,尽皆掠去。

    后邻人久不见其出,往视之,则一屋空旷,唯落尘满地。急报官,然遍寻不见,竟不知芝卿往何处去也。

    第5章 (五)狼

    南怀群山,皆生佳树。入其中,但见郁葱蔽天,山花成簇。然虎狼獐鹿亦多,人不敢游。

    有许珣者,世代从猎,常进此山而无恙。年十七八,父母早亡,又因儿时受道人言,命中无女子缘分,便孤身已久。一日射猎归迟,时天色昏沉,急行山路,忽闻吼叫嘈杂。原是二猞猁合围一幼狼,欲食之。幼狼伤重,哀鸣不止,又无大狼在旁护持,只能等死而已。

    许珣一时心软,挽弓来射,正中一猞猁胸腹,血溅如注,登时身死。另一仓皇无措,往林间逃窜,再无踪迹。余下幼狼仆地,力竭气微。

    趋而视之,不敢救,正踌躇间,见幼狼眼底泪流,竟似通人性。叹曰:“也罢!”遂抱狼归家,先捣草药来敷,再哺以肉糜。又恐幼狼反噬,取绳缚之,使其卧于廊下。

    于是安寝如往常,夜半,许珣惊醒,觉门外有啜泣声。趋视之,乃一雪白孩童蜷于地,方五六岁,脖上赫然绳牵。

    竟不知是狼是人?

    适时,冷风一阵如冰,毛发俱噤,壮健者尚不能忍,况孩童体弱如许,易染风邪,怎禁得住。便解绳,伸手搂抱入屋内,以被裹体。

    半晌,哭声渐止,

    “莫非上天怜吾,故所赐耶?”许珣爱其莹秀,尽忘先前乃幼狼一只,权当捡来弃儿抚养,起名许琅。欲焚香告父母曰“得一幼弟”,然许琅醒后,张口便唤“爹爹”,屡教亦不肯改。

    久之,无法可施,遂认作干儿,好生教养。

    虽原身为狼,不及别家孩童聪慧,许琅倒也乖巧,喜近人。后年岁渐长,尤其敬重许珣,盖知受其救命及养育恩德,一刻不敢忘。每得肉食鲜果,必先待其先尝,方欣然张口。若旁人取笑,便怒目回瞪,一改平日和顺模样。

    邻人视之,常私议曰:“许家养弃儿,算有后也。”许珣听得只言片语,亦心喜,再不想娶妻一事。

    俟十八岁时,貌绝美,不肯读书,向许珣学来一身猎户本事,穿行山中。一日,出门在外,而许珣独坐廊下乘凉,见媒人至,拱手作揖:“知令郎未娶,城中某家有一女,年岁相宜,更兼贤良温婉,愿偕秦晋之好。”意稍动,然不知许琅愿否,不敢应承。

    傍晚,许琅背负雉兔獐狍归,闻言蹙眉,沉吟道:“吾对些个娇弱女子,半点心意也无。”许珣大惊,忙问:“何作此言?娶妻延绵子嗣,乃人之常情。”

    不答,唯垂首。再三诘之,方启齿:“儿有心慕之人,然不能得,便不再作他想。”

    “是哪个女子?猎户人家,不求门庭当对。”许珣笑曰。

    “爹爹莫问,吾,吾自有主意。”言毕,状若羞涩,竟不似平日搏杀虎狼者。又不敢直视,借口为猎物剥皮取肉,躲至厨房。

    而许珣逼问不得,暂且婉拒媒人,却暗自留心,要看许琅与何人有情。数日下来,见其交好者,唯一二猎户,再无他者。“莫非……生来便好南风?”一时惊疑不定,作下打算,欲究其拒婚缘故。

    遭旧事重提,许琅又急又气。然躲避不及,被拦下,无可奈何。不禁泪下,跪地叩首曰:“吾,吾……吾实有情于爹爹,心不能忘。”闻言诧甚,许珣竟不知如何应对。思及琅非亲儿,良久,长叹一声:“不可,不可!”转身便走。

    心知一点情思尽化作无,许琅愈悲,泣拜数次。忽遍体生毛,仆地摇尾,化作狼冲门而去,转瞬失其踪影。

    遂不归,许珣遍寻不着,已月余。

    夜半常闻叩门声,启门视之,地上有兔鹿一堆,察其牙印,盖咬死后送来。待翌日,许珣候于门后,听脚步声急,谓之曰:“自饱食去罢,不必予吾。”初踌躇,狼哀号数声,再以头撞门不止,仍不见人出。少顷,悲泣而去。

    然数日后,门外无猎物之类,却换做草药,可鬻于市得几串钱。“果真痴儿也!”许珣大叹,本一腔慈爱,如今有半成怜惜。又过两三月,忽闻外头嚎叫声起,便出门一观,当即骇然。原是一匹伤狼,困于邻人网中,犹自垂泪。将杀之,许珣急上前力阻,买归家中,取药救治。

    “能化人否?”

    倏忽而变,只见好一个貌美郎君,磋磨这些时日,狼狈不堪。尚未问其故,已啜泣答:“愧对爹爹养育恩情,吾自离去,再不复还。”其声噎然,“愿爹爹早娶贤妻,绵延子嗣,一生顺遂。”欲叩首拜别。

    然许珣以手扶起,见其憔悴,早变作满腔爱怜,搂抱甚紧:“若无阿琅,何来顺遂?”又与之口唇相接,不许挣脱。一时恍惚,许琅任其施为,手脚不觉软绵。待觉仰卧衾枕,方心慌唤道:“爹爹?”而许珣欲动似火,劝慰几句:“应先行婚娶之事,然情不能禁,阿琅可愿作枕边人?”

    许琅听后,泪流满面:“好爹爹呀!”

    既成好事,二人不再以父子相称,至官府结契,自是百般恩爱。呜呼!昔时东郭先生救狼而殒命,今许珣得获美眷,世间诸事,难以一一辨明。

    第6章 (六)石小先生

    肃乡有塾师,性迂而固,故乡人常切切私语,戏称为“石先生”,取顽石之意。后五十,妻死,独留一子,名曰“仲文”。自小便授其古学,家法甚严。

    俟仲文长成,亦处乡馆,教村童十余人。因性情肖父,得名“石小先生”。形甚端丽,然不喜与人交好,唯诗书作伴。虽孤僻,仍名声在外,旁人视之,皆道一声生得好,又有家中适龄女儿未嫁者,簇拥而来,愿招为贤婿。

    而塾师向来倨傲,立志要寻个才貌俱全的作儿媳,方肯应下婚事。如此便磋磨良久,待仲文十七,未可娶。后塾师忽染重疾,未几身死,与妻合葬。依礼守孝需三年,幸仲文亦无意于情爱,更一心为着教学,不顾娶妻事。

    一日晨起,仲文闲步庭外,见春花烂漫,不觉顺溪沿而上,忘至塾中讲学。忽见一宅,门半掩,蔽于花木丛。时无风,双扉徐开,有异香自内流出。便疑为仙人所居,意稍动,遂入,而门遽隐。则又是一番天地:但见林木蓊郁,山花似锦,泉流石上作幽咽之声。循香愈进,渐至幽深处,现伟丽宫室。有宫娥数十,皆貌美,或倚树而吟,或鼓琴,或映水敛妆。

    见仲文来,纷纷聚看。又一碧裳美女子上前行礼,曰:“主人已候多时。”便要迎仲文入内。随之行,过层层朱门,所见皆是珍宝。至大殿,银烛高照,甚堂皇。上座乃一华袍人,容姿绝世,自称楚珉王,仙界中人也。谓仲文曰:“今请汝来,实属天命。”言毕,向殿侧招手,便见二三白玉小儿嬉笑而来,皆有礼,张口齐声唤“先生”。

    闻言大惊,仲文连连婉拒,额角发汗:“仙童高贵,何须吾等凡俗之辈教学?”

    楚珉王似笑非笑,指二子而告之曰:“此二子顽劣,既有才学,却无端正品性。因而召来汝君子,望仔细教导。”竟不允其辞。

    仲文仍面露难色,又闻王言:“且待些时日,方遣人送汝归去。否则,此间与凡世相隔甚远,汝不知路,将迷途。”沉吟半晌,不得已,遂应。于是以师者身份居之,住侧殿,潜心教学。二子果聪慧,然喜玩闹,非仲文持教鞭严待不止。

    “盖公子王孙,皆这般性情。”低声长叹,数月逾,手中书卷尚未翻阅过半。

    其间,楚珉王常来,与之言谈甚欢。仲文心喜,觉其虽为仙为王,才识过人,又待己宽厚,不禁一点心思,如火撞入雪中,尽融作一池春水荡漾。然家风严正,更兼同为男子,不能逾矩。况珉王年少风姿,必已有妃嫔在侧,生二子莹秀如许。思及此,全将一腔倾慕,深埋于心,不敢袒露半分。

    如此半年,仲文渐觉不妥,整日坐立难安。原是那楚珉王,本坦荡君子,却趁二人独处,多以话头挑拨,欲图枕席之乐。仲文既羞又恼,羞己身动辄心痒,恼其人轻浮招惹。

    《宅书屋》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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