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闻小录》分卷阅读7

    恰有一人云游归,闻坊间传言,急趋王府视之。祈俊见其奉帖来,初忿忿不平,渐垂泪,长叹而命人召之。其人便进内室,见祈俊病容,亦泪落沾襟,虽知无礼至极,仍上前抱持不放。祈俊欲挣,察其情意恳切,不忍,更体弱无力,遂任抱拥久矣。

    “汝离祈北多年,今归,来此何为?”

    谓之曰:“虽在外,片刻不敢忘。知汝久病,一时心惊胆战,故求见。”

    祈俊垂首不语,良久,方问:“汝年长,应有妻子?”

    “非汝不娶,何来妻子?”其人低语,“今不过四海飘零,孤身独往。”

    忽怒,以手推之,坐而面朝床内:“当年一伴读,岂敢作此妄念!”

    其人隐忍不言,唯挽颈,与之交吻。祈俊大惊,然身不由己,畏其情深,意稍动。既而唇分,且羞且叹,曰:“痴心如此,何苦,何苦!”则笑而答曰:“吾年幼为汝伴读,即起倾慕,未尝别恋。知汝渐生厌,便自请离。”

    “吾并非……罢了,今身染恶疾,料命不久矣。”又咳,自沉沉思卧。

    一夜无言。

    翌日,祈俊睁眼,已及暮。察其仍留府中,唯默然,亦不加逐。则左右仆从多不识其人,唯一老仆,窥之,忽恍然若悟,曰:“此陈仪公子也!”盖年幼入府,后不知因何而出,云游不归。故多年形貌皆变,愈俊逸,方难识得。

    是夜月明,而陈仪径入内室,坐榻上,见祈俊未眠,便揽之入怀。不拒,又加以吻,俟祈俊两颊染红,方稍退,附耳道曰:“吾自云西归,闻当地百姓喜蓄毒物,其名为噬心蛊,落生人体肤,则入至心口,久之受蛊者似得疾,年余身死。”

    祈俊惊问:“有此等邪物?”

    则笑答曰:“吾救一老叟于道,故得指点,虽过云西而不遭蛊毒。盖天命巧合,亦知汝非身中噬心蛊,而为嗜心蛊。”

    “嗜心……又为何物?”

    “噬者吞心,嗜者生情。” 言未毕,陈仪俯身而上,尽解其衣衫,“幸汝元阳未破,七情郁结,故心口痛楚莫名,而不重欲。云西男子常用此蛊迷惑女子,受嗜心蛊者,非男子之精不可救。七日一交合,过四十九,则蛊自解。”遂以手抚摩,使祈俊遍体作噤,欲试未试。

    祈俊一时惶恐,忙喝曰:“吾世子也,汝何敢辱之!”又见陈仪轻笑,云:“若世子与吾两情相洽,何谈侮辱?夫妻敦伦,乃人之常情。”闻言愈面羞耳赤,身软无力。盖昔日不识其痴情,以为男子不可相恋,故惊而叱之。后陈仪辞别,又隐隐不舍,继而生悔。悔中有情,情则变欲,今皮肉相贴,已不能耐,声厉内荏而已。

    见祈俊掩面不答,陈仪大喜,与之交唇,便耸身入。“汝……不可……啊……”祈俊含泪哀求,虽口中喃喃似拒,倾身还迎。

    二人遂欢好数度,彻夜不眠。

    又数日,一老臣寿,广宴宾客。祈王命祈俊随行,然房中无人,数老仆亦杳。方知其趁夜出府,大怒,遍寻不见。盖祈俊已随陈仪过云西,再不复还。年余,侧妃忽毙,死后腹涨,剖之,则千百红虫涌出。小婢及仆亦死,而祈秀染心疾,召名医视之,皆摇首不语。祈王愈惧,日夜与四美人交欢,又纳新宠,欲再得子。未果,脱阳而死。

    王府一脉,自此败落。旁人见之,唯长叹也。

    第19章 (十九)花神

    有大族子,曰韶,年甫十八。姿容端丽,性柔,盖风雅之士,好游远近,尤喜空明山色,潋艳湖光。

    后虽家业败落,亦不愁苦,整日闲玩山水。

    一日客苏湖,正逢初春,各处青翠盈目,新桃争发,湖上画舟多矣。韶素喜山水之胜,又觉天暖,各色花木在旁,或只生嫩叶,或含蕊娇羞,皆美甚。而往来游人相聚谈笑,有书生临湖吟诗,有佳人轿中窥之,亦有货郎走来,除却胭脂香粉,腰间更缀繁花朵朵。故乐而忘返,流连不去。

    既而独步,不觉至一祠,名花神祠,香火鼎盛。“但闻天下百花,未曾见花神来。”韶以为奇,趋而视之,则座上有二三泥塑女子,皆貌美,或抱桃枝,或举红杏。当中一神着盛服,以纱遮面,不识其容貌如何,唯见眸沉秋水,似多情。

    韶凝视良久,愈讶异,寻一褚安人问花神来历。其云:“昔时此地有一少年,不知何名,亦不知自何处来,年十五六,风姿冠绝同辈,恐人误其清净,故轻纱掩面。虽通晓诗书,不进学,唯嗜花如命,宅中栽千百芳华,春夏秋冬,各有不同。后得疾死,时邻人闻空中鼓乐声起,更兼异香扑鼻,见半空诸美人屈膝相迎,忙叩首拜。自此惜花者常受其赐福,毁花者横遭小祸,甚灵。遂花神之名流传至今,建一祠供奉。”

    闻言,韶意稍动,自语道:“泥塑尚有如此风华,若得见其人,又是何等……”复进祠中,许久不去。

    久之心生惋惜,对花神长叹:“闲临苏湖知春暖,身随东风入祠中。枝上新桃应有姿,不及花神半垂眸。”兴阑珊,觉百花无色,遂归旅舍不语。

    是夜独酌,惘然就寝,梦一盛装少年入,轻纱遮面,然眸中怒气毕露。渐至榻边,口中冷哼数声,谓韶曰:“汝浪荡子,入祠中不拜,敢作淫词艳句冒犯?”忽悟,起身答曰:“吾慕风姿,故言近唐突。在此赔礼,望花神见谅。”便拜,然偷眼觑着少年,恋恋不舍。

    “凡夫俗子,多好美色,欲窥吾面貌,汝亦然。”少年不揭面纱,谓之曰,“谅汝初犯,不加责也。”

    倏忽而去,余一室花香。

    韶良久乃醒,似梦非梦,便下榻,见桃花一片,落于足旁。“若非花神来,岂会有此物?”虽喜,仍怅惘,不睹花神真容。

    于是竟夜不眠,一念之间,痴迷顿生。

    翌日晨起,不随友人往杏阁赴宴,反临湖,径入花神祠。则花神座下,不知何人放一枝新桃,鲜红欲滴。韶深思迷荡,向花神注视久矣,口吟道:“昨夜风起双扉启,花神恍惚入梦来。凡夫俗子亦懂情,怎堪美人顾盼间。”痴望半日,见天色昏沉,恐风雨乍起,方离祠。

    俟夜半,又见花神现身,遥坐而叱:“屡不改之,吾必降祸于汝!”韶笑而答曰:“情之所至,如何能忍?情则生欲,欲至极,便不禁吐露,句句真言。”言未毕,少年怒起,然知其非恶徒,只口出妄言,不可苛责。“汝有此妄念……果不知礼数!”已声厉内荏,双颊绯红,气急而去。

    “美人在前,吾一男子,安知礼数乎?”韶低语道,继而大笑。

    自此,每日往花神祠中,或凝视及暮,或作诗美赞。又捐千金用以修葺,置一屏风,常挥毫洒墨,一字一句,皆含情传意。

    夜辄现身,渐不胜其烦,趁一日东风大作,花神语之曰:“汝既自诩痴心,且随吾入百花宫。”

    韶闻其言,欣然赴约,则云聚身轻,飘飘乎不知往何处。少顷,至一谷,繁花似锦,又见宫室俨然,朱门重重。层层而入,过廊下,园中有数十美人簪花折枝,相坐谈笑。“花神归矣!”中一持梨花者,忽惊叫,而诸美人闻之,皆上前,与二人见礼。韶亦作揖,目不斜视,视美人若无物。

    花神疑而问曰:“汝好美色,为何不喜吾宫中人?”

    “美人虽美,较花神,则不足矣。”

    “哼!汝又不知吾长相,夸夸其谈!”花神径往园中小亭,然步履急促,似羞似怒。韶不加点破,亦往亭中,与之对坐,曰:“不见真容,风姿亦美。吾慕花神,非为色。”

    欲言又止,恰二三美人端美酒佳肴,云:“宫中止吾姐妹及花神,素孤清冷落,今贵客来,请略尝薄酒淡饭。”然桌上多为山珍,亦有奇花异草,皆味美,远胜人间之物。花神蹙眉道:“何来贵客!只一狂徒!”便斟酒自饮。

    美人纷纷掩口笑答:“若非贵客,怎得花神夜夜入梦?若是狂徒,遣山魈野鬼,皆可逐之。”言讫,翩然去,声如银铃。

    韶亦笑曰:“果真如此?”

    “皆为妄言!”花神气恼,起身而去。

    及夜,韶宿宫中,忽闻叩门声响,启之,乃杏花美人。其谓之曰:“快快随吾去花神居所。”便匆忙,沿小路曲折,过二刻,见一朱门。正踌躇,杏花美人一挥袖,则锁自落,门变半掩。“去罢!”又一袖,推韶入内室,后将门紧锁,方得意去。

    韶不防,身已进门,但见屏风合围,当中水气升腾,似有热泉。窥之,果一大池,花神沐浴其中,肤白如雪,异香扑鼻。而面上轻纱已去,眉目如画,真真天人之姿。

    察韶来,花神大惊,退至池边:“汝怎敢入吾居所!”韶自解衣,亦浸池中,曰:“知花神有意,故不请自来。”

    “一派胡言!吾,吾宫中有各色美人,入世为繁花,出世为仙人。侍寝者多矣,何需男子在侧!”

    闻言,初黯然不语,后展颜道:“吾虽为男身,亦可雌伏。”便近身,忽伸手揽其颈,与之交吻。

    花神欲拒,然未尝见如此情深者,心下惶惶,不觉放任。俟回神,已搂韶入怀,不复坚决。“哼,吾,吾不过一时怜惜,方允汝侍寝。”遂与之欢好,甚乐。

    “吾……嗯啊……较宫中美人……如何?”韶垂泪,脱口而出。闻言,心下不忍,花神柔声答曰:“吾不知女子滋味,亦未尝与男子行此事。只汝一人,得极乐矣。”

    韶喜极,呼曰:“乐杀我也!”

    后数日,韶与花神闲步园中,诸美人私语,曰:“此香……自何处来?”盖花神之力,使韶身染异香,久之不散。花神偶闻二三言,不胜羞涩,斥曰:“春夏之交,汝各花应往其位,不可使人间花乱。”方噤声四散。

    韶窃笑不止,谓之曰:“得花神赐香,吾之幸也。”

    双颊愈红,花神冷哼数声,揽其入怀,附耳道:“吾必定夜夜宠幸。”

    “果真如此……吾深感恩德。”

    遂夜夜缠绵,久之,韶不思归,花神亦不允。

    便居宫中,号曰:“花神夫人。”

    第20章 (二十)开门揖盗

    昔盛梁一神盗,行踪莫测,盖身怀奇术,入富贵者府上如无人之境。每窃财帛,及去,必留一梅花笺,号曰“梅花公子”,不使旁人错认。虽坚壁高檐,不能阻其半步,岁余,所行盗处不下百千,皆不义家也。又散窃金,救济贫苦妇孺,名声鹊起。

    而官府许以重金,募有能捕之者,良久不获。

    坊间则窃语道:“怪哉!幸哉!有梅花公子,劫富济贫!”

    某年,有王氏某公迁盛梁,携二子。长曰璋,二十有余,丰姿俊逸;次曰瑾,方十七,纤弱清秀。其素喜长子,盖为正室出,通晓世故人情,可承家业。而次子不过庶脉,自幼寡言,只赏花作诗,鲜少与人交好。

    一日起迟,瑾仍倦,唯长叹尔。然昨夜风急雨骤,恐庭中海棠娇弱,不堪花叶零落,失其颜色。便急趋窗前,视之,幸无恙。“此为何物?”忽见桌上一笺,上画红梅一枝,又有小字数行,云:“天下奇珍,尽入吾囊中。汝美人也,亦然。”则落款潦草,细读之,为“梅花公子”。

    忙问诸奴仆,皆摇首,不知此物何来。瑾大惊,又羞,拾之诉父,曰:“贼徒无礼!竟欲……冒犯大家子弟!”其父亦震怒,盖虽初至盛梁,早闻神盗大名,今见梅花笺,便知其将至,为窃次子。时一锦裘公子在侧,见之,蹙眉道:“若为梅花公子,往往慕府上异宝,未尝窃人。况所盗百千家,多好女美姬,亦不见采。恐声东击西之计。”

    言毕,某公曰:“有理,有理!非贤侄在此,必被奸贼蒙蔽!”又思及自西陵携诸多物事,或碧玉,或珊瑚,各色海珠流翠,皆值千金。

    一时竟不知梅花公子欲求何物,好遣人严守。

    方觉外人在侧,瑾慌低眉,不敢直视。则其人笑而作揖,谓之曰:“瑾弟果清俊人才,今得重逢,吾之幸也。”自云云城巨族子也,名晏,祖辈与王氏交好。然相隔甚远,不觉疏失昔年之好,唯幼时曾有一面缘。今客盛梁,偶得信,知某公举家迁此地,故登门拜访。则某公初亦不识,后乃知为故人子。又喜其美姿容,风姿非常,遂以贤侄称。

    “吾次子瑾,年甫十八,少贤侄五岁。”某公抚须笑道。

    闻言,瑾垂首行礼,口称晏兄。晏亦回礼,愈喜:“吾家中兄弟甚多,然无一如瑾弟者。”又对某公曰:“小侄虽不才,略通书义,尤爱赏花作诗。可否留宿府中,好与瑾弟叙久阔情谊?”

    虽偏爱长子,不喜次子,欲彼同辈交好,而非此称兄道弟。固心有所憾,某公展颜答曰:“可也,可也。”自去,命人告官府,多加提防。

    而瑾沉静寡言,因年幼多疾,尽忘旧事,无与交谈。晏亦不恼,唯言辞恳切,甚爱重之。

    自此,每日庭中,晏必寻瑾一同,或吟对花前,或浅酌月下。其间无非闲谈,然觉欢畅,直至夜半,恨不早相见。

    瑾初以婉言辞却,不允,饮至半酣。既而慕其才学,赞不容口。盖昏昏然尔,较平日大胆些许。

    《宅书屋》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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