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闻小录》分卷阅读16

    至十三,南元苦求再三,萧王方允,使其搬离王府,住入别庄。便往其州,别庄偏僻,只二三老仆看伺。见之,南元愈喜,往往游玩山水之间,食山野草蔬,数杯清茶,又过一日。只不知昔日“白马佳人”之言何意。

    一日,其至街市,偶见番人卖马。当中一马驹遍体鞭痕,身染淤泥,哀号不绝。南元心下不忍,近而视之,睹马驹双眸流出泪来,更怜,以百两买之。遂牵回别庄,由老仆洗净脏污,但见一身乌黑,转眼变作雪白。忽忆幼时一梦,南元生疑,命人好生照料,捆草、饮水、煮料、刷洗种种,皆看顾周到。

    经数年,马驹长成骏马,通体雪白,善奔,曰雪飞燕。南元甚喜,常骑马出城,至于郊野,赏尽风光。

    雪飞燕亦驯,似通灵性,见南元展颜,便昂首长嘶;觉其面露愁色,则垂首不语。久之,南元视其为友,而非牲畜、坐骑一类。

    时值春夏之交,南元将弱冠,生辰夜里,在庄上设宴。也是凑巧,有一僧人云游至此,叩门借宿,南元便邀之入席。几上只粗茶斋饭,僧人忽摇首,曰:“主人家命中与佛门无缘,何故执着如此?”

    南元大惊,忙问:“为何无缘?”

    闻言,僧人大笑,便起,谓之曰:“佳侣相伴,尘缘难断。不敢道破天命,言尽于此。”遂至厢房歇息,再不复答。

    沉吟半饷,南元自嘲道:“吾一废人,已不能人道,怎能祸害好女?”孤坐及夜半,方归房中,奈何辗转难眠,心烦意乱。

    翌日,道人已杳无踪迹,南元愈焦躁,骑雪飞燕入山,排解心事。至一溪畔,因马口渴,便松缰绳,任其饮水。然雪飞燕频频回眸,见南元不察,趁机跃过溪涧,霎时踪影全无。南元方唤数声,不归,悔之不及。

    不觉逾月,遍寻不见,南元终日失魂,长叹短吁。时别庄新买一仆,年方十八,生得韶秀可爱,在厨下帮工。似慕其才貌,往往借送斋饭之际,以目挑之,脉脉含情。然南元心系白马,无暇多顾,唯呵斥,不许其擅入房中。

    则小仆甚情痴,不肯依其言,一时动了念头,学话本里美人多情,自荐枕席。俟南元就寝,见榻上一人躲藏被中,怒曰:“汝是何人?”小仆羞涩若新妇,及展被,竟解衣横陈,肤似凝脂。便启齿道:“早生倾慕,愿与主人共枕同眠,作一对恩爱夫妻。”

    南元气极反笑,曰:“何来早生倾慕?吾未尝识得一人若汝,汝亦为新仆,不求财帛,岂会献身?”

    小仆眼圈一红,口中喃喃,良久,方开口道:“昔,昔时吾为白马,因主人相救,故不沦为低贱。”

    闻言,南元蹙眉道:“汝人也,白马已失,何敢冒名!”言毕,挥袖欲离,则小仆赤身而起,执其衣,曰:“皆为实言,绝非虚诳。”遂立地,化出原身,自云恐人怪殊途,故逃,以人形归。

    始知所言非虚,南元先是欣喜,后垂首,长叹道:“吾不能人道,纵汝有心,不妨寻别个精怪,共结鸳盟。”

    霎时转作人身,雪飞燕拥之入怀,抱至榻上,曰:“若,若主人应允,欢愉易也。”南元不识男风事,张口欲答,又难启齿,耳根红透。未几,雪飞燕轻笑,双颊晕红,与之挽颈交吻。南元泪流,盖遍体酥麻难当,胀热入骨。虽旧时得疾,不能人道,却可承欢。

    如此竟夜缠绵,及曙方休。

    方知“白马非马,佳人非人”之意,南元恍然,与雪飞燕恩爱非常。后数年,萧王毙,其长子继位。南元闻之,悲喜皆无,唯携眷侣游山玩水,白日戏耍,夜间颠狂。

    第44章 (四十四)鲛耳

    东海诸岛,若星子棋布,风光不同。当中一赤岛,与福州近,有往来贸易者,携绸缎绢丝,与岛上南族人换海珠、罗玳一类。

    某年,忽有鲛作祟,身长三尺有余,甚恶,往往兴风作浪,拦阻商船。俟船倾覆,便张一口利齿,吞食落水之人,尸骨不存。久之,商船不敢过,贸易不兴。官府欲捕,然海上汹涌,常白浪翻飞,难寻大鲛踪迹。县令无法,以重金寻能人异士。

    时有老渔请曰:“闻邻近,羌州有古氏者,世以捕鱼为业,尤善猎鲛。非古氏子弟,不可除此祸患尔。”

    未几,又有一人禀道:“不知是哪朝哪代,有古某妻早亡,后娶新妇,乃尖阁岛人,夫妻恩爱,如胶似漆。时新妇归宁,渡海途中遇风雨,船毁人亡,只余一小仆逃得一劫。及归,有恶鲛掀起风浪,故船倾覆,妇亦葬身其口。古某大恸,既而抑郁绝。与亡妻有一子,名乐,祷之曰‘若不杀此鲛,吾誓不取妻。’遂出海,恶斗三日,将鲛尸带回。后世子孙,亦奉先祖命,可杀鲛。”

    闻言,县令大喜,乃遣人携重金,唤古氏技艺精纯者,来杀恶鲛。过数日,古氏二人至官衙,见之,并非壮健之辈:一个年甫弱冠,稍显黑瘦,自言为渔经年;一个年方十八,唇红齿白,倒像个瘦弱书生。县令大失所望,问之,便答:“吾名三广,此乃吾妻涵,知此处恶鲛害人,领命而来。”

    既知二人男子结契,县令心下生厌,愈不信,以二人欺世盗名,薄待而已。察其意,三广不恼,曰:“尚未过午,闻鲛常沿商路夺人性命,请往杀之。”县令沉吟半饷,忖道:“若此二人有真本事,自是无妨;若皆虚诳,则葬身海中,与吾何干?”便允,三广与涵拜谢,与二三役共往。

    至海上,役多胆寒,恐风浪乍起,恶鲛便至。然三广笑道:“区区大鲛,不足道也。”回首顾妻曰:“不知鲛在何处,且听之。”依其言,涵侧耳细听,则自潮涌喧杂之中,忽觉有一大物渐离船近,知是鲛,忙告其夫。三广冷哼数声:“此畜欲食吾等,必挟风浪而来。”言未毕,大风忽起,海上波涛滚滚,船摇晃不止,将倾未倾。

    役躲入舱中,两股战战,然三广与妻并立舱外,面无惧色,反展颜道:“来也!”则三广持一鱼叉,正容以待。此鱼叉乃七股带钩,锋利非常。涵忽将手一指,唤道:“畜生岂敢放肆!”其时三广觑着浪涌,四下茫茫,难见鲛影。却对着空一投,将鱼叉掷出,未几,刺中那恶鲛肚腹。恶鲛翻滚数回,欲甩下鱼叉,然七股勾住血肉,挣得海上一片腥红,亦不能脱。

    见状,三广使力一拔,将鱼叉收回,生生撕下恶鲛身上一块大肉,缠在钩上。恶鲛甚毒,沉入水中,自另一侧以身撞船。涵闭目听之,掌船向一旁移去,又谓其夫曰:“西南,十步之外,去!”三广又抛出鱼叉,正中恶鲛头颅,戳穿硬骨,搅得大股腥血迸出。恶鲛苦挣一阵,渐没了声息。

    顿时风平浪静,三广拖回鲛尸,视之,则恶鲛生得一张人面,自额至颔,被鱼叉穿透。

    及归官衙,县令欣喜过望,乃奉重金酬之,又摆宴席。席上,县令问曰:“汝二人以何术法杀此恶鲛?真真稀奇!”三广自言幼时即随父出海,凭独门技艺,练得一身蛮力,皆蕴于皮肉之下,而不显露。而妻涵耳力过人,能辨鲛音,故杀鲛易也。况二人水性极好,纵不慎堕水,亦可与鲛相抗良久,不落下风。所带七股鱼叉,乃先祖所留,近乎灵物,与鲛搏命,每每得胜

    方知不可以貌取人,县令大惭,忙告罪。二人皆道无妨,与之欢饮,阖府俱乐。园中飘雪,数枝红梅逾墙,颇盛。诸人坐厅中,不觉风寒,反赏景乐甚。

    时厨下斩去恶鲛头颅,将鲛身剥皮剁碎,其肉雪白柔滑,烹之,味美不同寻常。正值冬至,民间常烹娇耳,皮薄肉香,汤水鲜甜,往往用以驱寒。厨工便取鲛肚腹肉,肥厚醇美,加些许葱姜调料,搅出肉馅一盆,包出娇耳多也。其余鲛肉赐与衙役奴仆,鲛皮洗净,留待做衣。

    再取鲛骨炖汤,俟柴火足,汤汁滚烫,便将娇耳下锅中。不多时,如一尾尾小鱼浮上,盛入山水白瓷碗,配以鲛汤,与他类山珍海错数碟,端上席来。

    县令及三广夫妻共食,果不同凡物,味甚甘腴。愈喜,县令笑曰:“常道冬至食娇耳,今为鲛耳,世间难得!”三广及涵亦笑,道:“除此祸患,无忧也!”遂欢宴整夜,及曙方休。

    第45章 (四十五)山参

    上川,今黄璐县也,崇山叠叠,深林幽远。然多山珍,其一为人参,十年有之,二十年亦有之。则少见百年者埋土中,盖已成仙灵,根须为足,可随处游荡。

    有盛州公子,曰良,年二十有四,容姿过人。早年丧父,由寡母养育成人,当中酸苦不必多言。便孝顺有加,见其母苦劳得疾,甚急,延请名医,云:“老夫人昔时苦痛过度,忧思聚结,积之久矣,故累在心。须用百年人参煮药,方可根治此症。”闻言,良命仆四处去寻,却难得百年山参,只过十年者,取之无用。

    未几,又遣管家至上川,与采药人同入山林,亦不得见。其曰:“先前宫中有大人来采买,莫道四、五十年,纵二十年者,今根须不留。何况人参过百年,往往变作山中灵物,与天地同寿,凡人何敢冒犯?故以千金寻之,也无可奈何。”

    良着实心焦,见母缠绵病榻,辄垂泪沾襟。一夜,月明如洗,祝之曰:“若得吾母康健,愿以寿年相换。”是夜辗转难眠,忽闻叩门声急,趋而视之,乃老管家自上川归,禀道:“不负主人嘱托,今寻来百年山参。”良大喜,接一锦盒,果为山参一支,根须略损,可堪入药。便依名医方子,命小婢往厨下煮药。

    不多时,小婢慌忙来报:“奇哉!欲切山参,辄闻小儿啼哭。”良亦惊,至后厨,则山参嘤嘤作声,根须蠕动,竟似小儿哀求:“莫杀,莫杀!”遂捧山参出,置于几上,问曰:“汝为何物?莫非山中精怪耶?”

    倏忽间,山参变作一小儿,年三四岁,坐于几上。啜泣道:“吾,吾修行百年,一夕游玩山中,偶遇一妇人,腹大如鼓,将生,哀号不断。吾生怜,自断一须,谓其夫曰‘令汝妻食之,保二人无恙。’其夫依吾言,则妻儿得生,吾见之,亦喜。谁料人心叵测,吾欲离,便被捉,置于行囊中。二人乃流民,见吾百年有灵,可鬻千金。遂恩将仇报,斩吾根须散卖,又因待价而沽,遇此家重金来求,故献之。”

    良大怒,曰:“世间竟有此狼心狗肺之徒!”言毕,思及母卧病不起,继而长叹:“汝既为灵物,怎可入药?然吾母重症难痊,须百年山参……也罢,翌日便送汝归山林。”

    知其心善,山参沉吟半饷,颤声答曰:“若,若汝日后可送吾出,不伤吾性命,愿赠汝根须煮药。汝母年迈,体弱不堪重补,根须足矣。”

    一时喜不自胜,良连连拜谢,曰:“感承大恩,不知,不知以何物酬谢。”

    山参怯道:“无妨,放吾归山便可。”

    遂现出原形,自断根须,皆有指头粗细,半点不留。良取参须煮药,其母服之,不过数日,病已较先前减了大半。虽未痊愈,渐可由小婢搀扶,出外行走。见此,良愈感激涕零,更觉愧疚,曰:“汝失根须,想必再难行走。留待月余,吾命人掘山中草土,在园中辟小块药圃,让汝休养。”

    山参正愁,闻言,踌躇再三,方允:“可也。”

    便居良府上,其每日躬亲照料,不假婢仆之手。山参甚乐,逾月,根须俱全,笑曰:“吾,吾欲归深林。”良携山参至上川,入林间,绕过流泉,及山谷一处。将别,嘱曰:“汝纯善,日后少出山中,不可尽信人。”

    “知了,知了!”山参连声应道,转身钻进花木中,倏忽而没。

    又数年,良母因老迈,溘然而逝。春间,瘟疫盛行,良亦染疾,药石不疗。时终日卧床,奄奄一息,却不生恨,自言昔日以寿年换母安康,今足矣。一夕,良将死,婢仆皆惧疫病,早四散而逃。

    忽见一少年破门入,年十七八,貌甚美,立于榻前。便去其衾,解良衣衫,己亦裸身,玉体莹然,跨良身而坐。便以己身覆良,唇偎肉贴,状若狎亵。良大惊,然四肢无力,唯细声急喘,目眩气微。少年愈急,渡其舌入良口中,亦噙彼舌,百般缠绵。未几,良觉一股暖意自口中至肚腹,遍体发热,竟较先前爽利。

    既而唇分,良问道:“汝何人?吾得疫病,恐汝亦沾染。”少年答曰:“吾山参也,骤闻君将死,特来救治。”遂耸身而入。良尝闻男风事,因母管教甚严,莫道男子交欢,连一般男女相合,亦未尝过滋味。今受之,初不能当,渐觉畅美,额角汗出若雨,双颊赤似桃花。

    经此事,良虽羞涩不胜,知其好意,不敢违抗。未几,生恋慕,山参亦留情,每每交合,欢愉竟夜。

    第46章 (四十六)相思子

    昔怡和宫中,有一宫人李氏,小名寿儿。本端州惠城人,家贫无依,幸生得伶俐,七八岁时上京,既而为司衣。过十余年,姿容愈盛,艳色**,莫道哪朝杨妃百媚生,却有寿儿倾国色。

    一日,李寿儿过园中,见亭边海棠正丽,簇簇红紫裹露,不觉心喜,驻足细看。时承宗尚未继位,年十三四,避了一众宫人,独往此园赏景。谁料海棠虽美,不及丽姝半分;其初开情窦,骤见美人,难免心动。俟年后入主东宫,仍念昔时一面,便召之,命置酒欢筵。及夜半,皆含醉意,寿儿一双眸子,脉脉含情,弄得承宗心荡神摇。至共枕同眠,觉其肤若凝脂,情酣意足。

    既作鸳鸯交颈事,承宗册李寿儿为妃,宠爱非常。又因尚未立后,后宫只数人,李妃愈恃宠生娇。翌年,其生一子,曰佑,一时风光无两,渐妒恨妃嫔,不使进幸。承宗爱之,不恼,只装作不知。

    然李妃残害妃嫔、宫人多矣,始有报,其子一夕忽惊悸,即晕绝,不省人事。药石不灵,又恐为妖邪侵,请国师来,仍无法。可怜佑一稚儿,缠绵病榻,月余方痊,然两腿似面落滚汤,绵软无力,日后不能行走。

    承宗见之,心下颇厌,渐疏李妃及子。正逢选秀,闵地进二娇女,一个腰纤似飞燕,一个丰腴如杨妃。既有新人,何谈旧欢?李妃一朝失宠,两泪交流,愈恨其子,辄欲命人杀之。计未成,先得疾暴毙。承宗沉溺二美,不以为然,则佑虽为皇子,腿有残疾,又不得圣宠,渐受宫人薄待。其性纯良,不肖母,唯长叹,煎熬度日。

    逾数年,至十五六,佑丰姿出众,才思敏绝,为治国大才。然腿疾不愈,若无轮车,寸步难行。故诸多兄弟姊妹,无一忆及大皇兄者;与谋士私论夺嫡之事,更嘲笑多矣。佑孤苦,由此可见一斑。

    幸得一侍卫心怜,愿往霜明宫中,多加照料。故佑不须卧床终日,常至园中,赏花对月,排解心下闲愁。侍卫者,宦家子也,曰舒,长佑三岁。父母早亡,尚未有室,盖幼时尝与佑有一面之缘,实难忘之。后闻其得疾,大恸,俟年岁正好,自请入宫中为侍卫。己为宦家子,彼真龙血脉,贵贱悬殊,不敢僭越。情意虽浓,深隐于心。

    时佑亦有所察,见舒才貌俱全,虽为男子,不似娇女柔婉,倒也熨帖。念着一段情痴春心暗动,又恐己身有疾,较之名门贵女,实乃拖累。况皇子不若寻常百姓,有好男风,不能结契,收作娈宠而已。思及种种,忖道:“吾虽心慕,岂敢玷辱宦家子弟?应使其归正途,日后娶妻生子,自有一番快活光景。”遂终日冷面以待,欲逼其请离。

    怎料舒心坚似铁,见佑忽疏离,冷面冷情,反知其有意,大喜过望。一夕,推轮车,与佑同游园中。但见花木纷繁,一相思树结荚果,半红半黑,莹润可爱,乃数年前舒亲手所栽。

    当中隐意,不言自显,佑凝眸不语,心甚空茫。见状,舒谓之曰:“奈何佳人已十八,相思难断愁入骨。”闻言,佑双颊染赤,恼其轻薄,更恨不能坦言,垂首道:“书云相思带毒,食之,登时便死。”则舒长叹,以手抚其颊,曰:“不得同日生,但求同日死,岂不美哉?”佑一时语塞,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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