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栏已朽》分卷阅读14

    她身为应汝王妃,身份家世一样不差,可就在身为人妇这一点上屡遭人指点,别人纵然顾忌她的身份不敢直言不讳,可私底下的流言蜚语哪一刻何曾断过,在这个时代,无子孕育本身就是对女人最大的伤害,更何况喻尝祁和她成婚的那一天就从未正眼瞧过她!

    这么多年来的委屈和寂寞在这一刻全然爆发,她一向也是冷静自持、知书达礼之人,可燎原之火从来都不是弹指一瞬便能成的。

    说罢,她转头突然看见了喻尝祁身旁的叶凡几,盈满雾气的眼眸在对方的眉目间停留了一阵,神情蓦地一愣,片刻后竟毫无顾及的放声大笑,指着他道:“这人又是谁?原来你这么多年竟还一直对那人心存念想么,他到底有什么好,好到你宁愿找一个嬖童都不愿看……”

    “闭嘴!”喻尝祁怒喝出声,俊美的容颜染上一层怒火,一向寒凉的眸眼中寒意更甚,林辞镜从未见过这个男人真正的生气,呆愣愣的看着喻尝祁说不出一句话。

    下巴传来一阵刺痛,耳畔是那人冷冽到毫无起伏的声音,“你若是不愿意,我可以明日一早就将休书呈交给陛下!”

    话音未落,喻尝祁蓦地一甩袖,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

    是夜,轻薄的窗纸上倒映出屋外的树影,几支带着花梢的不知名事物垂打在窗棂上,上面似乎沾染着雾气,点缀在窗纸上晕染出一片粉色。

    檐下灯火辉煌,在时间的流逝下却逐渐幽淡,变得深寂起来,在这秋意浓厚的寒夜似乎还能听到里远方不知处的叹息。

    门扉被人推开,一阵夜风袭来,似乎将要洇灭烛台里的油芯,喻尝祁拿过镇纸压在被吹动的卷册上,转眼一看,愣了愣。

    “王爷,这么晚了也不睡觉,是在等我么?”叶凡几笑咪咪的走了过来,手中捧着一张漆案,上面放着一只锦盒。

    “你来做什么?”喻尝祁转过眼去,继续执笔抄录着卷册,这是礼部的人在落霞不久时送来的,是这几日京畿的主要人员流动和记名登策,另外还有郭戎送来的朝贡名单,本来这些事情应该交予礼部和司府来管理的,但是来的礼部官员却说这是周立宵点名让他处理的。

    既然是那人开口吩咐的事,他从来就不曾拒绝过,也不去询问什么缘由,如此也只管跟着照办。

    只是没等进来的人回话,脸上却忽然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喻尝祁一愣刚要动弹,叶凡几却突然按住他的肩膀,低声道:“别动。”

    喻尝祁停下了动作,任由身旁的人在他侧脸上施为,有冰凉的触感在肌肤上细细摩挲着,随着指尖的移动,那一点点莹润的膏脂很快便在脸上化开,动作十分的轻柔细腻,在那几道划痕上感觉不到丝毫的钝痛。

    “伤口不算深,这膏脂抹上去,今晚应该就会结痂,明日说不定就会掉了。”叶凡几说着站起身,合上了手中的锦盒。

    “嗯。”喻尝祁道:“是阿颜让你来的?”

    “呀,王爷怎么知道?”叶凡几似是惊讶的道。

    喻尝祁敛下眉目,“她那里时常备的有药物和止血化瘀的膏药。”

    叶凡几点了点头,“不过方才确实是她要来送膏脂的,不过被我拦下了。”

    喻尝祁抬头看了他一眼,似是在问为什么?

    叶凡几放下锦盒,往桌案上一靠,双手环胸却突然弯下腰来,凑近喻尝祁道:“当然是为了王爷啊,我既然跟在你身边,那自然是你的人了,这些事情由我来做也是理所当然啦!”

    他话语说的一贯正经,可骨子里那股邪魅的性子此时却又流露了出来,眉眼映着烛光,透着几分戏谑。

    喻尝祁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两人对视许久,他偏开头去,继续伏在案上执笔道:“你该跟着的人似乎不是我。”

    叶凡几想起他们前几次在临城县的交锋,不由避重就轻的笑道:“王爷是还在生我的气么,我那几次下手确实重了些,只不过那时候还不熟嘛,往后我会好好补偿王爷你的!”

    喻尝祁想说我跟你现在也不熟,心中却也清楚叶凡几在避重就轻什么,反正事情他都已经明晰了,而且周立宵如今也没有什么明确的指示,与其追根究底不如坐其自然的等下去,索性也懒得再跟叶凡几多费口舌,顺便自觉性的忽视掉了他语气自带的不正经。

    叶凡几看了他一会儿,见他不开口理会,目光不禁飘忽的顺着他的颈项看去,从清俏的下颌滑过线条优美的颈子和喉结,直到被雪白的中衣领襟埋没的阴影里。

    半晌,忍不住赞叹了一句:“啧啧,王爷的皮肤倒是跟女人一样白皙光滑啊。”

    他这话听来让人觉得有些轻佻和讥讽,可从他嘴里说出来却不带半分的感**彩,喻尝祁偏头看他,这人弯着眉眼,嬉笑的模样倒让人觉得真有几分真心夸赞的感觉。

    可惜他不受用,语气不禁冷了下来,“你信不信本王今天晚上派人把你扔勾栏里去。”

    叶凡几闻言老实了,乖乖的放下双手站好,“信!”

    说罢,他又忍不住来回打量了一眼喻尝祁的脖颈和执笔的右手,末了半晌才勾了勾唇走了出去。

    上次留下的伤口已经完全愈合,不见半点痕迹,他伤口愈合能力比一般人强,只要不是太深或调理得当是不会有什么影响的,否则,照他自小那般的生活处境,怕是现在早已经千疮百孔了。

    不知叶凡几离开了多久,喻尝祁才觉得侧脸上微微有些发烫,伤口被膏脂吸收后,原先的冰凉已经逐渐转为一阵刺痛,在内里缓缓发作着。

    他回过神来,凝神看了一眼方才悬腕停笔的地方,微微泛黄的宣纸上被一团墨渍浸透了纸背,不禁无声的叹了口气。

    第18章 第十八章

    如同叶凡几昨夜所言,今日一早起来,侧脸上的伤口确实好了些许,只留下了几道淡褐色的痕迹,只不过他肤色一向显白,如此不仔细看倒也看不出什么。

    只是周立宵交待的那件事他到底还是要跟晋元毅说一声,凡事事无巨细,不论事态大小总是要亲自过问一番,这一点他大概是从周立宵身上学的。

    不过今日刚走过中庭时,便听见王府中的一些下人聚在一起窃窃私语,待看见他时却又匆匆忙忙的冲他见过礼后立马作了鸟兽散。

    估计是昨日林辞镜那一闹又让今日府中多了些谈资,时日之久这些事情也不是一回两回,别人的行为他身为王爷自然有权约束,可别人的想法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去禁锢,就像那人说的,闲言碎语何其多,自己莫要随波入逐流跟着一起去了罢。

    “王爷。”晋元毅一早便在院子中练剑热身,现下一见喻尝祁过来立马走上了前来。

    他照旧一身黑衣,身形挺拔高大,只是发髻未结随便扎了个束带,面目凝着几滴汗水看起来俊朗逸趣了不少。

    “嗯。”喻尝祁微微点头,“你今日起的倒是早。”

    晋元毅笑笑,收起了手中的长剑,“昨日没什么事便回的早了些!”

    他昨日回了府便一直待在南苑没出来过,平日里府中出些事情他也从来不过问,只要不是能把房顶拆了便一切顺遂。

    喻尝祁看他这番样子,想必昨日林辞镜在府中闹事他也是充耳不闻过,心下也没有多费言语,把事情交待清楚后便出了南苑。

    不过林辞镜闹归是闹过,若说是真和他撕破脸皮却也真不敢,毕竟这些年来他无闻她忍耐,日子照样一天天过了下去,当初是林辞镜自己请求下嫁到王府来做了应汝王妃,周立宵看在林凫一国之相的面子上再加上为自己女儿求亲才答应了这桩婚事。

    只是从头到尾却没有任何人来过问过他的意见,那日成婚时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也曾细细与林辞镜讲过,只是这天底下一意孤行的人有的是,那他这个随波逐流的人也就无甚好说的。

    *

    “王爷。”早膳时,林辞镜坐在一旁悄悄打量喻尝祁许久才踌躇着开了口。

    喻尝祁饮了一口茶汤,头也不抬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休书一事无需再提。”

    他本来就只是气急败坏才出口的,不论他写不写,自主权不在他手中,写了也是白瞎。

    林辞镜一见他松口,顿时轻松了不少,一双秀目染上笑意,刚准备起身想为喻尝祁再添些她今早准备的芋圆莲子羹时,喻尝祁却直接起身出了内室,这边叶凡几见状拿上手中还没吃完的糕点三下五除二的塞进了嘴里,跟着一块儿走上了前去。

    “夫人,那少年是什么人啊,居然能和您同桌,一个下人仆从居然也没大没小的!”林辞镜的侍女宝笙低头说了一句,林辞镜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她其实一早就知道喻尝祁身边跟了个少年,只是一直不曾过问过那人是什么来头,只是从行为举止上来说看着不像仆人也不像随从,倒像是随身养了个小少爷一样。

    喻尝祁喜欢什么她心中比谁都清楚,可是不论他在外如何也好,却十分见不得在她眼皮子底下这样坦荡,如今身边跟了个说不清道不明的少年,长得还挺清秀柔美的……

    心里越发猜忌,面上便愈是止不住的生厌,眼中像是能寒出冰来的要将视线前方的身影盯出个窟窿。

    就在即将拐角出了屏遮时,叶凡几突然转过身来,对着桌子旁的林辞镜微微一笑,一股子邪佞气息油然而生。

    而林辞镜却因为变故太快来不及收起眼中的敌意,一下子愣在了原地。

    *

    一支羽箭蓦地穿过了花林树丛,“砰”的一声钉在了后方的梧桐树上,箭头锋利无比的将整块树皮射穿了下来,银色流线在透过枝桠斑驳的日光下显出一圈耀眼的光晕,一如拉弓射箭的人。

    少女面如杜鹃般瑰姿艳逸,一双杏目微眯,如同林中蓄势待发的猎豹般寒意阵阵,羽箭射出的气流带动了鬓角的散发,掠过明澈眉眼,兮如流雪之姿般轻云蔽月。

    她这几箭射出去,愣是将御花园中的大半珍木花卉破坏了个精光。

    飞矢万花丛中过,万花不死也得折。

    一旁的宫婢宫侍皆跪在地上举目一片心惊胆颤,却没一个敢上前劝挠的,他们的公主现在正是怒火中烧的时候,这个时间段最是惹不得。

    然而眼看这一片花花草草都要悉数殆尽夭折着少女的箭下时,终于有人冒着生命危险上前死谏。

    纤长白皙的两指搭上箭弦,尾指紧绷,开阖间大势齐发,眼下周莲娣这支箭的下个目标就是要将宜妃娘娘的“玉井斋”给射的稀烂时,小宫婢终于颤巍巍的开口道:“殿,殿下,咱们停手吧,这是宜妃娘娘命人新植的玉井,您要是,弄坏了……”

    “怎么?”周莲娣突然开了口,双目却依旧紧盯着前方的那几盆“玉井斋”,“本殿还比不上那几盆花?”

    小宫婢心急如焚,他们殿下现在最讨厌的就是说她比不上谁谁谁?眼看这怒火即将突破界限,小宫婢终于忍不住哭了,“我的殿下哎,您又不是不知道宜妃娘娘的性子,您这样折腾,我们日后哪儿还有好日子过啊!”

    宜妃娘娘就是瑶华殿的那位,周立宵一向勤于政务不好后宫美人,平时除了和皇后有些接触外,剩下的就属宜妃了,寻常日子春游宴会什么的总会带上她,不过多数人心里都清楚那是因为宜妃他父亲季郃。

    季郃三朝老臣,份位不用说,先帝在位时便多受重用,虽然现在总是在朝堂上带节奏跟周立宵反着来,君臣之间各种看不惯,不过好歹是周立宵平衡朝堂的棋子,帝王权术,谋的从来都不是情谊,只有利益。

    不过这宜妃膝下却有一子就是小皇子周宿允,这大概也是周立宵比较宠她的原因之一了。

    周莲娣闻言,眉目微有松动,是啊,她父皇虽然对她的管教一向犹为松懈宽忍,可宜妃那张巧嘴最是会搬弄是非,每次总是跟她母后过不去,万一这次那女人要是挑拨离间呢……

    就在小宫婢即将以为周莲娣要收手时,少女却猛地拉长了弓弦,整张大弓被拉得犹如满月,周莲娣撇嘴,管它呢,她看那女人不顺眼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殿下哎!”小宫婢见状就差晕过去了,这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喝止,不过那声音却轻柔的很,似乎还带着几分笑意。

    “公主妹妹,这样下去,宜妃娘娘可真的要在父皇面前说你的不是了!”

    小宫婢闻声转过头去,不远处的鹅卵石小路上背光走来一位少年,心中欢呼声鹊起,刚想喊一声太子殿下,然而下一刻周莲娣的箭就对准了太子殿下。

    不,应该是太子殿下身后的人。

    满弓蓄势待发,就在下一刻,离弦之箭带着几分凌厉之势朝着太子殿下肩膀侧面射去。

    《宅书屋》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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