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栏已朽》分卷阅读33

    周怀绮闻言却没再说话,静静地坐在暖炉前,凝神看着火光出神。

    原本在梁珂和林家人的交易暴露不久前,林将酌就曾经亲自派人来找梁珂交谈过一番,他们私底下说了些什么,他并不算清楚,毕竟现在时期特殊,他还不宜过早露面。

    不过从梁珂这几次偶尔提起的谈话来看,林将酌应该不是来找梁珂缓和这件事的,而是私底下又有了什么交易,并且他可以确信的一点是,林将酌已经知道了叶凡几的身份。

    不过这也没什么好担忧的,这孩子是慈家人的后代早就不是什么秘密,只是他怕的是,林将酌会利用叶凡几的这个身份来对付喻尝祁,毕竟叶凡几的身份要是暴露了,他离着和周立宵真正见面的那一日也就不远了。

    看着周怀绮沉寂无言的样子,梁珂大抵是猜到了什么,缓缓蹲下身来握住了他的手,触手指间温热,周怀绮一怔,忍不住偏过头来看他。

    “该来的日子迟早会来,你心心念念期盼了这么久,走到了这一步已经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眼中流露出几分怔然,周怀绮忍不住笑了笑,“你以为我会后悔么?”

    “……”,梁珂看着他没说话。

    “是你多心了……”,半晌,周怀绮抽回了手指,“我自己的路我知道怎么走,我可从来都不知道后悔两个字怎么写。”

    “是么?”梁珂站起了身,“倒希望是我多心了。”

    周怀绮冷冷道:“收起你那多余的心思。”

    一把扶上周怀绮的肩头,神色变得幽淡,梁珂微微倾身凑近身边人低语,“那日后我会撤掉你所有的后路,但愿你可莫要再回头……”

    “嗯。”周怀绮浅浅的应了一声,肩上即将滑落的氅衣却被梁珂伸手提了起来,还未待他反应过来时,这人竟一把抄着他的膝弯将他抱了起来。

    “你做什么?”身形不稳间,周怀绮下意识的抓住了梁珂的手臂。

    梁珂却看着他戏谑的挑了挑眉,“夜深寒意重,坐久了对身体不好,殿下还是早日上床歇着吧。”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一切仿佛有人刻意安排,在大宴上发生的事第二日便传的沸沸扬扬人尽皆知。

    新乐坊的那座官窑,历史悠久,从大周立国起始便一直为皇室定制瓷器用具,只是如今这场不明来历的大火将这些瓷器付之一炬,足以治那些人的重罪,只是……

    官窑里出现铸铁,那就让这件事更加说不清了,铸铁在现在多为匮乏,除却农作用具,便一直为军队辎重所提供,如今这官窑被火烧,这出现铸铁一事,不知又要拖下哪些人下水。

    “你还有何话要说?”

    周立宵看着殿下跪阶的人。

    “臣无话可说!”林凫老老实实的跪在殿阶下,大周昔日高高在上的国相大人今日出奇的服帖,倒像是只任人宰割的羔羊。

    从昨日的变故到如今,事情虽尚未明了,但是今日一早便连着十几位谏官上书弹劾林凫,诸事大大小小,说得清的说不清的包括官窑出现铸铁一事仿佛都在刻意安排好了一般。

    在场的所有人都为此闷不作响,多少心里明白的却都是缄口不言,虽然面上俱是兢兢战战的,但是谁知道背地里看戏幸灾乐祸的又有多少。

    “那便是承认了?”

    林凫应声规规矩矩行了一礼,再次直身道:“昨夜那哑女大殿行刺一事是臣识人不清,臣愿领罪!”

    “领罪?”周立宵不禁笑出声,“林凫,前日在京城捕获的那批“瓷器”可不仅仅是领罪如此简单,如今人证物证皆在,你还有何说辞?”

    林凫却依旧面色不改道:“臣对于此事毫不知情,定是有人刻意诬告臣,请陛下彻查此事还臣一个清白!”

    他这话说的一番铿锵有力掷地有声,若不是在场不少人都心知肚明此事,怕是真的以为林凫是清白为人所诬的。

    只不过选择缄口不言的人不少,为此无一人出言附和,只得将此事胶着在此,林凫若是据实不认,周立宵也无法断罪于他,毕竟身份地位摆在这里,没有足够的证据想要轻易掰倒一个人,到底还是不易。

    而周立宵像是早知他会这样说,片刻后看向站在一旁的喻尝祁,示了示意,后者心领神会,不一会儿大殿门外便走过来了两个穿着护甲的侍卫,中间拖着一个套着锁枷的人走至殿阶下,那人一身囚衣褴褛邋遢,披头散发的样子完全没了往日不可一世的姿态。

    “殿下何人?”陛阶上的人高高在上,威严的声音回荡在大殿内,仿佛金钟鸣鼎,不可逼视。

    周围不少目光都落在那殿廊中央跪伏着的人,有些身形不稳的伸出手撑在地上,片刻才有些垂头丧气的道:“罪职左仪,拜见陛下……”

    “哼!”周立宵冷冷地注目着殿阶下的身形,“左仪你可知何罪?”

    “罪职……”隐在乱发下的神色渐变的犹疑,左仪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身旁的林凫,正要出声时,一旁冷眼旁观已久的季郃却突然走出了列。

    “陛下,臣有要事启奏!”

    眼看着此事气氛正凝滞,平日里无论什么事都要插一脚的季郃突然走出列来,在场的诸位大臣也并不为此感到新奇,毕竟季郃约莫是年纪大了,说什么事总要摆出一副引人注目的样子,仿佛以此彰示自己还有一颗“我还在,我还能继续”的忠鉴可表之心。

    而周立宵早在季郃应声时,脸色明显有些不好看了起来,季郃平日直心眼,一辈子在疆场上驰骋,总爱和别人比拼,武将争强好胜的心态在三军中无人不晓,是以如今在朝堂上说话也总是喜欢以一副处处压人一头的状态去争辩。

    至此平日里在朝堂上争论最多的就是国相林凫和大将军季郃,而如今林凫大难当头正在危及眼上,是以季郃此时出列,所有人都以为季大人怕是要落进下石出来送林凫一脚。

    只是所有人的猜想在下一刻尽数被季郃的一句话扑灭的干干净净。

    “你有何事要奏?”在周立宵说完这句话后,季郃上前道:“臣有一事能证明此事幕后另有其人,而非国相本人?”

    “……”

    几乎是下意识的所有人不约而同的倒吸了一口气,包括周立宵都差点露出一脸措不及防的神情来,除了跪伏在地上看不清神情的国相本人依旧不动声色外。

    “臣有证据证明私藏军辎交易之人是另有其人!”说完,他从袖中抽出一本早已准备好的奏折,上前交给了一旁的侍监,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周立宵细细扫过后,约莫半柱香的时间,周立宵只是静静地凝视着那本奏折没有出声,但是底下所有人都有了一个共同的确信是,皇帝陛下的脸明显更黑了。

    没等周立宵出言,季郃再次忍不住打破沉默的气氛道:“这是臣这几日搜查来的证据,其中明细有此次交易的地点等等一切账目,包括昨夜行刺一事,也是有人刻意为之!”

    “此话怎讲?”周立宵黑着脸移开了在奏折上的目光。

    季郃道:“昨夜京城新乐坊的官窑发生大火时,臣之幼子季风竹正好在场,当夜大火原是一场意外,谁料想此举却引来了巡城的夜卫,至此发现了藏在官窑里的铸铁!”

    “这二者有何关联?”

    “陛下可还记得那名红衣女子?”季郃接着道:“臣听闻威仪侯素来与国相大人是至交好友,当日威仪侯来京时,是国相大人一手接待了威仪侯,而那个红衣女子实际上是威仪侯的人!”

    “你有何证明那女子与王虏识得?”

    季郃却没说话,一拍手,大殿立刻又出现了两个侍卫,将那半死不活的女子拖了上来。

    众人看着那一身伤痕几乎衣不蔽体的女子心中多起惋惜之情,这边季郃却拿出一张罪状伸手交给了侍监。

    “这是昨夜大理寺连夜审问出来的结果,这女子俱已招降。”

    所有人都惊诧于这戏剧性的转变,毕竟所有人都没有料到季郃会突然来此一出,只是这如今证据确凿,更何况林凫和王虏又是多年的至交,断不可能出现栽赃嫁祸的可能,即使有,可这季郃与林凫在这朝堂上可是实打实的水火不容,他可有必要替林凫说话?

    喻尝祁垂袖在列,默默无言的注视着这一切,其实早在他奉命抓住左仪时,他就知道周立宵想要做什么,这男人野心勃勃,当年征战四方杀掉的人足以堆成小山,沾染过的鲜血是以积累成河,无论做什么事都是杀伐决断不留情面,如今执政掌权这么多年,虽没能完全继承先帝那派作风,可到底也懂得权谋之下的威慑人心。

    只是周立宵在知道这一切时,按照他以往的个性,断然是不由分说的解决这一切,将那些人一网打尽,却没曾想如今拖沓至此反倒让人钻了空子。

    目光低沉沉的看向几乎趴在地上细若游丝的女子,嘴角终是忍不住撇了撇。

    *

    半壁幽深,昏黄的烛光照亮一隅,墙上的影子被撕离的破碎,冰冷的空气中凝固着像是冰雪般无法化解的血腥气,常年冻结在此,一呼一吸间都是一股令人作呕的味道。

    夜间的寒风随着一阵推攘声悄无声息的卷入燃着昏黄油灯的监牢内,原本还蹲守在一旁昏昏欲睡的差拔在感受到凉意后,有些不耐烦的哼唧了两声,迷迷糊糊中视线在触及那一缕赭红时,顿时连打个盹儿的心思都随着寒夜的风消散的无影无踪。

    “王,王爷……”

    喻尝祁在闻声后,微微向差拔那边看了一眼,摆手一番示意便向监牢内走了进去。

    那差拔见状,一副呆愣的样子明显还有些反应不过来,片刻后才踮着脚小心翼翼的上前道:“王,王爷深夜来访,有何贵干?”

    喻尝祁没看他,只是低低道:“那女子,现如今在何处关着?”

    “这,这……她刚受完刑,这会儿见怕是脏了王爷的……”

    喻尝祁没说话,一直向前走的脚步却蓦地顿住了,背对着烛光的一面幽深的看不清神情,目光却看向牢房里一袭破败的红衣,片刻后,伸手推开了开阖着的牢门。

    “王爷……”身后的差拔犹疑着出声,神情间似乎隐忧着顾虑。

    “你且出去罢,本王有事要审问她。”

    喻尝祁摆了摆手,随后推门走了进去,在那一袭红衣前略微侧下身。

    这女子本是受过了极刑,毕竟在宫宴上做出行刺一事,周立宵没放言杀她就已经是天大的恩赐,只是这极刑却是很少人能承受的下去,适以这区区一个弱女子至此还留有一口气存活,喻尝祁还是略感到几分意外。

    伸出手指刚要探探这女子的鼻息是否尚存时,那乱发遮掩下的眼眸却突然睁开来,喻尝祁顿了顿,复又收回了手。

    动作间一阵铁锁拖沓之声,眼前的红衣坐了起来,磨破的衣袖露出一截被锁枷扣住的清瘦的手臂,那女子慢悠悠的坐了起来,伸手撩开额前垂着的几缕青丝。

    “纳音?”喻尝祁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她。

    那女子虽然遍体鳞伤,面色却还是十分坦然的点了点头。

    “你是新乐坊的人?”

    纳音再次点了点头。

    “你是西域人?”喻尝祁依旧面不改色的问道。

    “……”那女子明显顿了顿,随后照旧点了点头。

    《宅书屋》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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