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杯子递回去，又瞥了一眼桌上的白布。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也会像台面上这个人一样，随便死在什么地方。或许他的身上还不会盖着白布，只会被人丢进最近的垃圾桶，然后淋些汽油，再点一把火。
他想起了巴托克和罗林斯，也不知道那两个家伙真的命大到游上了那条渔船，还是已经沉入水底，被奇奇怪怪的鱼群分食殆尽。
他很孤独。那份孤独来自于身边没有一个同类，没有一点归属感。他曾经以为内战结束之后和冬兵会有不一样的开始，但现在看来，他永远也没有重新开始的机会。
他又随便问了服务生几句，大致是隔壁到底是什么人，他们有没有可能有模仿大师的消息，再或者有谁能知道大师去了哪里等等。在都得到否定的答案后，他站了起来。
服务生不像是说谎的样子，所以也没有拷问的必要。旁边的男人还在抽着雪茄，太阳越升越高，从窗帘的缝隙中射进来打在尸体上晃了晃，仿佛它也随着阳光在呼吸一般。
朗姆洛转头朝门口走去，如果实在没有办法，那就算可笑也要自己试一试。没有人知道模仿大师在哪里，那至少会有人知道那所神奇的学校在哪里。他可以去问一问，哪怕听上去就不像什么好主意。
但就在他走了两步，正准备把厚重的铁门拉开时，身后传来了一个粗哑的声音，听上去是那个抽着雪茄的大胡子。他叫住了朗姆洛，虽然没有直呼其名，可后者仍能肯定是在对自己说话，于是回过头来。
只见那男人变换了姿势，正对着朗姆洛的方向，喷出一口浓重的烟雾，向其扬了扬下巴——“你找模仿大师？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朗姆洛透过烟雾看他，踟蹰了一会，慢慢往前走，边走边答，“他曾是我导师，我是……我是布洛克，布洛克朗姆洛。”
他绕回了吧台，任凭男人用那双浑浊却锐利的眼睛打量了他一会，闷闷地嗯了一声，道——“嗯，我听我哥说过，交叉骨……你比我想象中的难看。”
他边说边重新掏出一根雪茄，用一种朗姆洛难以理解的方式突然从手里变出几把尖刀把雪茄头切掉，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尖刀收起来，夹起雪茄再次点上。
朗姆洛诧异，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花了眼，甩甩头试探着问——“……喂，刚才是不是有什么鬼东西从你身上射出来了？”
男人头也没抬，深吸了两口烟敷衍“嗯，我们那的人都这样”后，朗姆洛相信这是每个人不能说的秘密，于是扬扬眉毛，不再追寻。
但他的好奇并没能长时间停留在突然从身体里射出来的尖刀上，因为那个男人坐在桌边思考了一会，便唰地把白布拉开了。
一个长得更加丑陋，皮肤更加残破的**暴露在朗姆洛的面前。
他全身的皮肤溃烂到不成样子，看似被很严重地灼伤过。但体内的自愈因子又让它生出息肉，使得焦黑和粉嫩的皮质相互交织。
他双手交叠地压在胸口，就像被放进棺材的姿势一样。脸上的表情却平静安详，仿佛睡着了一般。嘴角似乎还能找到口水流出的痕迹，但这睡颜一点都不美好。
朗姆洛向后退了一步，皱紧眉头厌恶地打量着那体无完肤的玩意。
可还没等他说些“我很遗憾”之类的客套话，那具尸体就动了动，抬手压在额头挡住照在身上的光线，骂骂咧咧地道——“……操，我说了不要把窗帘拉开。”
而后，朗姆洛迅速从那脸上的褶皱和脱掉面罩的红制服中认出了桌上人的身份。没错，他确实是一具尸体，但这是一具活着的尸体，他是一个活死人。
“……韦德？你……”朗姆洛本能地想说“好久不见”，但巨大的喜悦冲破了他的胸腔，脱口而出的便成了一点都不客气的——“……你是我的救星。”
虽然朗姆洛和死侍并不熟悉，但他非常肯定只要找到了死侍，那就和找到模仿大师没有差别。他从来没抱有找到死侍的愿望，因为对方的行动连身为挚友的模仿大师也无法确定。他和对方唯一的交集在于都曾频繁出入于模仿训练营，而前者也曾见过死侍带来的一个同样穿着鲜红制服的同伴。
但自那个被称为彼得帕克的同伴消失后，死侍也一并下落不明了。而今突然出现在这里，无异于上天给了朗姆洛巨大的惊喜。
事实证明，也确实是这样。当朗姆洛非常老实地把自己需要的事向对方说明——他也必须这么做，对于疯子型的佣兵，朗姆洛没什么应付的经验——死侍立马告诉了他一条重要的信息——
“……哦，你说那怪物守着的那个节点啊，我去过。”死侍坐在吧台上，喝着一瓶直接从吧台抽出来的啤酒，他呷呷嘴，又道，“但你我都是打不开的，而且穿过去……说实话，就凭你现在的身板，回来就烧成一滩碳粉了。”
朗姆洛明白。
通过那个通道需要强大的力量保护，看死侍身体被灼烧的程度就可想而知。如果连这个有着通天本领的雇佣兵都得花掉半条命去穿过那可怕的隧道，那交叉骨万万不可能觊觎通道那边的世界。
但还好，他的任务并不需要进行到那一步——“我自己不需要穿越过去，我只需要帮人打开。”
死侍长长地“嗯”了一声，拖着下巴想了一会。摇摇头，回应——“可是我不能打开它啊，我没这个力量。我只能带你去到那里，然后你自己想办法……”说着他一拍手掌，又道——“不过你知道隔壁那帮家伙都想干掉一个小镇男孩，就是充太阳能的那个，那男孩绝对有能力打开，而且一定能毫发无损地穿过去再穿回来。”
说着，死侍突然抬起头，笑着对紧闭的大门喊了一声——“是吧，可爱的美国队长，一起加入进来嘛，在外面偷听多不好。”
话音刚落，那扇铁门就隆隆地打开。史蒂夫随同一众的手下就等在门外，几个监听器连着线路，正稳稳地贴在门上。
史蒂夫打了个响指，让手下把监听设备从门上取下。接着微笑着走进门来，在朗姆洛的诧异和不满中，向韦德伸出了手。
但死侍并没有和他礼貌地相握，而是朝着手掌拍了一下，把吊在吧台边的两腿收拢，盘起来转向史蒂夫的方向，顺带摸了摸对方制服胸口的骷髅标志，抽搐着耸了一下肩膀——“你的制服比原来好多了，没原来那么‘国庆’了，真好。”
史蒂夫却不想和他废话，直接忽略了他的调侃，开门见山，“我需要打开时空位面，打开后我会自己过去，我知道你也想要过去，所以我们可以相互帮助一回。”
死侍盯着史蒂夫的眼睛一会，突然笑了起来。他的身体康复得还不是很好，笑的时候发出嘶哑的抽吸。他的肺也受到了侵害，抽动的肌肉下又重新溢出点点血丝。
但史蒂夫确实说到了他的心里，他是要过去，在他找到那个人之前他需要一直一直地过去，而且他还有另一份需要——“那你得用你的能量罩着我，不然你可得等到几个月之后了，等我的身体度过发育期，我才能做成年人的事。”
史蒂夫听罢，想都没想，便一口答应——“没问题，如果你担心我反悔，我可以和你一起通过，甚至可以先把你护送过去。”
“哦，这么听还是有点诱人的，不愧是慷慨的美国队长，”死侍懒懒地拖着音调，顿了顿，突然凑近史蒂夫，咧开嘴角最后补充了一句——“但我可不敢保证会不会有什么东西也随着通道的打开一起过来。而且你应该知道，你想找的，绝对不是你已经失去的。”
“那我就把他变成我想要的那一个。”史蒂夫斩钉截铁。
听罢，死侍默默地点点头，好一会才重新伸出胳膊，真正把史蒂夫的手拉起来，友好地握了握。
在一旁听着死侍和美国队长交谈，完全插不上话的交叉骨不禁压低了声音，对身边的大胡子发问——“……韦德到底在找什么，你知道吗？”
“嗯，”大胡子往缸里弹了弹烟灰，低声回答，“一个朋友，算是他的搭档吧，虽然那孩子从没承认过。”
朗姆洛懂了，他和那男人碰了一下杯子，没有刨根问底。
是的，他们都在找本应属于自己的那个人。一个他们愿意为之不择手段、不计后果的，特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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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悬殊的较量
几乎没费什么功夫，他们就以最快的速度到达了那片沼泽。能够拥有这样的效率，离不开九头蛇的技术支持和死侍这名优秀的向导。
朗姆洛和死侍有过一段时间的接触，严格来说后者还曾经救过自己一命。但他依然对这名雇佣兵不甚了解，所以一直对其半信半疑，毕竟事实证明韦德说的十句话里有九句半都是假的，而剩下的半句有待考证。
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朗姆洛却非常相信死侍说的每一个字。不管是“没有办法单枪匹马过去”还是“你绝对料不到随同通道过来的是什么东西”，他预感到了强烈的危机——史蒂夫在做一件非常冒险的事，即便成功了，也一定会给他们的世界造成巨大的波荡。
不过，当然，这并不在朗姆洛考虑的范围。因为伟大的九头蛇队长也承诺了——“不管什么后果，我都会承担并处理清楚。”既然连这名曾以保卫世界为己任的地球守卫者都发话了，那身为一介劣迹斑斑的雇佣兵，也确实没什么立场杞人忧天。
何况，朗姆洛有自己的计划。
这个想法在他们到达沼泽附近并带着一支精尖队伍走下直升机后萌生，而在史蒂夫调兵遣将并交代接下来的计划时成型。
史蒂夫不可能带着众人过去，他不仅要把自己送过去，还要保护着死侍让他一同穿越——这需要耗费巨大的能量，史蒂夫不可能再分出多余的精力多带任何一个人——哪怕带上朗姆洛也做不到。
加之，与人形异煞的战斗也绝非易事，史蒂夫私底下找到了朗姆洛，做出的安排昭示着他产生了将这一支小队牺牲掉的想法。
“你要做的是在我们把它锁住之后看好它，保证这边的通道畅通，守在门口，等我们回来。”
史蒂夫认真地向朗姆洛下达命令，神情冷峻严肃，而后看着朗姆洛的脸，竟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摁住朗姆洛的肩膀，再道——“如果这件事办成了，我会重新考虑你和冬兵的事，但前提是你要让我满意，让我……非常满意。”
是，让他满意。在他找到自己的爱人之后，才有可能让朗姆洛和爱人团聚。朗姆洛理解地垂下头，诚恳地应允。
如果史蒂夫和整个小队的人——再加上死侍和自己——一同制服了人形异煞，那看守着人形异煞就变得可行。至少没让朗姆洛和人形异煞单打独斗以拖延时间，也不需要他承受通过通道的巨大负荷。
但要让他乖乖守在门口？不，不可能。别开玩笑了，史蒂夫以为他是谁。
承诺终归只是承诺，九头蛇队长给出的承诺再好听，也基于他能完全地控制叉骨和冬兵。但永远位于史蒂夫的威慑之下，永远被其钳制、为其卖命——这绝对不是朗姆洛心甘情愿的事。
史蒂夫不同于皮尔斯和施密特，或许是他和巴基之间的微妙关系让朗姆洛警惕，又或许是曾经的美国队长身份让叉骨芥蒂，无论怎样，交叉骨始终无法以对之前两任领袖的心态来对待史蒂夫。
而现在上天又给了他一个机会，让他能暂时地脱离史蒂夫的监视，做自己想做并且需要做的事——他岂会任其流逝。
所以在史蒂夫向其他下属做出相应的吩咐时，朗姆洛单独把死侍拉到了一边。他需要知道的只有两点，只要这两点条件满足，他便能背水一战。
于是他压低了声音，搂着死侍的肩膀问道——“穿过时空通道后，还能看到这边发生的事吗？”
“你比我矮，你这样搂我很不舒服，”死侍反手把朗姆洛推开，继而自己搂上对方的肩膀，自然而然地回答——“当然看不到，你现在能看到那边的交叉骨在操兵还是在撸管吗？不能吧？”
朗姆洛干巴巴地笑了两声，又问，“那……如果这边的通道没有人看守，人形异煞被放开了……会怎么样？”
“会怎么样？不会怎么样，”死侍耸耸肩膀，回答，“它会第一时间把通道封上，如果那边的人再想过来，就要再对付那边类似于人形异煞的看守，从另一个世界把通道打开。”
那就好，那又可以拖延一段时间。再加上直升机被偷走，而这里又难以被gps定位的情况，他能获得不短的自由行动的时长。
叉骨暗自计算着，默默地点点头。
死侍盯着他打量一会，又回头瞥了不远处的史蒂夫一眼，再把头转过来，对叉骨的耳边吹着气——
“喂，我知道你要干什么，你这个小坏蛋，你想的办法太铤而走险了，但他妈的还真是个办法。”
叉骨一惊，周身起了一圈的鸡皮疙瘩。他咬紧牙关凌厉地瞪着死侍，可不等他撂点狠话威胁对方，死侍又笑着挠了挠裤裆，补充——“不过要做就去做吧，虽然成功的几率不是很大，但我们都是这样的傻逼，不做绝对会后悔的。”
说完用挠过裤裆的手拍了拍交叉骨的胸口，朝着史蒂夫的方向大摇大摆地走去。
叉骨盯着他的背影好一会，琢磨着话里的含义。
死侍始终是最不靠谱的那个人，但这句话道出了叉骨的心结——这确实是一个比穿越通道更冒险的行动，可即便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成功，朗姆洛也要试一试。
于是，这一支小队就这样秘密地潜行在茂密的丛林中。
整个小队都是训练有素的士兵，外加一个久经沙场的史蒂夫和两名经验丰富的雇佣兵，他们行进的过程几乎可以用目不可测来形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