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苏启说。
“无尽的黑色。”他重复道。
他的神识穿不透的黑色，在迅速集结并慢慢蔓延，越来越浓越来越密，仿佛即将遮掩外面那漫天阳光，浓郁的气息和纷扰的灵魂相互撞击，等到苏启想要进一步探究的时候却又全部消失了，像是一场幻影。
“我要到后面去。”苏启说。
温飞鸾始终没有松下那紧皱的眉头，他也有些细微的感觉，熟悉又陌生，隐藏在那城堡深处，像是在呼唤着他，慢慢靠近。
“小启，我们还要再等等，太危险了。”封无制止道。
苏启有点犹豫，突然，脑海深处传来的声音却让他忽的颤栗。
“滴答。。。滴答。。。”一滴接着一滴，一声比一声更清晰，不安，慌张，苏启无法形容自己的感觉，脑袋里只剩下了一种想法——阻止他！阻止他！
封无只觉得自己胸前的温度霎时冰冷，苏启已经朝着那扇半开的门冲出去，没有思考，他和温飞鸾也同时起身追了过去。
悠长的甬道，无数的门全部半开着，偌大而又深幽的古堡中，远离了宴会中心只剩下自己的脚步声和前方看不见的通路。
苏启快步走在前面，脑海中的声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大，只觉得自己离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砰！”稍一用力，黑红色的大门砰然打开，苏启平息下自己不断跳动的心脏和心底的恐慌，慢慢走进。
整间房间是黑暗的，怕是窗帘密闭的原因，没有光也没有灯，只剩下清晰地滴答声，落在地上，又和带着回声似的传进苏启的耳朵。
在他身后赶来的两人也是迅速进入了警戒状态。
“小启，过来。”封无忍不住唤道。
苏启没有停下脚步，甚至没有转身，他慢慢地挪动脚步，也慢慢适应着这片黑暗。
温飞鸾急速念了一个咒语，“砰！砰！砰！。。”五道燃烧的符咒腾空而上，堪堪点亮了这间空荡的房间。
“！！！”
而在同一时刻，三个人都被眼前的景象惊住。
一把黑色的椅子上，一个男人闭着眼睛坐在那里，仿佛等待已久，而在他面前，三个人躺在那里，手腕都被隔开，渗出的血慢慢滴落在一个法器中。
“秦泽。。。温和。。。莫西。。。”封无不可置信的念着他们的名字，脚步重如千斤。
而那个像是刚睡醒的男人也在此刻慢慢开口：“你终于来了。”
一双熟悉的带着浅浅蔑视与深深笑意的眼睛缓缓睁开，血色的眸映出苏启苍白而又惊讶无比的神情。
“好久不见，我的，好哥哥。”
第49章 被遗忘的
苏启怔在原地，心底那熟悉的呼唤与面前的人慢慢重叠，最终合成男人冷傲的脸。
“苏。。。佑。。。”
男人换了个坐着的姿势像是夸奖一般：“不错，感谢你还记得我。”
封无颤抖的呼吸出卖了他装作淡定的身体。
“他是谁？”温飞鸾问。
“苏佑！你居然还活着！”封无有些狰狞，而此刻他最担心的，还是苏启。
却不料更让他溃败的，还在后面。
苏佑嗤笑一声，血眸看向苏启，说的话却让后者五雷轰顶。
“很遗憾，上次没有杀掉你。”
这句话在苏启的脑海中回荡。。。回荡。。。
没能杀掉你。。。杀掉你。。。杀掉你。。。
位于心口处那道伤口像是印证般隐隐作痛，苏启梦中的场景和眼前的人来回变换、交替，然后，一个尘封已久的答案呼之欲出。
那天在九天神殿，无尽的火焰，满天飘零的羽毛，黑红交杂，苏佑手中金色的重剑生生劈开了自己胸前的铠甲，一箭穿心！
苏启颤抖着抬手摸向左胸前，就是这里，就在那万人敬仰的高殿前，他最最亲爱的弟弟，杀掉了自己。
苏佑轻呵一声，修长的手指划过脸颊：“想起来了？也对，我可是和你有着一模一样的脸啊。”
苏启微微闭上眼，呼出一口气：“那么，你想要什么？”
苏佑似是惊异：“呵，不愧是神界的王，这么快就能接受事实了吗？ ”
接着，他从容起身，扫过地上平躺的三人，反问道：“你难道不知道吗？”
苏启这才醒悟过来，连平缓的声音都带上了不容允的警告与喝止：“苏佑！你这是乱来！”
“乱来？”苏佑拿起地上的法器，里面是三个人相融在一起的血液：“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苏佑，别做傻事了，这是违背天道的！”苏启高声道。
苏佑却是听而不闻，小心翼翼的捧着手中的法器，不知在想什么。
“小西！”
门外不知何时多了两个人，正是赶来的莫易和前来旁观的左淮。
莫易穿过封无两人就要上前却被苏启拉住。
“小西！”莫易焦急的想要向前。
苏启紧紧拽着莫易的胳膊解释道：“那是梦魇，你过去只会扰乱他们的身体让他们的灵魂被困住再也出不来！”
莫易果真不再动作，眼睛却死死盯在莫西的身上。
“你是什么人？你想要做什么？”莫易恨不得一把抓过苏佑却又不知如何靠近。
苏佑只淡淡一笑：“我不会让他们死的，但是我也不会救他们。”
苏启听了指尖一颤，嘴唇张了张又慢慢闭紧，苏佑自然看得见，嘲笑道：“不知这次，你又会怎么选择啊？”
兄弟两人对视着，互不相让，各有各的执着。
“苏佑，你会后悔的。”苏启说：“除非，你再杀我一次。”
封无一把上前揽过苏启的身体，他在害怕，他不想听到苏启那么说话，更不用说是那样一句话。
“不许，我不许。。。”封无轻声重复道。
苏佑夸张的咧开嘴俯身一笑：“哈，什么？别开玩笑了，我的好哥哥，我怎么可能。。。杀了你呢？”
他最后的几个字说的很慢，每个字都看着苏启缓缓吐出，眼神中却是刺骨的冰冷和恨意。
一阵沉默。
苏佑垂下眼坐回椅子上，他看着手中的法器，慢慢摩挲着上面古老的花纹：“你们可以走了，否则，就来不及看开场了。”
“什么意思？”苏启问。
苏佑血色的眸深邃无比：“游戏刚刚开始，维斯和我可是为你们准备了一场美丽的盛宴。”
“什么。。。盛宴？”莫易近乎失去理智，这个疯癫的男人到底在预谋着什么？
而在门边，从未出声的左淮忽然第一次无比认真的说：“来时魔王曾说，今日将是魔族的复兴之日。”
魔族。。。复兴。。。
龙族的驱逐，禹生的退位，魔族的隐匿，妖族的隔绝，神族的分裂。。。
这万年不断地征伐，神魔之争导致的四界动荡，最终演变成现在兄弟相残骨肉相割爱人分别的局面，直到这一刻，苏启才意识到所有事情开始的源头，或许。。。
或许可以恒远的追溯。。。
拥有无尽的寿命，掌控着四界安定，**随心而定，神识不死不灭。神与魔的结合，无上的加冕，九天的高座，可是这所有的一切，当尽在掌间之时，却为何终归虚无，只得一场空？
青暝如此，苏启也如此，漫长的生命和不可寻的追问如此缥缈，于是他们开始了另一种探寻的方式。
青暝堕入魔障锁住最后的一丝神识，苏启则是用杀戮和鲜血寻找自我存在的价值，多少次他身披铠甲处于杀阵中却茫然无措，他的脸愈发冰冷，他的手越来越快，他的话越来越少，后来，他不再寻找所谓的答案，只是铭记——神族，无同情。
无数的人匍匐在他脚下只为求一次永生的机会，他只冷眼看着他们或是痛哭或是煽情或是低声下气，人之百态，尽现眼前。
直到那一天，他最爱的弟弟第一次请求：“哥哥，救救她，救救她吧。。。”
他摸上面前泪流不止的和他一模一样的脸，却只能轻轻拭去再摇摇头：“不，我不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