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竞微敛起眉:“扶风河内乃是天下数一数二的富庶地方,怎么不要了?况且,朕赏给你,便是你的。朕一言九鼎,岂能自食其言?”
“扶风乃是京畿腹地,河内又是天下粮仓,军事要冲。”萧鸾说着,眸中波光一片,晦暗难明,“我是外王,不能占之。”
萧竞沉默片刻,然后说:“外人闲言碎语,你莫要放在心上。”
萧鸾没有说话,只看着对方。
细细瞅了半晌后,才开口轻声道:“我只将兄长放在心上。”
萧竞眼睫微微一颤,神色却没有变,只低声斥道:“嘴贫。”
萧鸾见他似乎气消了一点,于是将头凑过去,猫仔似的将自己的脸贴到对方脸上:“兄长,你好烫。”
萧竞躲了躲,没躲掉,只能嗯一声:“发烧了。”
萧鸾见好不收,愈发贴了上去,鼻子贴着鼻子,脸贴着脸:“兄长,我很想你……”
萧竞踹了他一脚,却是有气无力:“这话对着别人去说。”
“这从何说起?”萧鸾轻声问道,眼睛亮晶晶的。
“说你重情重义,待到别人跑得远了安全了,才记得到我这里负荆请罪。”
萧鸾听了眼睛更亮,蒙着含情脉脉的一片水光:“兄长这是吃味了么?”
“亏你有脸说这种无赖话,朕还没脸听!”萧竞怒睁着眼,擦了擦被萧鸾蹭得湿漉漉的脸,“还不快滚。”
“兄长,你别恼。”他说,“我这就走。”
他依依不舍地从兄长床畔站起,然后又迅速低□,轻啄了一下对方的脸颊,才转身快步离去。
徒留得萧竞在后头气得满脸通红。
萧鸾回到王府,竟又发现王府门口围了一群禁卫军。
裴老焦躁地等在门口,见萧鸾出现,连忙走过来说:“殿下,这次领兵来搜查王府的光禄勋齐大人,老奴万死,没拦住他们。”
萧鸾挥手,示意无妨,然后走进了王府大门。
王府里充斥着翻查的官兵。
齐熙领着一二亲兵,走到萧鸾跟前。
萧鸾挑眉冷笑:“齐大人,好胆色,倒不怕死?”
齐熙抱拳回答:“王爷为人,下官最为清楚。只是身负皇命,不得不查。”
萧鸾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往王府大厅走去:“翻箱倒柜的,可查出什么?”
齐熙紧紧跟着他:“王爷德行无亏,自然查不出什么。”
这话在外人眼里实在是不敬挑衅,但萧鸾出奇地并没有发怒,只不咸不淡地说:“查不出就滚。”
齐熙应了一声,没有滚,依旧跟在萧鸾身侧。
萧鸾知道他是有话要对自己说,便匆匆直往前走,齐熙紧跟不缀,倒将那两个亲兵甩在后头。
“檐上有血,”齐熙忽然低声且急促地说,“宜尽快清理。”
“无妨,如实上禀。”萧鸾回道,再低低补上一句,“老地方见。”
☆、夺地
盛京城东,乃销金窟,**处。
花街柳巷,旖旎生香。
“元凌这厮,挖了坑让我跳,本王还真跳进去了……”
帘外有依依呀呀的小曲声传了进来,混着琵琶,珠音悦耳。
齐熙低着头:“王爷不该手软,放虎归山。”
“河内生乱,放虎归山……这两处封地,不能留了。”
齐熙霍然抬首:“两处富庶之地,得之如虎添翼,怎能说弃就弃?”
珠帘轻摆,显得外屋的歌女身影模糊不清,唯有歌声依旧。
“若要割地称王,亦或欲登大位,这两处,自然是龙祥之地。但若是做忠臣良将,便是烫手山芋,是个祸害。”
“殿下欲如何。”
萧鸾站起身来,侧耳听着帘外的歌声,但闻隐隐绰绰,音音袅袅。
“你明日上个折子,劝陛下收回两处封地。”
“陛下给殿下这两处封地不过半年,可会应允?”
“你不上,自然有人上。这忠君的名声给别人,不如给你。”萧鸾拨了拨珠帘,它们摇曳得更加厉害,发出清脆的响声,“只要他是皇帝,就会应允。”
齐熙低下头:“是。”
“关于柔然蛮夷东迁之事,让兵部上个折子,几十万人一起迁实在太蠢,分而迁之,杀几个闹事的就成。顺从者赠牛羊,欲返者斩头颅。”
“是。”
“柔然人放牧为生,怕是连锄具都未曾见过。那群官员竟想着让他们迁到河东耕地种田,着实可笑。”
齐熙思索片刻回答道:“正是,河内河东亦有草原林地,可耕可牧。习俗之类,当潜移默化,如若迫之,适得其反。”
萧鸾倦怠地说:“你去办吧,做得漂亮些。”
“是。”
萧鸾又听了小曲片刻,便拿起斗篷,披在身上。
硕大的篷帽遮盖住他整张脸,只露出苍白尖锐的下巴。
他伸手掀开珠帘,正欲跨步而出,却被齐熙一把攥住手腕。
他转过头,并没有挣脱,只是皱起眉头:“还有何事?”
齐熙制着他的手腕,指尖微微发抖。
“殿下,”他抬首望着他,眼神急切,语音颤抖,“何必如此麻烦……扶风河内,本就是龙祥之地……”
蓬帽下的容颜看不清,只有那张菲薄的唇紧紧抿起,半晌方吐出二字:“妄言。”
萧鸾挣脱他的手,将斗篷拉得更低了些:“你再提这话,我第一个饶不了你。”
他匆匆地走出去,珠帘被碰撞得摇摆不停,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外屋的歌女依旧弹着琵琶,依依呀呀地唱着。
第二日,萧鸾又上了朝。
萧竞拖着病体临朝听政,两兄弟很稀罕地在朝堂上碰了个面。
朝堂众臣又为柔然迁民掰扯不休。
兵部尚书曲醴执着笏板上言,将萧鸾的想法说了个遍。
有大臣争执道:“让此等蛮夷来我天朝养羊放牧,岂不是他们化我,而不是我们化他?!”
曲醴一板一眼地回道:“我朝人多势众,蛮夷又分而迁之,不出一二代,自然同化他们。况且给予他们锄具铁器,怕他们不用来耕地,倒用来造反。”
“你竟还说赠他们牛羊?何来那么多牛羊?!”
曲醴又上前一步:“启禀陛下,这又是我想呈的第二事。我朝大败柔然,不但得了诸多珠宝粮食,更有牛羊马匹,而东迁之蛮夷,亦有携带牛羊家资。但不知为何,家畜竟然沿途尽数失去,恰逢河内大雪,柔然迁民饥荒,故而暴乱不断。所赠牛羊,一则来自战中所得,二则嘛……自然是物归原主。”
帝王高高在上,沉默不语,听着众大臣争吵不休,若有所思。
他忽然抬手示意众卿安静,对着萧鸾问道:“河内乃你封地,六弟,你有何想法?”
萧鸾闻声出列,对着帝王行君臣礼,然后说:“臣弟不才,只听皇兄决断。”
亦有大臣出列,对着萧竞说:“王爷身为河内封王,却不管河内任何事务,是为失职。河内暴乱,王爷听之任之,放任自由,是为失德。如此失职失德——”
萧鸾冷眼望去,又是那个御史大夫苏淮岸。
“臣认为苏大人所言极是,如此失职失德,当夺其封地。”齐熙站了出来,对着帝王朗声说道。
《宅书屋》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