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楠花女孩》2

    2

    下班,回家;休假,在家。

    这种单调的循环若是以前的我,一定待不住。

    随手将包包丢在地上,懒得开灯的,就这幺躺在懒人沙发上闭眼休息。

    奶奶走了之后的日子,我根本无暇伤心。奶奶留下仅剩的几万块存款,用着那些钱改租一间小套房,买了需要用的家具跟应付还没工作领薪水的生活开销,勉强能度日。

    那时我很快的就找到一间薪水18k的饮料店工作,做了两年因为薪水实在让日子过得很勉强,才换到现在的超商,一开始我勤劳的加班,生活宽裕一些后,我才惊觉,我已经失去唯一的家人两年了。

    自小爸妈都过世的我,一直是跟奶奶相依为命,怎料身体健康的她,最后竟然会得了胃癌。

    生活的步调终于放慢,但那压抑了太久而发酵的悲伤,早就失去了宣洩的机会。那感觉很难形容,就像有一团黑气,被我的身体自动包覆了起来,排不出去只好在内部腐烂,所以我经常觉得很痛,痛却喊不出口。

    有时候,我想不起来最后在医院的那段日子到底都跟奶奶聊了什幺,回忆瞬时像无声的电影,怎样都听不见对话。

    所以,下班后我开始会跟同事一起出去狂欢,任何年轻的女孩只要稍微梳妆打扮,去了夜店都不用担心还要花钱买酒喝。夜夜狂欢,也夜夜迷乱的日子,一度让我快忘了自己是谁。

    但,却很过瘾。

    后来,我也在夜店遇见了大我八岁的第一任男友,他当时也是个玩咖,但我也没对他放太多感情。对我来说,他也只是我玩累的一个休息站,让他在我休假时能带我去体验更好玩的地方,仅此而已。

    所以,三个月后玩腻的我们,和平分了手,到现在还是不错的朋友。想来也真奇怪,我跟他反而更适合当朋友。

    分手后我又继续过着天天跑夜店的日子,有天喝的太醉,我在夜店门口吐得很凄惨。

    就在这时,那个人拿着一包卫生纸出现,一句话也没说的,硬是把卫生纸塞给我。

    捡尸这种事情不是这几年才有的,那时就有。我以为是那种变态,所以完全不理他。

    等我吐到胃再也吐不出东西时,我才发现他一直在我旁边守着,表情严肃又兇狠,好像在看不听话的女朋友一样。

    「我载妳吧。」

    「我的脸,看起来有那幺蠢吗?想找免费的砲友找别人吧!」

    「──每天喝醉并不会让妳从恶梦里醒来,妳知道这件事吗?」

    我想,所谓的灵魂上的一见锺情就是这幺一回事。他只用了一句莫名奇妙的话,就已经在我心里留下了深刻。

    「所以呢?」

    「无论妳再怎幺逃避,逝去的就是逝去了。」

    我走过去,打了他一巴掌,我想有一大半的原因是我喝太醉了。

    他的脸比刚刚更兇狠了,可是却没有说什幺的,牵起我的手上了他的车。他没有把车开到奇怪的地方,而是确实的将我送回家,隔天醒来,我家的门上还挂着温热的豆浆油条。

    那,就是我跟张在宇度过轰轰烈烈四年的开端。

    他说,他在夜店看到我好阵子了,我总是喝醉,总是露出跟他一样的眼神。他是一个活在打打杀杀的世界的人,走着一条偏的路,为了一句义气就不顾生死的混混。

    那原本是我最讨厌的人,可是我还是喜欢他了,无可自拔的。彷彿在我那段悲伤到快要溺死的日子里,他是一个可以真正把我拉起来的人,我紧紧抓着他,放也放不开。

    哗啦啦的雨声打断思绪,我拉开窗户,雨的气味就这幺飘进来。一个人默默的準备晚餐后,坐在电脑前追着日剧韩剧,然后又到了睡觉的时间。

    我睁着眼躺在床上,思绪跟心灵空的孤独。

    其实现在想起张在宇早就不难过也不思念了,但除了他,我也没有别人可以想,这是不是也是一种孤独的表现?

    凌晨一点,我还是按下了app的拨出键,电话只响了几声就被接起来了。

    「嗨,失眠的人。」

    「妳今天又失眠啊。」那低沉的声音很好听,就像睡前常听的安眠曲一样,是能让人安心的声音。

    「是也不是。」

    「我总是得猜妳话里的意思。」

    「你讨厌猜?」

    他轻笑了一下,发出思考的声音,「我猜……是因为妳明天休假,然后想晚睡却又不知道该做什幺?」

    「答对了,但是没有奖品。你怎幺会知道?」

    「我的猜运很好。」

    「那你为什幺今天又失眠?」

    「我想,是因为这场雨吧。」

    我看着窗户外依旧下个不停的雨,会意的笑了,「雨的味道总是会让人忧郁呢,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跟回忆的气味太相近,所以才使人想起那些很久以前的人。」

    他停顿了好几秒,好像在咀嚼着我的话,又或许陷入了某种漩涡,总之我并不讨厌这种对话到一半的空白。

    明明,真实生活中的我,最害怕就是聊天到一半乾掉的状况了,所以为了避免这种事情发生,一般我是不会主动跟人开启话题的。

    好友妍依也常说,我就像一个矛盾的完全体,无时无刻总在做着矛盾的事,像一个难以理解的星球,活在自己的外太空。

    「我还以为,妳会挂电话。」沉默了许久的他,开口。

    「为什幺?」

    「一般人都无法接受这种空白吧。」

    「那你为什幺空白?」

    「因为──我想起了自己原本嚮往的生活。」

    他还真是个奇怪的人,我还以为他会想起哪一段遗憾的恋情或逝去的人,结果他居然是这种回答。

    「是什幺样的生活?」

    「想在宜兰买一块地,盖一间独特风格的别墅,然后将部分的房间提供给旅客,晚上,我还可以为这些陌生的旅客,用我自己种的食材煮点山味料理,最后,在旅人该离开的日子里,留下他们的故事,目送他们远去……」

    他说的很动听,而且很有画面。我想是因为,那种生活连我听了都觉得心动,每天跟不同的旅客聊天,然后喧闹的屋子又变安静的这种反覆孤独,虽然寂寞但心灵却很饱满。

    「好美。」

    「嗯?」

    「你的嚮往好美。」

    「我还是第一次告诉别人。」

    「那幺你离你的梦想还有多远?」

    「很远,远到差一点我都要忘了自己现在为何这幺努力了。」

    「那很好,你现在想起来了。可是,你忘了在那幅美丽的风景里,加上一个女孩了,若是有人能一起,这个生活就更刚好。」

    「……会是妳吗?」他听起来像在开玩笑,又像在试探。

    该怎幺回答他我已经有了底,可是在这时妍依若是知道了,会大发雷霆骂我的模样也跟着浮现脑海。

    我很犹豫,因为这个人,是这幺特别,能让我自在的聊着,就好像我们早就认识了一样,而且兴趣是如此的相近。

    「吶,我们做个约定吧。我们就当彼此的假想朋友好吗?」

    「什幺?」

    「小时后不都会有个幻想的朋友吗?只不过这一次我们都是真实的,我们就当彼此晚上能聊聊天,交流心灵但不见面也不需要知道对方到底是谁。每天晚上一点,想聊的时候就在这段时间打电话,如果没有接到电话,事后也不主动问缘由,如何?」

    「妳还真是我遇过最奇怪的人。」

    「彼此彼此。」

    「以后请多多指教了,我的假想朋友。」

    「哈哈,好的。」我开怀的笑了,这种从一开始就画好界线的关係,最让人觉得放鬆,不需要去在乎男女,而是跨越了性别跟身分的友情,神秘却安心。

    看吧,我又陷入一种奇怪的矛盾里了。

    但我很满意。

    我得感谢开发了这个交友app的人,它还真的让我找到了一位特别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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