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那一年,她15岁,他19岁。
欧阳可儿悄悄躲在楼梯间,一颗小头不断偷偷探望出来,就等着门口的电铃响了,爸爸就会去开门,她就可以看到他了…
等了不知道多久,她几乎要坐在楼梯上睡起午觉,「叮咚」一声,她整个人像是被电醒一样,双手抓着楼梯扶手,等着他的出现,然后,她会毫不犹豫给他一个拥抱!让他知道,她真的真的很想念他…
「藤井福志!你这个老家伙…」
两个老友一见面就是热络地斗嘴,一时停不下来。
「好啦,我说你们,还不快点进来,打算在门口吃饭了是不是?」徐丽拿着纸巾擦掉手上的水珠,明显是刚从厨房走出来。
「哈哈哈,久没见,大嫂还是一样幽默。」
三人边说笑边移动脚步。
「就你一个?怎幺没看到方如跟泽一呢?」徐丽再次确认外面没有人,才关上大门。
欧阳可儿随着一行人移动到大厅,脚步也跟着往下移动。
他…他没有回来?
「方如工作走不开,她请我向你们转达,下次等你们来日本拜访,她绝对好好煮一桌菜赔罪。」
「唉,我看一桌可能不够,你回去告诉你老婆,没请个十桌八桌我们是不买单的啊!」徐丽开玩笑地说:「那你儿子呢?也好些时间没见了,可儿跟他小时候都玩在一起到大,两人见了面肯定也是话匣子关不上了。」
「老婆,你不知道,自从福志一家搬去日本,这电话费是只涨不降,我每天都在担心电话线会不会烧掉…」
「死老鬼,面对面跟讲电话可是大大不同的。」
「那有什幺不同?」
「没有不同?那你以后甭想跟我睡同间房,也用不着一起吃饭了,有事打电话给我就好。」
「妳这是哪来的话,」欧阳翼感到哭笑不得:「我们是夫妻,当然不一样…」
「跟你这家伙,讲了也是白搭,你不懂啦!福志,我说呢,泽一这孩子没跟你一起回来吗?」
「哈哈,你们两个斗嘴起来还是这幺有趣,」藤井福志笑着摇摇头:「那个小子,我看现在八成忙着约会去了,最近好一阵子都往外跑,我怀疑根本是有了女友就没了父母…」
后面再说什幺,欧阳可儿都听不见了。
约会?女友?
轰的一声,她觉得世界全都黑了。
她在这边心心念念着他,她吃的玩的念的看的都想到他,他居然…居然逍遥地在另一个国度约会、交女朋友?
她不知道自己是气哭的还是伤心哭的,总之,她决定再也不要跟他讲电话了!
倔强的欧阳可儿,自那天以后,真的一次也没有接他的电话。无论徐丽怎幺苦劝,她总是一听见他打电话回来,她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面。虽然她以为没有人知道,但作为母亲,她十分清楚自己的女儿总是一个人躲起来难过。知女莫若母,她也曾经年轻过,怎幺会不懂女孩子的心思?
可是藤井泽一从来没有放弃过,他总是对于打扰到欧阳夫妇感到抱歉,但也没有间断过对可儿的关心。
可儿最后一次拒接他的电话,事后依旧在房里啜泣着。徐丽因为忍受不了女儿这样子憔悴、伤心,她只好答应女儿前往国外留学的请求。
「泽一,你不要再打来了…不是阿姨不让你打,只是…可儿下週一就要去西班牙唸书,学校也申请好了,短时间之内不会在这里了。」
「西班牙?…怎幺会…那幺突然?阿姨,到底发生什幺事?可儿还好吗?」藤井泽一的声音听来急躁又担心。
「唉,真不是我要念你们这些小孩。」想到自己捧在手心的女儿,就要离开自己的羽翼之下,徐丽不免觉得十分不捨:「事情已经这个地步,阿姨也不跟你拐弯抹角了。泽一,从小你就了解可儿的脾气,你对她最宠、最好,这阿姨都明白,也很感谢你。可我相信你也看得出来…你对可儿来说是很特别的人。但你既然交了女友,又何必这样藕断丝连呢?可儿也是会长大,会…」
「等、等等,阿姨,什幺女友?」
「哎呀,你别装啦,上个月你爸爸回台湾,都跟我们说了。他说你这小子交了女友,三天两头都往外跑,有了女友就没了父母…」
「……嘟、嘟…」
「喂?喂?」
他二话不说立刻将电话挂上,可即便他已经用了最快的速度订下机票,当他抵达台湾的时候,她已经在飞机上了…
看着天空上的飞机,藤井泽一有生以来头一次明白有口难言的感受。
他会这幺忙碌,是因为大学小组有太多报告要準备,之所以没办法跟着回来,也是因为卡到学校考试。他本想说等学期结束再自己飞回来找她,却不知为何自从父亲抵达台湾,他就再也联络不上她。
虽然知道她还是正常的生活着,但她的拒不联络,让他感到有史以来最强烈的焦虑。幸好报告内容已经準备得十分精彩,他就算照着稿子念,也不会出什幺差错。也好在他还有组员可以支援,因为那段时间他心烦意乱,每次上台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幺。
直到阿姨告诉他自己爸爸做的好事,他第一次对自己敬重的父亲发了脾气,连妈妈也吓到了,没人敢阻止他立刻订机票飞回来。
搞砸了自己儿子好事,藤井福志被妻子张方如足足念了七年。
原本藤井福志认为儿子与好友的女儿并不适合,因为怎幺看,他都还是觉得可儿是个涉世未深的天使,只是个单纯的小孩,藤井泽一之所以那幺依赖她,只是因为那是他和家乡的联结。
然这七年来,藤井泽一试过交几任女朋友,他却也发现自己没办法付出同等的爱;即便毕了业,即便用最短的时间证明自己在生活或事业上都能够独立自主,拥有令人称羡的能力与头衔,他还是孤身一人。之后,无论是朋友或者亲戚介绍的女孩,他一概拒绝。
直到台湾分公司出了纰漏,日本也终于稳定了下来,藤井福志才给了藤井泽一这个机会回台湾。七年了,他终于在藤井泽一脸上看见温柔的情感出现,才终于明白自己错看了自己的儿子。他就如同他自己的父亲一样坚毅、专情,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的深情。
最深刻的一段记忆,就在那短短几分钟内闯过两人的脑海里。
「唉…」藤井泽一忍不住歎了口气,看了她一眼,发现她脸上有着他不明白的落寞,或者哀伤。
「可儿…我…」
「你不必道歉,你并没有做错什幺。只是我当时觉得,不要联络比较好。」这是她的真心话,如果她一直这样喜欢他下去,她知道以自己的个性来说会没完没了。与其必须这样一直到他结婚生子她都得默默忍受着痛苦,还不如断了联络。虽然…自从那天之后,她再也没办法对任何人有感觉,再好的人,都会被她拿来跟他做比较。而想当然耳,没有人能够比过他俩的默契和感情,没人可以比得上他。
「如果我说,那件事是个误会呢?」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幺。」可儿慌张地回答,这什幺意思?误会?等等,他知道她对他的心意吗?还是他不是那个意思?
「…好吧,过去就让它过去。反正,我们有的是机会开始。」
欧阳可儿睁大眼睛看着他,彷彿他说了什幺惊世预言。
可儿还在思考他刚才说的话是什幺意思,没发现车子已经缓缓停下在她家门口。
「说实在的,我很想念那个老是拉着我的可儿…不过,你说的没错,我们都长大了。」藤井泽一伸出手将她脸颊的髮丝往耳朵后面扎。
他的碰触让她忍不住微微倒抽一口气,她的双颊染上害羞的粉红色,微启的双唇现在看来十分诱人。藤井泽一的眼神一黯,努力克制住想吻她的冲动。
「妳不再是那个新奇的事物就可以收买的可儿,我也不是那个不懂得把握的笨蛋。这一次,换我追着妳、拉着妳,好吗?」
「呃,我、我…」她看向窗外,才发现已经到家。
「到了,我先下去了,谢谢掰掰!」欧阳可儿几乎可以说是落荒而逃。今晚,她又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冲上楼,拿了睡衣就冲向浴室。热水开了,人却坐在马桶上面发呆。
他是在开玩笑吗?他在捉弄她吗?一定是的吧?
「好吧,过去就让它过去。反正,我们有的是机会开始。」
什幺意思?开始什幺?
「妳不再是那个新奇的事物就可以收买的可儿,我也不是那个不懂得把握的笨蛋。」
不懂得把握的笨蛋,是在说他自己吗?
「这一次,换我追着妳、拉着妳,好吗?」
好好好好、好什幺好?天哪。欧阳可儿摸着自己的双颊,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听见的那些话。她的脸是不是从刚才就红透了?
好不容易在癡呆中洗完澡,当她打开门,他又出现在门口。
「哇…吓死人了!」
「呃,对不起,」可儿的反应明显是真实被吓到,让他觉得有些好笑:「想说妳怎幺洗那幺久,阿姨刚刚念着有些担心。」
「…我没事,在想事情而已。」她双手抓着毛巾在胸前,低着头就要离开,却没想到他突然大手压在她头上,又把她「抓」回来面前。
「啊,你干嘛啊!」没料到他会突然这样,可儿气呼呼的看着他大骂。
洗完澡的她皮肤透着健康的粉红色,嗔怒的表情又让她看来特别有朝气…藤井泽一偷偷吞了口口水,试图掩饰自己「很想失控」的心情。目标转而一向她湿漉漉的头髮。
「从小到大都这样,老是湿着头髮走来走去。」
「……」然后呢,就为了这事?
「进去,头髮吹乾再出来。」
「……」你凭什幺管我?欧阳可儿的眼神透露着这样的讯息,然而藤井泽一认真严肃的表情让她又不敢回嘴,只好嘟着嘴乖乖走进浴室。门关上后,听见浴室传出吹风机的声音,他才安心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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