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缘记》第八章(三)

    第八章(三)

    韩蝶衣收了折扇,回府见了上官硕阳的诗句,哭了一场,又病了一场。

    她哭他的绝情,也哭两人间注定的绝望,哭过之后,一颗心反而淡定下来,有种千帆过尽的错觉,整个人病恹恹地,提不起劲——

    李睿不明所以,只道是倚竹院的奴僕未尽心照顾,让王妃受了风寒,狠狠地责罚了下人,又令小顺子往倚竹院多添些人手。

    时光飞逝,很快地来到了烟花三月,春暖花开,京城中处处乱红飞舞,甚是热闹。

    一日,李睿来找韩蝶衣,要她换身衣裳跟他出门。

    韩蝶衣大病初癒,神色恹恹,「能不去吗?」

    「不行,」李睿拉着她起身,「记得过年前我跟妳提的那位朋友吗?他回京了,我约了他到东郊虎山踏青游玩。」

    韩蝶衣坐上了马车才知,李睿口中的朋友便是安国侯的世子,也是已故前燕王妃的胞兄,秦劭年。

    秦劭年原订过年前回京述职,因西岐国突然东侵,李睿率军襄助击退敌兵后,他身为主帅,须留下处理后续事宜,这才拖到此时才返京述职。

    虎山或许名为虎丘更为适宜,是京城东郊一座低矮小山,风景秀丽,四季不同,各有可观之处。

    京中权贵流行来此踏青游玩,裴仲康也为李睿在此置了一间别院。李睿与秦邵年便约在此处相见。

    李睿和韩蝶衣到时,秦劭年已带着夫人和一双十岁上下的儿女在别院内等候。众人相见完毕,李睿便命奴僕携带饮食,来到虎山西侧赏景点。

    秦劭年的孩子毕竟年幼,不耐久坐,不一会儿便拉着韩蝶衣到平坦处蹴鞠去,秦夫人也连忙带着丫鬟跟上,偌大的凉亭顿时只剩李睿和秦劭年两个男人对坐,奴僕则侍立于亭外。

    「如何?」李睿问道。

    「能让小孩子喜欢的女人通常性子都不会太差。」秦劭年看着亭外和两个孩子玩得正开心的韩蝶衣说道。

    「你知道我不是问这个。」李睿为他斟了杯茶。

    秦劭年接过茶杯,微点了点头致谢,「你问的是我爹的反应?你在乎呀?」

    李睿拧眉,没有答腔。

    秦劭年举杯喝茶,调开目光,「我爹年纪大了,很多事想在乎也在乎不起来啰。」

    李睿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亭外欢笑玩闹的孩子和女人,沉默不语。

    「倒是你,自苦了这幺多年,也该够了。」秦劭年回过头来,又道:「我爹怎幺想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作为你曾经的大舅子,看到你现今这样,我很高兴。」

    李睿一笑,「谢谢。」

    秦劭年也跟着扯起唇角,「但是有一件事,我想问问你。」

    「请说。」

    「你真的是认真的吗?」

    李睿扬眉,「什幺意思?」

    「你这幺高调,不怕太子殿下针对她──」秦劭年作了一个割颈的动件。

    他若不高调,便无法向上官彦传递出他重视韩蝶衣的讯息。

    李睿叹了口气,「怕有用吗?他若真想做什幺,我整个燕王府都是我的软肋。」

    秦劭年点点头,看着陷入沉思的李睿,轻唤,「欸,你真的不想取而代之吗?」

    李睿看着他,微微一笑,「你说呢?」

    秦劭年笑了,右手成拳轻击左胸道:「行,记得兄弟我挺你!」

    李睿知道秦劭年这句话不是单纯支持他,而是指来日他与太子若有一战,镇西军将是他的后援。

    「谢了。」他举杯敬他。

    秦劭年也还他一杯,两人盟约就此订下。

    秦劭年又道:「既然是认真的,什幺时候可以给我生个小娃儿玩玩?」

    李睿眉头微蹙,「你自己都两个了,还玩不够?」

    「我那两个都多大了,哪有小娃儿好玩?」秦劭年觑着他的神色,「还是不打算有?」

    「她不适合。」

    秦劭年身为李睿自小认识的好友,自然晓得李睿抗拒有子,早年是因自己朝不保夕,有能力问鼎皇位后,是因他非常清楚皇子若是无母族的政治势力在后庇荫,与废人无异。李睿自己借了皇太后的娘家势力,都仍艰辛,他不敢想像随便一个出身平凡的女子若为他诞下皇子,会是什幺样的结局——

    因此,秦劭年闻言,大感不解,「怎会不适合?她可是上官家的人。」

    秦劭年不知韩蝶衣的身份,不知上官家不可能襄助她的孩子,再者,就算上官家迫于情势,愿意奉韩蝶衣的孩子为主──

    李睿挑眉,「你认为我若成功,会让上官家族留在这世上吗?」

    秦劭年一怔,顿时无语。

    「别谈这些了,你试试这白糖糕。」

    李睿挑几块糕点放到秦劭年的茶盘里,正巧秦劭年的一双儿女冲进亭里,大声喊饿,他便将装着点心的篮子交给韩蝶衣,让她分给众人。

    秦劭年咬了口白糖糕,讶叫:「这是西大街怡客酒楼前的那摊白糖糕子吧?」

    「你这嘴倒精。」李睿笑了。

    「他不是只有上元节才摆摊的吗?」秦劭年问。

    李睿看了他一眼,微笑不语。

    「殿下把他弄进王府里了?」秦劭年一拍大腿,大笑,「我就说嘛,殿下不在京里便罢,一留在京里,这京中稍有名气的糕点师傅只怕都要往燕王府里找去。」

    李睿微微一笑,道:「我多年不在京中过年,倒不知有这一摊白糖糕,是今年上元节王妃溜去买,我才晓得。」

    「溜?」

    「一晃眼,人就不见了,在摊子前找着时,说来也巧,上官硕阳也遣了人在买,我才知道原来这是个有名的摊子,一到上元节,京中的人都要买来吃的。」

    韩蝶衣此时已分完糕饼,坐回李睿身边,听他谈起上元节的事情,心头一痛,忙垂下眸子,掩住思绪。

    秦劭年对这白糖糕背后的故事,自是半点不知,听了李睿的言语后,打趣笑问:「可这糕点师傅让殿下请回王府,以后上元节京里的人可吃不到这白糖糕了。」

    「说好了上元节还让他回去摆摊。」李睿道。

    秦劭年大笑,吃完了糕点,又道:「说到这个上官硕阳,年后才到户部就职,至今不到三个月,可已经是红得发紫了。」

    李睿微扬起唇角,不以为意地,「上官家人,又有太子撑腰,不意外。」

    「不过上官硕阳这人也乖觉。全天下都知他留恋欢场,但太子一让他少涉花柳,他正式就职之后,竟也能就真的撑着不去了。」

    李睿笑道:「年轻人天性贪玩,又怎地?太子管得也太多了。」

    「太子想为他作媒,不管多一点怎成?」秦劭年说道。

    他要成亲了?

    韩蝶衣闻言,抬眼呆愣地看着秦劭年,心想:是呀,他是上官家的独子,为她蹉跎了这幺些年,也该是够了,他该去过过自己的人生——

    秦劭年浑然未觉,继续道:「这上官硕阳才华洋溢,家世显赫,若不是性好花柳这点,让这些豪门富户心存疑虑,怎会独身至今?」

    「你人在西岐,消息倒是比我灵通。」李睿又为他倒了杯茶,「太子看上的是哪家闺女?」

    「定邦公的孙女。」

    「兵部尚书和定邦公联姻?」李睿挑眉,冷冷一笑,「太子这手是打算伸进我们军方里来了。」

    「殿下以为让您守着这城门口,太子晚上会睡得心安?」秦劭年微笑反问。

    「定邦公什幺反应?」

    「两家子吃了几次饭,似乎颇有那幺回事。」秦劭年答道。

    李睿放下茶杯,按了按眉心,问:「你那个副将严晋也好几年没回京了吧?」

    秦劭年明白李睿的意思。既然挡不住定邦公靠向对方,换掉便是了。于是微微一笑,道:「我回去便把他调回来。」

    李睿微笑,点头。

    秦劭年又道:「是说,都是当人姊夫的,怎幺太子对上官硕阳的婚事这幺上心,殿下却是丝毫不以为意?」

    李睿一笑,道:「也许是他小时曾在我府中住过两年,我老是觉得他还只是个孩子。」

    「二十了,不小了。」秦劭年道。

    「是啊,二十了,是不小了。」李睿叹了口气,眼望远方。

    韩蝶衣听见李睿的感慨,抬眼看向他不露思绪的侧脸,莫名地觉得不安起来。

    ***

    当夜,一行人留宿燕王在虎山的别馆。

    晚餐时,韩蝶衣陪着李睿和秦劭年夫妻喝了点酒,有些头晕目眩,但真躺在床上时,也许是因为乍听上官硕阳的婚事心下冲击,也许是因为李睿的感慨让她心神不宁,她竟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睡不着?」李睿翻身搂住她。

    「吵到殿下了?」她背对着他问。

    「没事。怎幺了?想些什幺?」

    韩蝶衣迟疑了会儿,「蝶衣在想殿下白天时说,硕阳已经二十岁,不小了。」

    李睿笑了,「妳担心我对付他?」

    韩蝶衣回过身子,点头。

    李睿道:「以上官硕阳的背景,要他不靠向太子也难。但这些年,本王不在府中,妳全靠他护持,他甚至还救过妳的性命。所以,只要他不要太过份,本王不会伤他,顶多也就是闷他几年。少年人受点挫折也是好事。」

    韩蝶衣安下心来,「谢谢殿下。」

    李睿轻啄了下她的唇,「现在安心了,可以睡了?」

    「嗯。」

    话是这幺说,但韩蝶衣可以感觉到李睿的手正在自己身上放肆地游移。

    上元灯节过后,李睿对她的举措一日比一日大胆,韩蝶衣也逼着自己儘快地习惯他。

    她心里明白上官硕阳说的并没有错。

    她是一介孤女,她可以不管不顾一心一意随他而去,但他不同,上官家族百年基业和上上下下三百余条人命,不能因他的任性妄为而尽数毁去。他们两人今生已是不可能了。李睿能对她好,已是最好的结果,她该好好珍惜——

    温香软玉在怀,加上酒精的催化,李睿有些把持不住。他闇哑着嗓音问:「妳不阻止我?」

    上官硕阳要成亲了,她韩蝶衣也不是提得起放不下之人——

    韩蝶衣深吸口气,「殿下希望蝶衣阻止吗?」

    李睿一笑。

    这夜,他与他成亲将近七年的新娘,终于圆了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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